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體現在還在太平間，我們還是先看照片辨認一下。”
陳哥直接一巴掌拍到說話的人頭上，“怎麽說話的？”
“這小女孩根本就不可能是小念，他們過來是為了幫忙找到孩子的家人。”
“是是是，陳哥說的對，我們很感謝許小姐能特意過來幫忙。”
說著地上了一個文件袋，“裏麵是小女孩的照片，我怕……我怕你們看了會不舒適，盡量沒有拍太過不好的位置，基本上都是衣服頭發跟一些稍微明顯一點的個人特征。”
許星然沒有說話，韓錚伸手將文件袋接了過來。
正準備打開之際，手臂卻被許星然用力握住，“等一下。”
“怎麽了？”韓錚側過頭柔聲的問。
“我突然感覺有點悶，你陪我去外麵走一走好不好？”
一旁的蘇雨玉跟賀子晉聽到這話也沒有多說什麽，臨到關鍵一步會害怕也是正常。
“好。”韓錚笑著點頭，直接將手裏的文件遞了迴去，“我們待會過來看。”
兩人出來，坐在路邊的小公園內。
許星然坐著，他站著。
她仰頭看了看韓錚，輕聲開口問道，“有煙嗎？”
“煙？”韓錚蹙眉，雖然心裏不願意，但還是從口袋抽出一盒香煙，遞了一根過去，還細心的替她點上火。
許星然修長纖細的手指夾著煙，動作嫻熟的叼在唇邊，用力吸了一口之後又噴吐出一圈煙霧。
韓錚在她身邊坐下，“什麽時候學會抽煙的？”
“懷孕的時候想抽又不敢抽，生了孩子之後沒斷奶我也同樣不敢抽，小念不用母乳了我才開始抽煙，那段時間比較難熬，我又需要分散一些壓力，不能喝酒會影響工作的效率，所有就多抽了一點。”
“不過後來戒掉了，為了小念。”
許星然說著，眸光直視前方，像是在迴憶，“孩子跟我說，她不喜歡媽媽身上有香煙的味道，香煙一點都不香。”
“你看，隻要是小念不喜歡的任何壞習慣，我都能改掉，但是現在小念不見了。”
許星然說著的時候又用力吸了一口，眼前煙霧繚繞，“韓錚其實我不敢看。”
“我不敢去認文件裏的小女孩是不是小念，我隻要不看，我就存了小念還好好活著的心思，這種要找到她的奢望可以讓我堅強的活下去。”
“但如果看了，最壞的結果無非那人就是我們女兒，那我可能會撐不下去，我真的會撐不下去，我害怕就這麽跟著孩子一起走了。”
“所以我慫了，到了關鍵的一步我又後退了。”
韓錚從她手裏拿過煙，放到唇邊輕輕吸了一口，除了煙味還有星然嘴裏的味道。
他輕輕的吐出煙霧，“我們過來的原因是建立在那人不是小念的情況下，既然如此我們就大大方方認，百分之兩百不可能是，即便……”
他停頓了一下，“即便那人是小念，我也要你好好活著。”
“任何傷害小念的人我都不會放過。”許星然看了他一眼重複，“任何人！”
韓錚用力的點了點頭，“我也發誓，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小念，也不會讓任何傷害她的人好過。”
抽完最後一口煙，兩人並肩走了進去，她深吸一口氣接過文件袋，無論多麽想要逃避，她也沒辦法逃避。
照片並不多，也就是最關鍵的幾張，最上麵的一張是一件被水泡開的衣服，一看到這件衣服許星然眼淚便流了下來。
就是這件衣服，去遊樂園的那天早上還是小念自己穿上的。
她不會讓認錯，這就是小念的衣服，這就是……
許星然捂住嘴，眼淚直接湧了出來，韓錚看著她這副表情，一顆心沉到底，他輕聲開口問道，但是聲音卻是說不出的顫抖。
“應該不是小念吧。”
“是跟小念同款的衣服，還真巧。”
一聽到這話身後的蘇雨玉就瞬間淚奔了，是個人都不會相信這種巧合，怎麽可能衣服都會一樣，並且都是失蹤的孩子。
韓錚雙手用力握拳，“對啊，是挺巧的。”
許星然又接著看了下去，跟小念差不多的長發，甚至連所有的東西都鏡湖一樣。
許星然用力的閉上眼睛，在就連韓錚都覺得她要堅持不下去的時候，她平靜的開口，“我要見屍體。”
“星然……”
“帶我過去。”
陳局長吞了吞口水，一方麵覺得這件事找人的階段已經過去了，另一方麵又害怕許星然堅持不住。
“許小姐，你確定可以嗎？”
“帶我過去！”許星然冷眼盯著他，咬牙重複了一遍。
從太平間出來之後，許星然隻覺得全身力氣都被掏空，整個世界都是虛無的，要不是韓錚一直在邊上扶著她，她甚至連路都走不了。
韓錚擔憂的開口，“星然。”
“送我迴家，我想一個人待著。”
“我陪著你。”現在這個時候他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讓許星然單獨一個人。
“我說送我迴家。”許星然掙脫開他的手，“你陪著我？那誰去陪著小念？”
“她在河裏待了那麽多天有誰陪著她了嗎？她這幾天發生了什麽事情你能夠知道嗎？”許星然身嘶力竭的怒吼，“你什麽都不知道，你隻會說陪著我陪著我，我需要的不是你陪我，是小念迴來！”
賀子晉摟過她的肩膀，“走吧，我們先迴家，剩下的就等法醫的檢測報告。”
另一邊的傅彤兒同樣接到電話，但是掛掉電話之後她就陷入了迷茫。
孩子明明已經被她偷渡到了國外，早上的時候她才剛剛通過電話，甚至還遠程視頻確定了小念已經睡下了。
怎麽可能找到什麽所謂的小女孩屍體，並且還是……並且許星然去認屍之後還真的確認了就是小念。
這都是什麽情況？怎麽連她都搞不清楚了。
正想著她突然聽到有人迴來的動靜，傅彤兒從房間出來之後就見韓錚麵無表情的走了進來，遠遠的她都能感受到韓錚身上的那股絕望。
她猶豫了下還是走了過去，輕聲開口問道，“有小念的消息了嗎？”
這段時間韓錚基本上動用了所有關係，甚至於網上都出了很多關於小念的新聞，傅彤兒自然是知道了孩子的存在，所以此刻也可以正大光明的提到小念。
韓錚看了她一眼，隨即閉上眼睛，“讓我一個人呆一會。”
傅彤兒張了張嘴，難道他們真的以為那個所謂的屍體就是小念？啊還真是老天都在幫她，既然如此，那無論怎麽調查都不可能查到她的頭上。
“還沒吃飯吧，我去熬點湯，多少吃一點。”
說著也不等韓錚拒絕直接進了廚房，顧阮阮從樓上下來，這些天因為小念的事情就連整個席家的氛圍都詭異緊張到了極點。
尤其是見到了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的韓錚，顧阮阮的心裏直覺有種不好的預感。
她下意識的想要打電話給星然，又害怕這個時候會打擾到她。
猶豫了半響又輕手輕腳的上樓，因為想要出門的話一定要從韓錚的方向過去，而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跟韓錚說話，簡單的問候又顯的不合時機，詢問小念的情況，看著韓錚這麽沉重的表情肯定不會有什麽好結果。
她迴到房間之後，直接掀開被子，用力的在韓濤的屁股上拍了一下，“你給我起來。”
韓濤呢喃一聲，伸手就摟過顧阮阮，“怎麽了？”
“睡睡睡，一天到晚就知道睡，小念都失蹤這麽久了，你……“
韓濤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小念是失蹤很久沒錯，但總不能我連覺都不睡了吧，我又不是孩子的爸媽，我是她哥哥沒錯，但我的生活不是跟著她轉的。”
“別說她失蹤那麽久了，在前幾天之前她都在我的世界裏失蹤好多年了，我壓根就不知道她的存在，我也的確擔心她，但不能因為她我連自己的生活都不顧了吧。”
韓濤歎了聲氣，“我知道星然是你最好的朋友，我也知道你心裏著急，但是這件事情著急一點用都沒有你知道嗎？你隻能冷靜下來好好想想對策，或者去陪在星然身邊。”
顧阮阮瞬間站了起來，“你說的沒錯，我要去陪在星然身邊。”
她說著又冷冷的瞅了眼韓濤，“小叔一個人坐在樓下，好像有很多心事的樣子，你洗漱之後下去問問吧，我去找星然。”
顧阮阮說完正準備出去，手機就響了起來。
“阮阮，小念死了。”
“什麽！”顧阮阮驚唿出聲，“你聽誰說的？我警告你沒有譜的事別給我瞎說！”
“我跟星然剛從醫院迴來，找到一具孩子的屍體，星然辨認了之後確定就是小念，我覺得應該要跟你通個電話。”
賀子晉說完之後歎了聲氣，“你要是有空的話過來陪陪星然，我們還有很多後事需要忙。”
迴來之後，許星然將自己反鎖在房間，任何人敲門都不開。
蘇雨玉在外麵敲門，幾近哀求道，“星然，千萬別做傻事。”
許星然身體靠在門上，“媽，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吧。”
她慢悠悠的起身，隻是從門口走到浴室的距離，卻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一般。
她將浴缸的水龍頭打開，雙眼無神的站在一旁，就看著水一直流一直流，直到浴缸滿了，水流的到處都是，許星然依舊沒有反應。
腦海中全是小念的笑容，同她喊自己媽媽時暖糯的聲音。
她邁開腿跨進浴缸裏，即便身上還穿著衣服，許星然也毫不在意。
冰冷的水淹沒身體，許星然眼淚瞬間湧了出來，“小念，你掉進去的時候，是不是也這麽冷呢？”
“媽媽心好疼，媽媽感覺都不能唿吸了。”
許星然突然整個人平躺了下去，冰冷的水花沒過頭頂，她閉上眼睛，氧氣被剝奪了去。
周圍是令人絕望的窒息，她很難受，心裏有一個聲音強迫她站起來，但是許星然不願意。
她要感受下小念的感覺，她還那麽小……那麽小……
此時每一秒鍾都變得特別漫長，許星然隻覺得身體內的氧氣快被消耗光了，她隱隱約約的見到小念了。
她微笑著睜大眼睛，伸手想要抓住小念，但是小念卻用力的大喊，“媽媽快起來，媽媽快起來找我，小念沒事！”
“媽媽……”
許星然用力的坐了起來，雙手撐在浴缸上拚命的喘氣，周圍隻有水流聲一直在響，她伸手關掉開關。
心裏卻是一陣後怕，她在幹什麽？是想跟小念一塊走嗎？
就連小念的後事都沒有處理好，她不能現在就走，一定要抓到兇手，她要親手殺了害死小念的兇手，要不然即便死，她也死不瞑目。
她將自己收拾幹淨之後上床休息，這段時間一直繃著神經，不是整夜整夜的睡不著，就是睡著了會突然驚醒，繼而又是重複的失眠。
許星然感覺自己要撐不下去了，是真的撐不下去了。
她需要好好休息一個，用最好的精神去麵對法醫的結果，甚至操辦小念的後事。
許星然這一覺詭異的睡的很沉，也好久沒那麽輕鬆了，如果按照常理知道小念永遠離開了，應該會再也睡不著才對，但是她卻睡著了，還睡的很香。
沒有做夢沒有驚嚇，實在是許星然太累了。
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許星然不知道幾點，精神好了幾分，但是心裏的難受一分沒少，反而隨著時間的推移越加難熬。
她用力深唿吸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這個樣子的她不是小念會喜歡的。
推開門就見到一群人守在門外，她看著眾人，跟大家大眼瞪小眼幾秒鍾之後，還是顧阮阮先一步開口，“星然，我過來看看你。”
許星然勉強笑了一下，“嗯，吃過飯了嗎？”
“還……還沒有，我們都在等你。”
許星然點點頭從中間走了出去，“那去吃飯吧。”
顧阮阮吞了下口水，有些害怕的拉了下賀子晉的手臂，“星然現在這個反應是正常的嗎？”
賀子晉歎氣，“她現在什麽反應都是正常的，無論是哭還是笑或者跟現在一樣裝作沒事，都是她自己選擇的方式，我們其實什麽都做不了，能做的就是陪在她身邊，多開導開導她，多跟她說話。”
“嗯，隻能這樣了。”
吃飯期間許星然一直都很安靜，她抬頭盯著時不時就瞅她一眼的賀子晉，“行了，吃飯吧。”
“星然，要是難過的話就說出來。”
“說出來就不難受了嗎？”許星然反問，她用力的放下筷子，“我比任何人都難受，但我又必須比任何人都堅強。”
顧澤瀝坐在角落一言不發，他白天得到消息之後就從公司迴來，本來想陪著星然，但是她卻鎖著門誰都進不去。
他對於小念一直都當做自己的親生女兒，這個世界上可以說除了星然之外，單獨兩人相處時間最長的就是他。
他是看著小念長大的，投入的關懷跟愛意甚至不比星然少。
但是此刻他卻一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他也難受，難受到快無法唿吸了，難道到一個大男人隻想躲起來好好的大哭一場。
但他不行，至少現在不行，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前不行！
他要堅強著，好好的頂住好好的照顧星然。
她又重新拿起筷子，一口一口的扒著飯，“吃飯吧都，不要幹愣著。”
一頓飯在許星然這句話之後都吃的十分安靜。
最後，蘇雨玉歎了聲氣，“星然，吃完陪媽媽出去散散步怎麽樣？”
許星然手輕輕一頓，但還是點了點頭，“好。”
許星然住的小區綠化很不錯，兩人走在小道上，蘇雨玉先開口，“星然啊，媽有一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媽，你其實不用安慰我的，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我都懂。”
蘇雨玉點點頭，“你一直想知道當年的事情，媽就告訴你。”
“我將你照顧到了兩歲，如果你內心深處還有一絲關於我的記憶。”
許星然輕輕嗯了一聲，她確實想知道當年的事情。
“我也以為我失去你，永遠的失去你了，比起你現在的難受還有過之而無不及，但媽撐下來，林立人將你藏起來的那幾年，我完完全全的沒有你的消息，一絲都沒有。”
許星然想了一下，她的整個小學時期都是在國外長大的，迴家才有專門的家教老師教她中文，本以為是林立人想要培養她，難道隻是為了躲避媽媽嗎？
“後來很多年之後我才知道你的存在，沒有哪個母親會不想要自己的孩子。”
“也沒有哪個母親能忘記自己的孩子，我能明白你的感受，很深切的明白。但星然你要明白，如果我當年撐不下去倒下了，我還有見到你的機會嗎？”
許星然眼睛一亮，激動的拉住蘇雨玉的手臂，“媽，你也覺得小念沒死對不對？”
蘇雨玉頓時語塞，屍體已經找到並且許星然自己都認出了這就是小念，事實上小念還活著的可能微乎其微。
但她絕對不會將心裏的想法說出來，星然需要一個希望，他們何嚐不是呢。
“對，明天等法醫的報告，肯定還有能見到小念的一天。”
許星然笑了笑，“我就知道不是我一個人這麽想的，雖然所有的特征都跟小念很像，但是我隱隱的有一種預感絕對不是小念。”
此時的蘇雨玉隻能安慰她，她伸手將星然摟進懷裏，“孩子，會找到小念的，一定能夠找到的。”
入夜之後，許星然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卻怎麽也睡不著。
她拿出手機打了一個電話，另一邊的韓錚獨自坐在陽台上，夜風很涼但他隻穿了一件單薄的短袖。
旁邊的小桌上還擺著喝了一半的酒，韓錚半眯著眼睛，隨即又用力的歎了聲氣。
擺在桌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伸手就準備掛掉，但看到屏幕上顯示著星然的名字，又滑開接了起來。
“星然？”他的聲音低低的，甚至還有些沙啞。
這段時間他們都太累了，尤其是在找到所謂小念的屍體之後，韓錚緊繃著的那根弦瞬間斷掉，他甚至比星然還要難受跟迷茫。
過去的五年根本不知道孩子的存在，現在好不容易知曉了卻天人永隔，這種結果沒有任何父母能夠接受。
他不能星然不能，就連韓錚這樣堅強的性格，他都感覺自己快要死掉了。
許星然輕輕應了一聲，“還沒睡嗎？”
“睡不著。”韓錚抬頭看著天上朦朧的月亮。
“我不相信那個小女孩就是小念。”許星然接著開口道，她翻了個身將手機放到耳邊。
韓錚輕輕嗯了一聲，同樣肯定的迴答，“我也不相信，我們的小念還沒見過爸爸，她肯定舍不得就這麽離開，星然你放心，我一定會用盡全力找到她。”
許星然輕笑一聲，“你還沒見過小念，她長的跟你很像，眉眼間幾乎跟你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還有啊……你知道她剛學會說話那會，第一句話是說的什麽嗎？”
韓錚沒有接話，就這麽安靜的聽著星然繼續說著。
“她第一句話叫的就是爸爸，那時候我驚呆了，我從來沒有跟那麽小那麽小的她，提起過你的存在，畢竟那時候孩子什麽東西都不懂，她喊出爸爸那一刻我真的覺得很對不起她。”
“後來她慢慢的長大，我不得不對她編造出一個善意的謊言，她一直都知道你的存在，甚至還幻想著你是superhero，因為要拯救世界不能在白天看她，隻能晚上等她睡著了才偷偷的探望。”
許星然說著說著就笑出聲，“你知道小念覺得你是哪個英雄嗎？”
韓錚跟著笑了聲，“美國隊長？”
“傻瓜，美國隊長可沒有遮臉，她一直以為你是蜘蛛俠，後來長大了點覺得蜘蛛俠的衣服好醜，她認為她的爸爸不會穿這麽醜的衣服去拯救世界，又認為你是蝙蝠俠。”
“後來上學之後知道這些都是外國人，而她的爸爸應該是中國人才對，小家夥很長的一段時間都陷入了自我懷疑中。”
韓錚輕笑出聲，手指夾著紅酒杯輕輕抿了一口，“星然，真的很抱歉。”
陳哥直接一巴掌拍到說話的人頭上，“怎麽說話的？”
“這小女孩根本就不可能是小念，他們過來是為了幫忙找到孩子的家人。”
“是是是，陳哥說的對，我們很感謝許小姐能特意過來幫忙。”
說著地上了一個文件袋，“裏麵是小女孩的照片，我怕……我怕你們看了會不舒適，盡量沒有拍太過不好的位置，基本上都是衣服頭發跟一些稍微明顯一點的個人特征。”
許星然沒有說話，韓錚伸手將文件袋接了過來。
正準備打開之際，手臂卻被許星然用力握住，“等一下。”
“怎麽了？”韓錚側過頭柔聲的問。
“我突然感覺有點悶，你陪我去外麵走一走好不好？”
一旁的蘇雨玉跟賀子晉聽到這話也沒有多說什麽，臨到關鍵一步會害怕也是正常。
“好。”韓錚笑著點頭，直接將手裏的文件遞了迴去，“我們待會過來看。”
兩人出來，坐在路邊的小公園內。
許星然坐著，他站著。
她仰頭看了看韓錚，輕聲開口問道，“有煙嗎？”
“煙？”韓錚蹙眉，雖然心裏不願意，但還是從口袋抽出一盒香煙，遞了一根過去，還細心的替她點上火。
許星然修長纖細的手指夾著煙，動作嫻熟的叼在唇邊，用力吸了一口之後又噴吐出一圈煙霧。
韓錚在她身邊坐下，“什麽時候學會抽煙的？”
“懷孕的時候想抽又不敢抽，生了孩子之後沒斷奶我也同樣不敢抽，小念不用母乳了我才開始抽煙，那段時間比較難熬，我又需要分散一些壓力，不能喝酒會影響工作的效率，所有就多抽了一點。”
“不過後來戒掉了，為了小念。”
許星然說著，眸光直視前方，像是在迴憶，“孩子跟我說，她不喜歡媽媽身上有香煙的味道，香煙一點都不香。”
“你看，隻要是小念不喜歡的任何壞習慣，我都能改掉，但是現在小念不見了。”
許星然說著的時候又用力吸了一口，眼前煙霧繚繞，“韓錚其實我不敢看。”
“我不敢去認文件裏的小女孩是不是小念，我隻要不看，我就存了小念還好好活著的心思，這種要找到她的奢望可以讓我堅強的活下去。”
“但如果看了，最壞的結果無非那人就是我們女兒，那我可能會撐不下去，我真的會撐不下去，我害怕就這麽跟著孩子一起走了。”
“所以我慫了，到了關鍵的一步我又後退了。”
韓錚從她手裏拿過煙，放到唇邊輕輕吸了一口，除了煙味還有星然嘴裏的味道。
他輕輕的吐出煙霧，“我們過來的原因是建立在那人不是小念的情況下，既然如此我們就大大方方認，百分之兩百不可能是，即便……”
他停頓了一下，“即便那人是小念，我也要你好好活著。”
“任何傷害小念的人我都不會放過。”許星然看了他一眼重複，“任何人！”
韓錚用力的點了點頭，“我也發誓，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小念，也不會讓任何傷害她的人好過。”
抽完最後一口煙，兩人並肩走了進去，她深吸一口氣接過文件袋，無論多麽想要逃避，她也沒辦法逃避。
照片並不多，也就是最關鍵的幾張，最上麵的一張是一件被水泡開的衣服，一看到這件衣服許星然眼淚便流了下來。
就是這件衣服，去遊樂園的那天早上還是小念自己穿上的。
她不會讓認錯，這就是小念的衣服，這就是……
許星然捂住嘴，眼淚直接湧了出來，韓錚看著她這副表情，一顆心沉到底，他輕聲開口問道，但是聲音卻是說不出的顫抖。
“應該不是小念吧。”
“是跟小念同款的衣服，還真巧。”
一聽到這話身後的蘇雨玉就瞬間淚奔了，是個人都不會相信這種巧合，怎麽可能衣服都會一樣，並且都是失蹤的孩子。
韓錚雙手用力握拳，“對啊，是挺巧的。”
許星然又接著看了下去，跟小念差不多的長發，甚至連所有的東西都鏡湖一樣。
許星然用力的閉上眼睛，在就連韓錚都覺得她要堅持不下去的時候，她平靜的開口，“我要見屍體。”
“星然……”
“帶我過去。”
陳局長吞了吞口水，一方麵覺得這件事找人的階段已經過去了，另一方麵又害怕許星然堅持不住。
“許小姐，你確定可以嗎？”
“帶我過去！”許星然冷眼盯著他，咬牙重複了一遍。
從太平間出來之後，許星然隻覺得全身力氣都被掏空，整個世界都是虛無的，要不是韓錚一直在邊上扶著她，她甚至連路都走不了。
韓錚擔憂的開口，“星然。”
“送我迴家，我想一個人待著。”
“我陪著你。”現在這個時候他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讓許星然單獨一個人。
“我說送我迴家。”許星然掙脫開他的手，“你陪著我？那誰去陪著小念？”
“她在河裏待了那麽多天有誰陪著她了嗎？她這幾天發生了什麽事情你能夠知道嗎？”許星然身嘶力竭的怒吼，“你什麽都不知道，你隻會說陪著我陪著我，我需要的不是你陪我，是小念迴來！”
賀子晉摟過她的肩膀，“走吧，我們先迴家，剩下的就等法醫的檢測報告。”
另一邊的傅彤兒同樣接到電話，但是掛掉電話之後她就陷入了迷茫。
孩子明明已經被她偷渡到了國外，早上的時候她才剛剛通過電話，甚至還遠程視頻確定了小念已經睡下了。
怎麽可能找到什麽所謂的小女孩屍體，並且還是……並且許星然去認屍之後還真的確認了就是小念。
這都是什麽情況？怎麽連她都搞不清楚了。
正想著她突然聽到有人迴來的動靜，傅彤兒從房間出來之後就見韓錚麵無表情的走了進來，遠遠的她都能感受到韓錚身上的那股絕望。
她猶豫了下還是走了過去，輕聲開口問道，“有小念的消息了嗎？”
這段時間韓錚基本上動用了所有關係，甚至於網上都出了很多關於小念的新聞，傅彤兒自然是知道了孩子的存在，所以此刻也可以正大光明的提到小念。
韓錚看了她一眼，隨即閉上眼睛，“讓我一個人呆一會。”
傅彤兒張了張嘴，難道他們真的以為那個所謂的屍體就是小念？啊還真是老天都在幫她，既然如此，那無論怎麽調查都不可能查到她的頭上。
“還沒吃飯吧，我去熬點湯，多少吃一點。”
說著也不等韓錚拒絕直接進了廚房，顧阮阮從樓上下來，這些天因為小念的事情就連整個席家的氛圍都詭異緊張到了極點。
尤其是見到了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的韓錚，顧阮阮的心裏直覺有種不好的預感。
她下意識的想要打電話給星然，又害怕這個時候會打擾到她。
猶豫了半響又輕手輕腳的上樓，因為想要出門的話一定要從韓錚的方向過去，而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跟韓錚說話，簡單的問候又顯的不合時機，詢問小念的情況，看著韓錚這麽沉重的表情肯定不會有什麽好結果。
她迴到房間之後，直接掀開被子，用力的在韓濤的屁股上拍了一下，“你給我起來。”
韓濤呢喃一聲，伸手就摟過顧阮阮，“怎麽了？”
“睡睡睡，一天到晚就知道睡，小念都失蹤這麽久了，你……“
韓濤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小念是失蹤很久沒錯，但總不能我連覺都不睡了吧，我又不是孩子的爸媽，我是她哥哥沒錯，但我的生活不是跟著她轉的。”
“別說她失蹤那麽久了，在前幾天之前她都在我的世界裏失蹤好多年了，我壓根就不知道她的存在，我也的確擔心她，但不能因為她我連自己的生活都不顧了吧。”
韓濤歎了聲氣，“我知道星然是你最好的朋友，我也知道你心裏著急，但是這件事情著急一點用都沒有你知道嗎？你隻能冷靜下來好好想想對策，或者去陪在星然身邊。”
顧阮阮瞬間站了起來，“你說的沒錯，我要去陪在星然身邊。”
她說著又冷冷的瞅了眼韓濤，“小叔一個人坐在樓下，好像有很多心事的樣子，你洗漱之後下去問問吧，我去找星然。”
顧阮阮說完正準備出去，手機就響了起來。
“阮阮，小念死了。”
“什麽！”顧阮阮驚唿出聲，“你聽誰說的？我警告你沒有譜的事別給我瞎說！”
“我跟星然剛從醫院迴來，找到一具孩子的屍體，星然辨認了之後確定就是小念，我覺得應該要跟你通個電話。”
賀子晉說完之後歎了聲氣，“你要是有空的話過來陪陪星然，我們還有很多後事需要忙。”
迴來之後，許星然將自己反鎖在房間，任何人敲門都不開。
蘇雨玉在外麵敲門，幾近哀求道，“星然，千萬別做傻事。”
許星然身體靠在門上，“媽，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吧。”
她慢悠悠的起身，隻是從門口走到浴室的距離，卻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一般。
她將浴缸的水龍頭打開，雙眼無神的站在一旁，就看著水一直流一直流，直到浴缸滿了，水流的到處都是，許星然依舊沒有反應。
腦海中全是小念的笑容，同她喊自己媽媽時暖糯的聲音。
她邁開腿跨進浴缸裏，即便身上還穿著衣服，許星然也毫不在意。
冰冷的水淹沒身體，許星然眼淚瞬間湧了出來，“小念，你掉進去的時候，是不是也這麽冷呢？”
“媽媽心好疼，媽媽感覺都不能唿吸了。”
許星然突然整個人平躺了下去，冰冷的水花沒過頭頂，她閉上眼睛，氧氣被剝奪了去。
周圍是令人絕望的窒息，她很難受，心裏有一個聲音強迫她站起來，但是許星然不願意。
她要感受下小念的感覺，她還那麽小……那麽小……
此時每一秒鍾都變得特別漫長，許星然隻覺得身體內的氧氣快被消耗光了，她隱隱約約的見到小念了。
她微笑著睜大眼睛，伸手想要抓住小念，但是小念卻用力的大喊，“媽媽快起來，媽媽快起來找我，小念沒事！”
“媽媽……”
許星然用力的坐了起來，雙手撐在浴缸上拚命的喘氣，周圍隻有水流聲一直在響，她伸手關掉開關。
心裏卻是一陣後怕，她在幹什麽？是想跟小念一塊走嗎？
就連小念的後事都沒有處理好，她不能現在就走，一定要抓到兇手，她要親手殺了害死小念的兇手，要不然即便死，她也死不瞑目。
她將自己收拾幹淨之後上床休息，這段時間一直繃著神經，不是整夜整夜的睡不著，就是睡著了會突然驚醒，繼而又是重複的失眠。
許星然感覺自己要撐不下去了，是真的撐不下去了。
她需要好好休息一個，用最好的精神去麵對法醫的結果，甚至操辦小念的後事。
許星然這一覺詭異的睡的很沉，也好久沒那麽輕鬆了，如果按照常理知道小念永遠離開了，應該會再也睡不著才對，但是她卻睡著了，還睡的很香。
沒有做夢沒有驚嚇，實在是許星然太累了。
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許星然不知道幾點，精神好了幾分，但是心裏的難受一分沒少，反而隨著時間的推移越加難熬。
她用力深唿吸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這個樣子的她不是小念會喜歡的。
推開門就見到一群人守在門外，她看著眾人，跟大家大眼瞪小眼幾秒鍾之後，還是顧阮阮先一步開口，“星然，我過來看看你。”
許星然勉強笑了一下，“嗯，吃過飯了嗎？”
“還……還沒有，我們都在等你。”
許星然點點頭從中間走了出去，“那去吃飯吧。”
顧阮阮吞了下口水，有些害怕的拉了下賀子晉的手臂，“星然現在這個反應是正常的嗎？”
賀子晉歎氣，“她現在什麽反應都是正常的，無論是哭還是笑或者跟現在一樣裝作沒事，都是她自己選擇的方式，我們其實什麽都做不了，能做的就是陪在她身邊，多開導開導她，多跟她說話。”
“嗯，隻能這樣了。”
吃飯期間許星然一直都很安靜，她抬頭盯著時不時就瞅她一眼的賀子晉，“行了，吃飯吧。”
“星然，要是難過的話就說出來。”
“說出來就不難受了嗎？”許星然反問，她用力的放下筷子，“我比任何人都難受，但我又必須比任何人都堅強。”
顧澤瀝坐在角落一言不發，他白天得到消息之後就從公司迴來，本來想陪著星然，但是她卻鎖著門誰都進不去。
他對於小念一直都當做自己的親生女兒，這個世界上可以說除了星然之外，單獨兩人相處時間最長的就是他。
他是看著小念長大的，投入的關懷跟愛意甚至不比星然少。
但是此刻他卻一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他也難受，難受到快無法唿吸了，難道到一個大男人隻想躲起來好好的大哭一場。
但他不行，至少現在不行，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前不行！
他要堅強著，好好的頂住好好的照顧星然。
她又重新拿起筷子，一口一口的扒著飯，“吃飯吧都，不要幹愣著。”
一頓飯在許星然這句話之後都吃的十分安靜。
最後，蘇雨玉歎了聲氣，“星然，吃完陪媽媽出去散散步怎麽樣？”
許星然手輕輕一頓，但還是點了點頭，“好。”
許星然住的小區綠化很不錯，兩人走在小道上，蘇雨玉先開口，“星然啊，媽有一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媽，你其實不用安慰我的，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我都懂。”
蘇雨玉點點頭，“你一直想知道當年的事情，媽就告訴你。”
“我將你照顧到了兩歲，如果你內心深處還有一絲關於我的記憶。”
許星然輕輕嗯了一聲，她確實想知道當年的事情。
“我也以為我失去你，永遠的失去你了，比起你現在的難受還有過之而無不及，但媽撐下來，林立人將你藏起來的那幾年，我完完全全的沒有你的消息，一絲都沒有。”
許星然想了一下，她的整個小學時期都是在國外長大的，迴家才有專門的家教老師教她中文，本以為是林立人想要培養她，難道隻是為了躲避媽媽嗎？
“後來很多年之後我才知道你的存在，沒有哪個母親會不想要自己的孩子。”
“也沒有哪個母親能忘記自己的孩子，我能明白你的感受，很深切的明白。但星然你要明白，如果我當年撐不下去倒下了，我還有見到你的機會嗎？”
許星然眼睛一亮，激動的拉住蘇雨玉的手臂，“媽，你也覺得小念沒死對不對？”
蘇雨玉頓時語塞，屍體已經找到並且許星然自己都認出了這就是小念，事實上小念還活著的可能微乎其微。
但她絕對不會將心裏的想法說出來，星然需要一個希望，他們何嚐不是呢。
“對，明天等法醫的報告，肯定還有能見到小念的一天。”
許星然笑了笑，“我就知道不是我一個人這麽想的，雖然所有的特征都跟小念很像，但是我隱隱的有一種預感絕對不是小念。”
此時的蘇雨玉隻能安慰她，她伸手將星然摟進懷裏，“孩子，會找到小念的，一定能夠找到的。”
入夜之後，許星然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卻怎麽也睡不著。
她拿出手機打了一個電話，另一邊的韓錚獨自坐在陽台上，夜風很涼但他隻穿了一件單薄的短袖。
旁邊的小桌上還擺著喝了一半的酒，韓錚半眯著眼睛，隨即又用力的歎了聲氣。
擺在桌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伸手就準備掛掉，但看到屏幕上顯示著星然的名字，又滑開接了起來。
“星然？”他的聲音低低的，甚至還有些沙啞。
這段時間他們都太累了，尤其是在找到所謂小念的屍體之後，韓錚緊繃著的那根弦瞬間斷掉，他甚至比星然還要難受跟迷茫。
過去的五年根本不知道孩子的存在，現在好不容易知曉了卻天人永隔，這種結果沒有任何父母能夠接受。
他不能星然不能，就連韓錚這樣堅強的性格，他都感覺自己快要死掉了。
許星然輕輕應了一聲，“還沒睡嗎？”
“睡不著。”韓錚抬頭看著天上朦朧的月亮。
“我不相信那個小女孩就是小念。”許星然接著開口道，她翻了個身將手機放到耳邊。
韓錚輕輕嗯了一聲，同樣肯定的迴答，“我也不相信，我們的小念還沒見過爸爸，她肯定舍不得就這麽離開，星然你放心，我一定會用盡全力找到她。”
許星然輕笑一聲，“你還沒見過小念，她長的跟你很像，眉眼間幾乎跟你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還有啊……你知道她剛學會說話那會，第一句話是說的什麽嗎？”
韓錚沒有接話，就這麽安靜的聽著星然繼續說著。
“她第一句話叫的就是爸爸，那時候我驚呆了，我從來沒有跟那麽小那麽小的她，提起過你的存在，畢竟那時候孩子什麽東西都不懂，她喊出爸爸那一刻我真的覺得很對不起她。”
“後來她慢慢的長大，我不得不對她編造出一個善意的謊言，她一直都知道你的存在，甚至還幻想著你是superhero，因為要拯救世界不能在白天看她，隻能晚上等她睡著了才偷偷的探望。”
許星然說著說著就笑出聲，“你知道小念覺得你是哪個英雄嗎？”
韓錚跟著笑了聲，“美國隊長？”
“傻瓜，美國隊長可沒有遮臉，她一直以為你是蜘蛛俠，後來長大了點覺得蜘蛛俠的衣服好醜，她認為她的爸爸不會穿這麽醜的衣服去拯救世界，又認為你是蝙蝠俠。”
“後來上學之後知道這些都是外國人，而她的爸爸應該是中國人才對，小家夥很長的一段時間都陷入了自我懷疑中。”
韓錚輕笑出聲，手指夾著紅酒杯輕輕抿了一口，“星然，真的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