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真真要窺探他的心魔。


    他總沒辦法拒絕她的願望。


    阮遼唇角彎起笑,想,她會怎樣看待自己?是會大失所望,還是由此憎他厭他?


    一思及到少女厭憎他的可能性,阮遼怕得手都在發抖。


    但與此同時,某種奇異的爽利也自心間滋生瘋長,蔓延周身。


    他在楚真真麵前神色自若地蜷起發顫的指尖,而後微微偏身讓開,露出地上那黑影的麵目。


    黑影是一個女人,抱著頭蜷縮在地上。她衣衫襤褸,頭髮一縷縷粘連捲曲,渾身上下散發著難聞的異味。


    她似乎很久沒有梳洗,掩在亂發中的臉蠟黃幹癟,嘴唇泛著病態的白。


    饒是如此,楚真真依舊一眼認出了她。


    這是阮遼那個精神失常的娘。


    楚真真神情怔然片刻。她萬萬沒想到,時隔多年,自己能再次看見這個女人。


    她隻是個凡人,沒有跨越兩百年時光的能力。唯一的可能,就是她是阮遼的心魔。


    女人以意識的形態紮根在阮遼心間,日益演變成根深蒂固的魔氣。


    阮遼鴉青眼眸淡淡。他說:「如你所見,她是我的心魔。正因為她被關押在這處靈境,我才得成仙君。」


    楚真真看著地上的女人,沒有說話。


    她會是阮遼的心魔也並不奇怪。阮遼幼時被她□□虐待,肆意打罵的經歷不計其數,在阮遼的少年時期,他也常常因為童年的經歷夢魘頻生。


    但楚真真總覺得不對。


    上次任務,她的所有精力都放在了治癒他的心魔上麵。楚真真臨走前也確認過很多次,阮遼的心魔早已根除。


    如今怎麽會無緣無故故態重萌?


    況且,這心魔身上,竟然一點魔氣也沒有。


    楚真真心中的某個念頭一動。她望向阮遼,困惑地道:「這麽多年了,你仍舊怕她嗎?」


    阮遼道,「我原已經不怕了。隻是後來你走了,我夜裏又常常魔魘,漸漸的便心魔復生。」


    他語聲低低,神色惘然,說出的話像在討寵。


    楚真真朝前走了一步,她像從前那樣,伸出雙臂抱緊了阮遼,一隻手掌撫在他背上輕拍,姿態像極了哄孩子。


    拍了一會,少女狀若無意地一偏頭,問道:「我如今並非本來麵貌,你是如何認出我的?」


    話音間,楚真真臉上的易容漸漸消退。


    與此同時,她指間一道赤紅色的精純靈力已經流竄到地上那個女人的眉心。


    地上的女人一瞬間劇烈變化起來。


    須臾之間,一股濃鬱的血腥之氣在樹林間彌散開來。


    地上,赫然是一具血肉模糊、腸穿肚爛的女屍。


    *


    雨下得很大。小阮遼走在路上,神色冷冷的。他既沒撐傘,也不避雨,隻是一意孤行地走。


    他早上才被家學裏的夫子趕出來,身上還穿著家學的修道服。雪白的修道服浸著雨水,軟塌塌地貼在身上,有種蛇鱗似的冰涼觸感。


    很冷,很濕黏,水濕透全身的感覺並不那麽舒服。


    阮遼依舊朝前走著。他今日在課上的表現太差了,連握劍的姿勢都弄錯了。同硯們看他的表情喜氣洋洋,嘴巴在高聲的笑著,像是在圍觀什麽珍稀而不多見的靈獸。夫子說他根本不用心,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當劍修的。


    是的,他太差勁了。他隻是阮氏的旁支,天資平庸,不該肖想做什麽劍修。


    雨仿佛沒有停的意思,而且越下越大。


    阮遼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他剛從家裏出來。他的家隻是一間逼仄的下人房,房裏住著他娘。


    他娘見他這樣迴來得這樣早,便知道他沒有好好修習,揚起馬鞭就打。事實上不管他有沒有修習,隻要她心情不好,馬鞭就會落下來。


    譬如此時,他身上都是傷口。娘今天不知跟誰要了根帶倒鉤的鞭子,打在身上比往日還要痛。


    阮遼一直走,走到街道的盡頭。


    這裏沒有人,轉角處的地上有一個破碗,在水窪裏被雨點打得搖搖晃晃。


    大概是叫花子乞討的地方。


    於是阮遼走過去,慢慢抱膝坐在那裏。


    叫花子都知道去躲雨,而他不會躲。就好比他的修劍天資一樣,家學裏最差的弟子都不會握錯劍,而他因為手腕的鞭傷太疼,劍握在了手裏也能掉到地上。


    阮遼蜷在牆角,微微抬頭看向前方。


    路上沒有一個人,沒有人會在這種天氣裏出來,也沒有人會關注誰會縮在牆角裏的積水裏。


    他覺得自己就像一灘泥,濕黏又森冷地腐爛著,靠著牆而無法被扶上牆。


    阮遼將頭埋進膝彎裏,不再看街道。他閉著眼,鬆軟下手腳和膝彎,很放鬆的任身體浸在一窪汙水裏。


    身上的傷已經不疼了,他隻覺得冷。冷意從皮膚漫上骨髓,阮遼幼小瘦弱的身體微微發著抖,他自虐一般輕輕笑起來。


    這樣很好,沒有人會看見他。


    丹田裏那點微弱的真元隨著暴雨的肆虐漸漸消散殆盡。一個遍體鱗傷的普通小孩,撐不過深秋的一場冷雨夜。


    意識模糊之際,阮遼恍恍惚惚聽見一個聲音。


    一個少女的聲音。


    她說:「喂,起來,我給你包紮傷口。」


    阮遼抬起眼。他麵無表情的看著少女,耳邊有聲音恍恍惚惚地響著,因為意識模糊的緣故,他聽不太清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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