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一瞬間恍惚,甚至分不清到底誰才是蟲子。


    「唔……」


    一道吃力的喘息瞬間拉迴他的神智。


    費寧!


    ——這就是你要為此付出的代價,接受嗎?


    ——我接受。


    忽然有一道陌生的對話在腦中響起,仿佛來自縹緲的遠方,跨越無數時間,又仿佛來自他內心深處,被封閉的禁地。


    剎那間,他感到後頸一陣刺痛,鐵灰色的瞳孔瞬間覆蓋了一層冰川的薄光,世間所有一切都仿佛靜止了,就連漂浮在空中微小的塵埃都停下不動。


    蜘蛛螯牙上黑密的硬長毛幾乎要觸到他的眼球。


    卻像被什麽阻攔了一樣,無法前進一步。


    鍾易眨了下眼,垂頭去看費謝爾,這痛苦的雌蟲身體也宛若塑像一動不動。


    他這才意識到,除了自己,周圍的時間停滯了。


    -


    【lin:快迴來了。】


    【he:隻是剛恢復,距離真正的完全體還早。】


    【jia:不過可以放心了。】


    【伊利亞:我做得好吧。】


    【lin:很好。】


    【伊利亞:嘻嘻。】


    -


    意識到這個極為特殊的瞬間,鍾易的第一反應,就是抽出別在費謝爾身上的電弧槍,冷靜地,專注地,對準蜘蛛眼球中間,一槍,一槍,接連不斷發射,那些電弧像是打在透明的凝膠物一樣,停滯在空中,就像列車釘在軌跡裏。


    直到膛室空掉,他才收迴手。


    像是本能一樣,他下意識地張開手掌,做了個握拳的動作。


    「砰!」


    疊在一起的電弧子彈即時啟動,恢復原本流動的時間,直接穿入機械蜘蛛的眼球,敲碎玻璃外殼,與內部電路幹擾糾纏。


    受到重擊,金屬怪物像木偶跳舞一樣,僵硬且無序。


    內部遭到破壞,電火花零星點起,忽然間,蜘蛛頭部亮起濃鬱的紅光,一陣白煙冒出,下一秒,轟然爆炸。


    巨大的衝擊力正對主塔,塔像擺針一樣猛烈搖晃,瓦磚脫落,掉落下來。他們所在的旋轉梯甚至從中間直直斷開。


    鍾易將費謝爾牢牢護在懷中,用脊背抵擋飛揚過來的土石。


    「咳……」


    費謝爾在高熱中大腦昏沉,他模糊的視線中,好像看見鍾易的額角被碎片割傷,血痕沿著側臉流下一條線。


    「鍾易……」擔憂地開口,嗓音啞得就像是砂紙磨過。


    「沒事。」


    鍾易托著費謝爾的後腦,將他往懷裏按了按,低頭輕吻了下他的髮絲。


    「解決了。」


    -


    鍾易在主塔後邊的側室找到一處廢棄浴池,裏麵還有水,不知是否來自雪山,刺骨冰冷,水麵上幽幽地冒著寒氣。


    「這裏就可以,把我放進去。」


    鍾易將高熱狀態下的費謝爾橫抱在懷中,對方疲憊地抓住自己的衣領,用力攥緊。


    費謝爾斷掉的指頭做了簡單包紮,鍾易將他輕緩地放進水池裏,抓著他受傷的手指,不讓傷口沾水。


    呲——


    把雙頰通紅的銀髮雌蟲放進浴池,就像把燒紅的烙鐵放入冰水裏降溫。


    費謝爾趴在池邊,頭腦稍微清醒了點,他能聞見池邊潮濕陰暗的氣味,也能看清生長在邊緣厚厚的綠苔。


    「撲通!」


    他茫然地睜開濕漉漉的眼睛,眨了眨。


    鍾易也跳進了冰水中,一進去,不受控製地打了個顫,隨後將渾身滾燙的雌蟲攬入懷裏。


    「你出去,這太冷了。」費謝爾感受自己肩膀搭上來一條胳膊,不由蹙了蹙眉。


    雌蟲體溫本身就要比人類的體溫高一些,更遑論是現在這種狀態下的雌蟲,冰水對他而言正好能緩解燥熱,可對人類卻是刺骨難忍。


    「沒有關係。」鍾易將頭輕輕埋在費謝爾頸邊,說話間,溫熱的唿吸碰到冷空氣,化為一團白煙。


    白煙籠罩在費謝爾的腮邊,他有些生氣地鼓了下臉頰。


    「你在這裏,我更……唔……」


    話沒說完,他緊緊閉眼,忍受著流竄在四肢百骸的一波躁動過去,心悸了半晌,聲音顫抖。


    「上去。」


    鍾易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依舊維持著目前的姿勢,自顧自地抱著對方。


    費謝爾變得十分柔軟,後頸的紋路也更加鮮艷,這是鍾易第一次認認真真近距離觀察蟲紋。


    實際上他的蟲紋形狀非常簡單,是四條相互交叉的線,在中間空出一個菱形,邊緣又向外鋒利地延伸出去,宛如豎起防禦的鋒刺。


    但在藥劑的誘導作用下,那道蟲紋浮現燙金一樣的顏色,比瞳色更深,也更耀眼,靜靜匍匐在後頸皮膚上,像是神隨手烙在信封上的漆印。


    不一會兒,鍾易感覺到懷中的雌蟲小幅度動彈了一下,身體間有什麽東西在動,他稍稍退開,隻見對方殘破的蟲翼紮破衣服,唰地展開。


    費謝爾的蟲翼是半透明的銀色,很輕薄,能清晰地看見支撐蟲翼那幾根纖細的,白玉般的骨架。


    隻是呈現在鍾易眼前的這對翼翅,邊緣破損,隻剩下殘根,觸目驚心。


    費謝爾就這樣趴在池邊青石板上,後背肩胛骨挑起一個虛弱的弧度,銜接翼翅的部分小幅度震顫著。


    鍾易鼻端突然嗅到一種奇異的氣味,在周圍這種潮濕陰暗的水汽裏,格外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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