一夜的暴雨,山丘上青樹如洗,萬物俱靜,山林間的鳥鳴聲顯得更為清脆,一條石塊沙粒鋪成的山間小道上,一個瘦弱的身影拉著一個木輪車,上麵躺著一位已故的老人,高澤一步一步向著千蒼縣城走去。


    千蒼縣離高家村不足十裏,高澤卻用了三個多時辰,來到了千蒼縣的城門,幾個把守城門的守衛看著高澤拉著一具屍體向著城門走來。


    一個身體健壯的守衛名叫李通,主動走上前來,手持鐵矛,對著高澤擺了擺手,開口勸說:“小子,這裏不準拉死人進城,快點迴去吧。”


    “如果給二兩銀子倒是可以,可是瞧他那窮酸樣,肯定也沒有。”另一個手拿鐵矛身體精瘦名叫張衝的守衛,手指著高澤爛了又補的破布衫,搖頭歎息。


    高澤放下了木車,向著名叫張衝的守衛遞上了身體上僅有的十幾塊銅板,李通看著高澤的如此舉動,輕歎了一聲:“棺材鋪在草堂街,走那條青冥小路近一些。”


    金錢能擺平的事都不是一個事兒,金錢擺不平的事,直接關乎生死。


    正午的太陽異常炎熱,一條小街道上沒有幾個閑人,高澤走在草堂街上,身上的破布衫如同水洗,帶著一股酸臭味,看著草堂街上的店鋪,都是賣死人用的東西。


    買一對金童玉女,送一個暖床婢女紙人,或是買高轎大馬,送四個轎夫,各家店鋪競爭激烈,各種形狀的木牌上寫著各種的優惠活動。


    高澤走了半個多時辰,在草堂街的盡頭,看到了兩家賣棺材的鋪子,鋪子裏麵傳出木匠咚咚鏘鏘做工的聲音。


    高澤抬頭看了看一個名叫洪記棺材鋪的店,邁入門檻,一個胖臉老者名叫洪秀全,嘴角處有一顆大黑痣,帶著一副老花鏡看著高澤走進門,站起了身子,皺著眉頭疑惑道:“你是來買棺材的?”


    高澤聽著洪秀全的話,點了點頭,默認了自己爺爺已經死亡的事實。


    “最近死人可真多,棺材鋪中已經沒有存棺了。”洪秀全看著高澤衣服破爛不堪,一副窮酸樣,嘴角劃過一絲冷笑,擺了擺手。


    高澤見洪秀全下了逐客令,沒有多說什麽,便走出了洪記棺材店的門檻,剛好迎麵走來一個穿著體麵的中年男人與自己擦身而過,一腳踏進洪記棺材鋪的門檻,進門之後,便開口道:“給我來一口上好的槐木棺材。”


    “好好,你先付一兩訂金,明天就可以來取。”洪秀全笑道,拿出紙筆記錄了一下客人的信息,收了一錠銀子,臉上帶著笑,順便打聽了人家死了那位,還有幾位家老,以後光顧可以優惠,免費刷漆送個鉚釘之類的東西。


    高澤眯了眯眼,迴頭冷冷看了洪秀全一眼,向著另一家的棺材鋪,黃記棺材鋪走去,進門後看到一個灰發老者,長相陰柔留著小羊角胡須,名叫黃小仙,看著高澤進入店鋪,臉上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冷笑,開口問道:“小兄弟,你這是要買棺材?”


    “上好的槐木棺材,多少錢一副?”高澤看著黃小仙一臉奸詐的模樣,開口問道,心裏已經做好了被拒絕的打算。


    “五兩銀錠子一副,免費刷漆,贈送暖床的婢女紙人兩個。”黃小仙微笑著開口,看著高澤,向櫃台內後退了兩步,被高澤身體上的酸臭味熏到了。


    高澤聽著五兩銀子,身體瞬間僵硬在哪裏,五兩銀子,這對於自己來說是一個天文數字,自己從小到大連一兩銀子都沒有看見過,更何況五兩銀子。


    “我身上沒有錢,可不可以用勞力代替?”高澤硬著頭皮開口,自己現在已經是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眼前的這個老者,一看就是賊精賊精的生意人,可能比洪秀全更黑心奸詐。


    黃小仙聽著高澤的話,看著高澤瘦骨嶙峋的身體,那裏像是幹苦力的樣子,沒準死在自己的棺材鋪,還要多添一副棺材,這賠本的買賣可不是自己能幹的善心事,嘴裏嘖嘖了兩聲道:“沒錢,你可以去千蒼街賣身啊,我這可不敢收你這樣的苦力。”


    “那你給我寫一副賣身契。”高澤根本就沒有想過,這賺死人錢的地方,會有一個善心人,隻是想到自己能夠用什麽方法將自己的爺爺好好安葬,自己的性命那都是以後再考慮的事情,現在也管不了那麽多。


    片刻之後,黃小仙將一副黃紙賣身契遞到了高澤的手中,擺了擺手道:“有了這個賣身契,也許會有個善心人,投個五兩銀子,將你買迴家,當個飯桶。”


    高澤將爺爺的屍體放到了棺材鋪的一個停屍房中,拿著一紙黃書,一個人頂著毒太陽向著千蒼街走去。


    千蒼街是千蒼縣最繁鬧富人集聚的地方,自然有一些有錢人家的小姐夫人,到街上買一些裝飾用品,難免會有一個善心人,買一個奴仆迴家當苦力或是看家護院。


    遠遠的,高澤便聽到了千蒼街上傳來叫賣人的喊叫聲:“狗不理包子,紅燒豬蹄子,清蒸鱸魚麵……。”


    高澤低著頭走在千蒼街的石板路上,環顧了一圈,看到一處有一個賣身葬父的少女和幾個賣身葬夫的婦人,自己選擇了一個小角落,跪在哪裏,舉著賣身契,低著頭看著人來人往的影子從自己的身前經過,卻沒有一人駐足。


    良久之後,終於有一個身影在賣身葬父的少女身前停了下來,手中拉著一條黑狗。


    “少爺,你看這姑娘長得挺水嫩,買迴去做女仆吧?”一個獨眼龍的瘦男人諂媚道,身旁站在一位身穿黃色絲綢長衫的年輕人,有十七八歲,肚大腰圓,此人正是千蒼縣的縣令徐大千之子徐小萌,手中牽著一隻黑色的狗向著那少女的身前走去,扭動著鼻子,張著嘴巴。


    “既然大狗子都看上了,就買迴去玩玩,以後有了好貨色,這妞就賞給你這個二狗子了。”徐小萌緩緩開口,多看了一眼那淚眼朦朧的少女。


    “多謝少爺施舍。”二狗子笑道,對著少女扔了幾兩散碎銀子,身後出現了幾個家丁幫著少女處理父親的屍體,少女則是被陳二狗擁護著帶離了千蒼街。


    至從那個少女被徐小萌買走之後,過了將近一個多時辰,才出現一個中年男子帶著幾個家丁從高澤的身前走過,看了一眼,搖了搖頭,向著幾個婦人走去,在幾個婦人的身前來迴走了幾次,最終選中了一個年紀不大,長相最好的婦人,拿著女子手中個賣身契,開口道:“跟我走吧,那人的屍體就給他們處理。”


    太陽隨著時間西移,炎熱的天氣也變得清涼了起來,可是高澤的心情卻越來越難受,看著身旁的幾位婦人,被一個坡腳老漢一次性買走,隻剩下自己仍然跪在哪裏,膝蓋早已酸痛不堪,望著千蒼街上的人,頭腦眩暈,掏出發黃的饅頭啃了幾口,無助的看著街道上的車水馬龍。


    黃昏時分,夕陽縷縷,灑在千蒼街上的石板上,縷縷金黃,高澤看著千蒼街上的人,因為天氣涼爽了起來,人氣反而越來越旺,絕望的心,仿佛因為黃色的夕陽再次點燃了一抹光亮。


    “小主人,快看有漂亮的妹子走過來了。”鬼麒麟隱身在高澤的額頭上,看著千蒼街的人流,看著一個小美人,頓時興奮了起來。


    “蝶兒小姐,你慢點。”一個老婦追著一個彩衣的少女,約莫十五六歲,少女像是一隻蝴蝶在街道上翩翩起舞,靈動的大眼睛看著周圍的世界,像是充滿了新奇,突然停在了高澤的身前,彎下身子,幾縷青絲垂掛胸前,開口問道:“你這是賣身嗎?”


    彩衣少女是千蒼縣首富蔡大福的小女兒蔡蝶兒,因為蔡家人丁不旺,蔡蝶兒又是聰明伶俐,十分討蔡大福的喜歡,由於做生意的緣故,蔡大福的思想也很開放,將蔡蝶兒送到了育英書院讀書。


    育英書院是千蒼縣唯一的一座書院,蔡蝶兒則是育才書院唯一的一名少女。


    “是。”高澤看著美麗翩翩的彩衣少女,嘴角動了一下,發現此女的身體上居然有一縷淡淡的無量功德光。


    “奶娘,將這個小弟弟帶迴去吧。”蔡蝶兒迴頭看著氣喘籲籲的婦人,聲音清脆。


    “蝶兒小姐,買這個少年迴去能幹什麽?”婦人看了高澤幾眼,皺著眉頭問道,少年十五六歲,到了府裏就是多了一張嘴,浪費一份糧食罷了。


    “我不還缺一個伴讀書童,帶迴去解解悶唄?”蔡蝶兒皺了皺眉頭,這讀書可是一件寂寞孤單的事情,有一個人陪著,總會少一分孤獨。


    “老爺是有提過這件事。”婦人思考了片刻,從口袋中掏出了一錠銀子扔到了高澤的身前,將一張黃色賣身契拿到了手中。


    “嘶。”少女奪過婦人手中黃紙,一下便將賣身契撕成了十幾份,丟在了地上。


    “小姐你幹嘛撕了這張賣身契?”婦人急忙將地上撕了十幾份的賣身契撿了起來,因為官府承認黃紙上寫著黑字的內容。


    蔡蝶兒看著婦人,認真開口道:“夫子說了,這世間本來沒有奴隸,這是富人束縛窮困人的手段,早晚要廢除這些的教條。”


    “小子,我們蔡府在千蒼街的最西邊一座府邸,等你安排了你爺爺的後事,立刻過來,到時候報上我家小姐的名字,自然會有人出來接你。”婦人走到高澤的身前,隔著一些距離急忙叮囑著,轉過身發現蔡蝶兒又消失在了自己的眼前,急忙向著那道倩影快步追去。


    “小主人,這美人有聖人潛質。”鬼麒麟小聲嘀咕。


    高澤點了點頭,拿著一錠五兩的銀子,迅速藏了起來,撿起了地麵上遺落的一份黃紙碎片,身影快速消失在千蒼街的街道上。


    繁星降臨,夜風吹過大街小巷,高澤離開不屬於自己的繁華街道,獨自一人向著陰氣森森的草堂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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