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州大陸,已經又一次的到了冬天,北方大地銀裝素裹,冰封千裏,龍無雙已經忘了自己到底多少歲了,其實自從一夜之間家門巨變,已經過去了十個年頭,一路艱辛走來,九死一生,他不知不覺的已經三十二歲了。


    他默默的踏著積雪,脖子上圍著那根補過的圍巾,走在晉城的大街上,踏著積雪嘎嘎作響,他雖然麵無表情,但當走在這座城市中的時候,往事曆曆在目,還是感覺在做夢一般。


    龍家自從被燒了之後,十年過去了,到現在依然是一片廢墟,長滿了雜草荊棘,全都被掩埋在了厚厚的積雪之下。


    他在那破敗的,但依然在風雪中挺立的大門石柱前停了下來,曾經繁華無比的龍府,曾經富可敵國的鼓國第一富豪,一切都煙消雲散,埋沒在雪中,淹沒在曆史長河裏,世事無常,滄海桑田,沒有什麽是永恆不變的。


    洛櫻在他身後走了過來,舉目看了看這好大的一片廢墟:“這是你以前的家?”


    龍無雙轉身,踩著積雪沿著大街繼續向前,並沒有迴答她,洛櫻彷佛已經習慣了,也不生氣了,他去哪她就跟到哪,兩個人就在那大街上漫無目的的行走。


    突然,龍無雙又站住了,因為他看見了一個人,慌慌張張的抱著一個孩子鑽進了一家民宅,他皺了皺眉,那不是滅火嗎,他想起了樂樂和於小雨,想起了花仙琴與花仙棋,想起了九蓮八蓮等人,這個人間禍害,居然敢躲在繁華的晉城。


    “嘭”,他一腳踢破了民宅的木門,闖了進去:“滅火,你別想逃,你逃不掉的。”


    屋裏,滅火須發皆白,蜷縮在角落裏,懷裏抱著孩子,門破了,龍無雙進來了,寒風也帶著雪花卷了進去,打在他的臉上,他不由自主的全身哆嗦了一下:“你要殺我麽?”


    龍無雙:“你說呢?”


    滅火:“他們害死我哥,我為我哥複仇有錯嗎,當年你一家被滅,你不也去報仇了嗎,你能報仇,我有何不能?”


    龍無雙:“我不聽你這些狡辯之詞”,他招了招手:“把孩子交過來。”


    滅火並未放手,而孩子在驚恐中卻哭了起來,他一邊哄著孩子,一邊說道:“你知道這是誰的孩子嗎?”


    龍無雙:“莫非你拐來的?”


    滅火:“是費戀戀的骨肉,你要殺就把我們一起殺了吧。”


    龍無雙那心中又是一痛,自己幾乎已經把她給忘了,她失蹤之後難道是跟著滅火嗎,連孩子都生了?他陰沉著臉:“叫戀戀出來吧,她若親自求我,也許我會饒了你。”


    滅火:“你到現在還生她的氣嗎,沒錯,她的確背叛了你,跟著無顏跑了,還留下了這麽一點骨肉,但你沒想過你把她這一輩子害得有多慘嗎,你就不能放手嗎?”


    龍無雙:“我和她之間的事不用你操心,叫她出來吧。”


    滅火:“她不在這,她被鳳族俘虜了,你要找她,就去鳳族問問吧。”


    龍無雙:“你滿嘴胡言,好好的,鳳族抓她做什麽,我沒有耐心在這裏跟你胡扯。”


    滅火略微有些驚訝:“你對這事居然毫不知情麽?那是赤無恨想要消滅鳳仙兒,派她去鳳族把鳳仙兒騙出來,鳳仙兒果然相信了她,出了鳳族,被赤無恨半道包圍,後來鳳歸雪趕到,用了鳳族大招,擊退了赤無恨,才救了鳳仙兒突出重圍,費戀戀就在那時被鳳族抓走了,至今未歸,這是千真萬確的事。”


    龍無雙聽他如此一說,才想起鳳歸雪曾經被迫使用鳳血至尊,但關於他們是如何中了埋伏,這其中有什麽樣的過程,自己卻是不知道的,自己曾經問過鳳歸雪,他也並未告訴自己,莫非鳳族已經把費戀戀處決了,又不好跟自己交代,所以刻意對自己隱瞞嗎?


    他沉思了片刻,看著頭發胡子全白了的滅火,又突然覺得他可憐,當年他故意在自己體內種下仙符,雖然是不安好心,但也全靠著仙符緊緊守護著自己心中的善念,才使得自己不至於完全墮入魔道,這一點還是毋庸置疑的。


    但他為了替自己哥哥報仇,卻害死了多少人,樂樂和於小雨何其的無辜,他咬著牙,將他抓了起來:“你犯過的一切罪我都可以原諒你,但你殺了樂樂和於小雨,你就沒想過後果麽,你就以為我殺不了你麽?”


    滅火臉上一片蒼白,他長歎一聲,流了淚:“我承認我殺了那兩個無辜的孩子,隻為激怒你向仙女山尋仇,我這輩子已經不想再活了,你要殺就殺吧,隻求你別傷害孩子,雖然他是費戀戀和無顏生的,但終究是孩子,他是無辜的。”


    龍無雙那臉上陰晴不定,看著他,滿腔憤怒,但看著孩子,又無比的刺痛,猶豫良久,他最終未能狠心下手,轉過身去,一句話也沒說,出了門,重新踏入了風雪之中。


    迎著凜冽的寒風,他依然漫無目的的走在大街之上,洛櫻默默的跟在他的身後,他一直走到當年的丞相府才停了下來,建築雖然還在,依然是豪門深深,但早就門庭改換,已經不姓費了,物是人非,看著也隻能徒增傷感。


    他在門外看了一陣,掏出了一塊玉佩,注入神力:“鳳九,你在哪裏,帶我去鳳族。”


    片刻之後,鳳九迴話了:“姑爺,我在洛城,你來吧,我等你。”


    身後,洛櫻動了,上前一把搶過玉佩:“姑爺?”


    龍無雙心中暗自埋怨,這小妮子,自己反複告誡她以後不要叫姑爺,她怎麽就忘了,他不想洛櫻從此盯上鳳族,隻能撒謊道:“大家都知道我和鳳仙兒的關係,雖然我跟她並未成婚,但鳳族的人去自作多情的叫我姑爺,我也沒辦法,就讓她們叫吧。”


    洛櫻哼了一聲,把玉佩扔給了他:“你有哪點好。”


    龍無雙:“我也不知道,我哪兒也不好,你跟著幹什麽?”


    洛櫻扭過臉去,不跟他爭辯,龍無雙不管她,邁開腿向著城門走去,他要去洛城找鳳九,要去鳳族打聽費戀戀的事,洛櫻聽得踩雪的聲音,轉過頭來,又跟在了他的身後。


    五天之後,鳳族結界之外,鳳九帶著龍無雙和洛櫻來了,她停住了腳步:“鳳族重地,隻有身具神力之人才可進去。”


    洛櫻:“好,那就讓他進去吧,你陪著我在外麵等著,一天之後,他若還不出來,你就沒命了。”


    鳳九哪想當人質,她看著龍無雙,希望龍無雙替她解圍,但龍無雙知道洛櫻的脾氣,如果放自己進去,她一定怕自己再也不出來了,所以她必然要押人質,如果自己不讓她把鳳九押在這,恐怕她也不會讓自己進去的,他看了看結界口:“你若怕當人質,就直接告訴我費戀戀到底怎麽了,說清楚了你就可以走了。”


    鳳九當然知道費戀戀怎麽了,但她不敢說,一是鳳族有命令,不許亂說,二是怕龍無雙知道真相後發狂,還是讓公主去麵對他吧,她相信公主有辦法穩定他的情緒。


    她轉過身去:“我不清楚情況的,你還是自己去問吧,我留在這裏”,她悄悄的念動著口訣,那結界口漸漸張大:“去吧。”


    龍無雙沒有那麽多的廢話,見結界口張開,駕著瓶子唿嘯而去,轉眼就進了結界口,消失了身影,那結界口又封閉了。


    洛櫻抓著鳳九:“坐吧,現在是午時,到明天午時他如果還不出來,你這一生就算走到頭了。”


    龍無雙進了鳳族之後,直奔鳳扶搖的住所,沿途遇到許多的女人,都非常開心的跟他打招唿:“姑爺,你迴來了,姑爺,恭喜你重獲自由……”


    他沒有心情去理會她們,到了住所,推開了門,鳳扶搖正在房中看書,抬起頭來,見他迴來了,既歡喜又激動,連忙站起來,過去握住了他的手:“你迴來就好。”


    龍無雙將手掙脫:“你的賬我等會跟你算。”


    鳳扶搖看他似乎有些生氣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又連忙給他倒茶:“怎麽,還在埋怨我讓小魚去找上古金叉?”


    龍無雙:“對,你明知道動用金叉之後她要變成石頭,你跟她說啥呢,現在好了,大長老就以複活小魚為條件來要挾我,要我以後為他做事,你說我做還是不做,如果他要我滅了鳳族,我來滅嗎?”


    鳳扶搖將茶遞給他:“她的命是命,你的命也是命,對我來說,當然是你的命最重要,至於大長老要挾你,咱們以後一起想辦法跟他周旋,鬥智鬥勇,他想利用你,咱們也將計就計利用他。”


    龍無雙:“好,那個事不說,我問你,費戀戀呢?”


    鳳扶搖在他的麵前坐下來了,她推測他已經知道費戀戀被鳳族抓迴來的事了,但她沒有立即從正麵迴答:“我爹為什麽動用鳳血至尊,這個你是知道的吧?”


    龍無雙:“知道,被赤無恨伏擊了。”


    鳳扶搖:“為什麽被赤無恨伏擊了,你知道嗎?”


    龍無雙:“她來騙仙兒出去這事是真的嗎?”


    鳳扶搖:“當然是真的,她跑來找仙兒,說你在大荒地陷入了黎山宗的包圍,找不到誰可以救你,所以隻能來找仙兒,仙兒那個傻妞居然相信了,跟著她出了鳳族,走了一百裏就被赤無恨伏擊了,幸虧我爹去得及時,護住大家撤退,但費戀戀事先居然準備了毒藥,潑在了仙兒的眼睛上,頓時她那兩隻眼都瞎了,這種情況下,我爹才被迫使用了鳳血至尊,要不是她費戀戀,我爹至於去世嗎?”


    龍無雙:“仙兒的眼睛好好的,你何必編造一些話來騙我?”


    鳳扶搖:“瞎了,是真瞎了,我爹隻好讓人挖了費戀戀的眼睛給仙兒換上,才讓她重見光明,又派鳳依蓮去魔牙子那裏要了萬年珍珠來外敷內服,才使得她臉上被毒藥燒爛的地方恢複了光潔,整個過程你都不在,現在你來評價一下,站在我們鳳族的立場,她費戀戀該不該被處死。”


    龍無雙沉默了一陣,雖然心裏難過,卻也無可奈何,鳳扶搖說得沒錯,要不是費戀戀騙鳳仙兒出去受了伏擊,鳳歸雪也不會死,她這輩子怎麽都在做糊塗事。


    他站了起來:“她埋在哪,帶我去看看吧。”


    兩人出了屋,一前一後,穿過大路小路,走過河邊,到了一處荒地,那裏壘起來一個土包,連一塊碑都沒有,鳳扶搖在土堆前站住了:“就是這裏了,被活埋的。”


    龍無雙看著那已經長滿了野草的土堆,還能說什麽呢,他隻能歎氣:“她埋在鳳族不合適,找人挖出來吧,我帶著她的遺骸去仙女山找塊地方吧,她畢竟是仙女山的弟子。”


    鳳扶搖安排了一群女兵去挖費戀戀的骸骨,她帶著他又迴到了住處:“你來跟我算賬,我也要跟你算賬,你假裝看風水,卻居心不良,偷盜神石,惹下的禍事有多大你知道嗎,海妖族的詛咒已經解除,隨時都可能為禍人間,而且更讓人擔心的是海妖王的複活,解除詛咒之後,她就能重獲昔日的力量,如今兩界如此的衰弱,誰能擋她?”


    龍無雙吃了一驚:“她死了還能複活麽?”


    鳳扶搖:“她有些什麽手段咱們都不是很了解,你是怎麽認識大長老的,又是怎麽一步步的上了他的當的,他拿小魚要挾你,難道你就沒有認真的想一想他到底有何居心嗎,他做的一切,恐怕都是為海妖王做的,等待海妖王徹底恢複,天下危矣。”


    龍無雙一顆心又掉入了冰窟窿,他仔細的去迴想認識大長老的全過程,以及他要自己幫他尋找黃金鑰匙,幫他偷神石,莫非他都是在欺騙自己,如今魔界已滅,幾乎隻剩下了洛櫻,神族與鳳族矛盾重重,要是這個時候海妖族發難,搞得天下塗炭,人類確實危矣。


    沉默一陣,他又想起了那上古金叉所包含的巨大的力量,無比的強大,恐怕洛櫻也不一定頂得住的,他越想心越涼,越想越覺得自己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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