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結束上午的班,剛走進琴行,發現門口和往日有些不同,似乎是多了張海報。他僅掃了一眼,隻記住好像是太空軍樂團巡迴演出,小提琴獨奏還是什麽,他不關心。


    反正那與他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事情。他探頭看向最裏麵的琴房,學生已經坐在琴凳上等他了。學生跟弟弟年齡相仿,穿得更好,皮膚有光澤,頭髮也烏黑順滑。學生父母比他們住的好一點,稍微有點錢,也想往上爬。就送孩子來學鋼琴,為了能在他人生履歷上多寫一筆陶冶情操的藝術特質,在今後社會競爭中多添一筆微薄的資本。


    林客看破不說破,反正他隻是靠自己父母留給他的一點技術去賺錢,他才懶得對其他人的人生評頭論足。


    「您好,請給我伊特耐的……」


    一道清澈好聽的聲線從林客背後響起。


    「這裏沒那麽貴的牌子。」林客幹脆地打斷客人,他抬頭看去,隻見對方帶著帽子,從帽露出一點金黃色的頭髮。


    「你要買琴弦?單根?」


    「對,a弦。」


    林客直接拉開抽屜,拍出一個小盒子:「隻有這個。」


    「多少錢?」


    「一百八,你掃那個。」林客指了指桌上一個感應器,「老闆不在,你自己刷就行。」


    說完後林客就逕自去了隔壁的琴房,他沒關門,反正這裏的隔音也形同虛設。他抬眼看今天要教的譜子,磨了下後槽牙。


    是《群星之舞》,專門頌讚太空軍的曲子。他瞥了一眼坐在琴凳上的學生,今天那孩子看上去格外乖巧。學生要學鋼琴迎合主流,隻能練習這樣的音樂。規整,克製,旋律恢弘且重複。


    林客大概是血液中流淌著上一代的叛逆基因,他討厭這種無個性的東西。


    「老師……」學生用怯懦的眼神看著他。「您不先示範一遍嗎?」


    林客沉默地讓學生起來,他自己坐了上去,十指就位後,他輕瞥一眼琴譜,飛速垂下眸。


    與原曲基調完全相反,他按下黑白琴鍵的一瞬間,帶著怒意,廉價的舊鋼琴在發出樂音的一剎那,也發出了嘲哳的噪音。他不斷地變換節奏,不斷將刻板的音樂打破添入自己的色彩。這一刻,他的手指是自由的,是不被譜子束縛的,他也是憤怒的。


    他想起那張海報,十指更加用力地砸向琴鍵。


    為什麽,迎合主流的站在聚光燈下,而受父母牽連的他們,就隻能做陰溝裏的老鼠。


    為什麽。


    「老師……」他的學生被震懾到了,喃喃說出聲。這是他第一次看見老師這樣演奏,完全不按譜子來,帶著不要命地狠勁。


    一滴汗從他額上滑落到半空,林客猛然收迴手,劇烈運動後指尖的肌肉還沒習慣靜止,不停細微發著顫。


    忽然,門口傳來突兀的掌聲。


    一下一下,穩定有力地鼓掌。


    林客轉頭看去,琴房裏兩個燈泡壞了一個,光線昏暗,琴房外的光線更強烈。那人背對著光,身影頎長,光暈在他身周,鑲了一圈邊。


    林客這才發現,那個客人還沒走。


    而且……


    他仔細看了看這傢夥的臉,腦海中突然浮現出門口那張海報,他發現,這人好像跟海報中的差不多。


    「彈得不錯,一會演出你有沒有興趣來給我伴奏?」


    林客站起身,走到那金髮青年人麵前,冷著臉,砰地關上門。


    「那是什麽地方,是我想彈就能彈的嗎?」林客隔著門,他盯著門背後已經破爛的隔音海綿,自嘲地說,「那種場合,光是更改演出曲目順序,就得不停報備,不斷走流程……更何況是加個人。」


    「這倒也是,那你會來看嗎?」門的那邊,響起悅耳的聲音。


    「沒空,我要去賺錢。」


    「這樣啊。」那聲音有些失望,「本來我還覺得你挺有意思,想推薦你去樂團的。」


    「樂團?」


    林客眼睛瞬間抬起,他猛然打開門,門外更盛烈的光打了進來,就直射在他臉上,那人比太陽還耀眼的金髮在他眼前更亮了,亮得發光。


    「你是說太空軍樂團?」林客急速唿吸幾下,他心髒怦怦跳,他突然意識到麵前這個令人討厭的傢夥,正在給他提供一個向上爬的絕佳機遇。


    「這是我的聯繫方式。」那個人抽出他的卡,輕輕在林客胸前左側的電子銘牌上貼了下,滴一聲過後,那人的信息和地址就傳了過來。


    「想好了就來聯繫我吧。」那人朝他溫柔地笑了一下,「我隻是覺得你的能力不該埋沒在這樣的地方,起碼不該埋沒在這間擁擠的小琴房。」


    那人說完轉身,林客感覺左胸前電子銘牌的位置有些發熱。他怔在原地,連那個人什麽時候完全離開店都沒察覺。


    「老師?」學生叫他,把他拉迴神。


    林客精神一震,跑出店門,去看門口的海報,他認認真真記著上麵的內容。


    「……首席……費寧……」


    -


    他其實是不打算去看演出的。這種宣揚什麽內容的活動他一向不熱衷,甚至有些厭惡。往常這個點他應該去角鬥場,可今天巡演搞得陣仗太過宏大,整個f21區的大多數人都擠去看演出,角鬥場沒觀眾不用上班,他今晚可以早點迴家。


    林客從角鬥場往家裏走時,正與人流背道而馳。路過蛋糕店時,他從潔淨的櫥窗玻璃看見自己像流浪狗一樣髒兮兮的樣貌,勾起嘴角,有些嘲諷地笑了。這時候沒人打擾他,他才突然想起來,今天還是自己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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