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也從明媚刺眼頓時變得烏雲密布,一陣陣狂風唿嘯而過,帶起了一地落葉。


    山雨欲來之際,從蕭明絕踏入雅蘭殿的那一刻起,身後淨是突如其來的傾盆大雨,將長風的身影淹沒在雨中。


    蕭明絕一言不發地坐在梨花圈椅上,手摩挲著扶手,神色陰鬱。


    這椅子,是他特意尋了京都最好的木匠做的。


    為的是能讓舒雅身懷六甲能坐的更舒服些,尺寸都是木匠一點一點核對過再製成的。


    殿中央有個需要四位壯漢才能抬動的冰盆。


    冰盆上的花紋都是用的金箔勾勒,中間還特意弄了個中空的位置,因為他希望夏日炎炎之時,舒雅還能在室內聞到不燥人的花香。


    再看那屏風,用的上等紫檀木,上麵是雕花海棠的刺繡。


    這殿內,無一不是精品,再看正殿,他的正妻,他的嫡子,連個冰盆都不配擁有。


    他這個太子,果真當的可笑至極。


    蕭明絕忽然就想起他母妃曾對他的警告:阿絕,再如何,我兒都不能幹那寵妾滅妻的缺德事。


    母妃,孩兒愧對於你。


    現如今,他都不知道他是要將舒雅喊醒問個明白,還是要如何。


    他害怕聽到舒雅說:她知道。


    他又害怕日後他該如何麵對舒雅。


    殿外一聲驚雷,驚醒了睡夢中的舒雅,宮女將她緩緩扶起,另外一個宮女及時送上溫度適中的茶水,神色恭敬。


    等一套動作下來後,舒雅終於看見了隱在暗色下的蕭明絕,她狐疑地開口:“阿絕?”


    蕭明絕的視線從舒雅醒來那一刻起,就一直追隨著她,也清楚的看見了宮女對她的態度。


    毫無疑問,是他自己造成的。


    他對正殿的看輕,對雅蘭殿的看重,東宮的宮人都看在眼裏,所以區別對待。


    殿內的燭光也因舒雅的醒來而大亮,他坐在殿內這麽久,也沒有宮人詢問一句是否點燈,而舒雅一醒,宮人們便殷勤地忙上忙下。


    蕭明絕搖頭低笑了一聲,很好:“方才孤去瞧了太子妃和染兒,你猜,孤發現了什麽?”


    舒雅不太懂蕭明絕這個笑,宮女攙扶著她坐到了蕭明絕身旁,臉上的輕柔凝結在了眸底,因為她清楚看見了蕭明絕的笑中藏著戾氣。


    這是她從未見過的。


    “孤抱著染兒才一會,孤的衣袍便被汗浸透了,而孤來到雅蘭殿,也才一會,孤的衣袍便幹了。”蕭明絕是笑著說,卻讓人感覺到寒意襲來。


    太過明顯的對比了。


    “孤想知道,側妃可知道正殿還未曾置冰盆嗎。”


    蕭明絕緊盯著舒雅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道。


    他不想錯過舒雅的任意一個表情,可是他失望了,舒雅從聽到開始,就一副了然於心的表情,對於冰盆的事,也不感覺到詫異。


    這完全不像他認識的舒舒啊。


    舒雅抬起頭,眉眼一片冰冷,無情地像是肆意拍打枝椏的大雨,她頓了頓:“知道。”繼而又道:“阿絕是在質問我嗎。”


    蕭明絕用力地閉了閉眼,手捏著扶手,指尖發白,聲音有些恍惚與落寞:“為何?”


    你知道我會對你最好的啊。


    你既容不下她們,你當初為何又要裝作那若無其事的樣子,為何你裝了又不繼續裝下去。


    狂風暴雨不停地洗刷著蕭明絕的心,讓他有些疼,有些喘不過氣,又有些震怒。


    他是太子,是儲君,日後他的後宮,斷然不會隻有一個舒雅。


    他早該明白的,他早該說清楚的,更遑論這世間亦不是每個人都是裴景。


    在這大周,裴景才是異類。


    他的心給了舒雅,可他的人,礙於身份,礙於虧欠,都不可能隻屬於一個人。


    “妾身想要的,不過是與永安一樣的事,為何我便不能?”舒雅反問蕭明絕,眸底也忽然出現了不解和生氣。


    “可你從一開始便知道太子妃的存在!一開始便知道會有染兒!孤從未隱瞞過你!”


    蕭明絕倏地起身,將椅子往後推發出刺耳的響聲,猶如他的質問。


    “是啊!我知道!我知道!那又如何!阿絕你不是說過隻要我就夠了嗎!那為何你頻頻踏入正殿!頻頻與她用膳交談!這又將我置於何地!”


    舒雅猩紅的眼角,瀕臨崩潰的語氣,維持不下去的大度都在這一刻到達了巔峰。


    叫她如何能做到對太孫視如己出?!叫她如何不介意?!叫她如何沒有隔膜?!


    倔強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舒雅昂著頭,硬是將眼淚逼迴去。


    她又將臉側過去一邊,不想讓蕭明絕看到自己這般狼狽不堪的模樣。


    殿外的枝椏,已被大雨拍打的落了一地,好生狼藉。


    “都滾出去!”


    蕭明絕指著殿門的方向,讓雅蘭殿的所有宮人撤走,僅留他們兩人在殿內。


    不知過了多久,蕭明絕像是泄了氣一般,無助地彎了背,背過身去,失望透頂的語氣不知道是自己還是對舒雅,穿過風聲雨聲雷聲緩緩來到舒雅耳邊。


    “這些都是我的錯,是我對不住你。”


    “你若還有什麽氣隻管對著我發,染兒那邊你若是不喜歡,日後不來往就是了,可我作為父王,是萬萬不能視而不見的。”


    染兒是他的親生骨肉,他做不到舍棄他。


    他覺得裴景的話也有道理,這麵上的得體能維持便是了,麵下的不堪,就由他一人來收拾。


    “嗬”的一聲冷笑過後,是那無盡的痛苦:“妾身是太子的側妃,遵太子之令便是了。”


    蕭明絕轉身看到的,便是舒雅毫無情緒波動的眼神,微亂的發髻,她扶著腰背部挺直的站定在他麵前。


    見他轉身,朝他行了一個他們相認以來第一個規規矩矩的禮。


    蕭明絕想要扶她的手孤零零地矗立在空氣中,舒雅自己扶著桌沿重新站起來,隨後靠坐在圈椅之中。


    蕭明絕默不作聲地走了。


    他一走,舒雅的全部硬撐都消散了,宮人們在殿外的走廊上候著也不敢主動上前。


    舒雅雙手捂著臉無聲地痛哭了起來,隻見數不清的眼淚從指縫中不停地流淌,裙擺上很快就蕩出一道又一道的水紋。


    天空像是被人大力地撕開了一道口子,狂風肆虐地湧進心房,殘暴地橫掃著,像是巨獸在發脾氣,橫衝直撞到頭破血流,都不肯停下。


    風突然將燭火熄滅,無邊無際的黑暗像是要把人給吞噬,整個雅蘭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當中。


    隻是這時候,再也沒有一個蕭明絕會趕來,柔聲細語地安慰她,讓她不要害怕,一切有他在……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長公主和指揮使,一個傻一個狠!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花開富貴本花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花開富貴本花並收藏長公主和指揮使,一個傻一個狠!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