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仿佛做了很長的夢,醒來想起一些東西,周圍的擺件依稀有些熟悉,這裏是水雲樓的客棧。


    屋裏沒人,朱師兄不在這裏。


    蘇逸坐起身來,剛要伸手推開窗戶,便覺得下腹陣陣作痛,臉色頓時一白,便不敢再動了。


    他坐在床上想起一些事來,依稀記得朱師兄衝上來扶住了他,再後來就記不得了。


    現在想來,方才有些衝動了,似乎一步步被對方引入圈套,隱隱覺得這是一個關於羽仙宮的局,卻又看不通透,忽然他有點擔心朱師兄了,也不知他身在何處,他覺得有必要和師兄說這些,便忍著痛掙紮著起床。


    “吱呀”一聲,房門忽然被推開,麵遮白紗的女子走了進來。


    蘇逸身子一僵,頓時又觸動了傷口,臉上頓時抽搐起來。


    “讓你逞能,以為修習了點道法,就天下無敵了嗎。”


    白狐兒瞪了她一眼,繼續說道:“這下差點把小命丟了,我看沒個十天半月別想下床了。”


    蘇逸訕訕一笑,忽然又有點不解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方才見你被人揍了,便一路找到這裏。”


    蘇逸臉色微紅,沒想到竟都被她看在眼裏,忽然問道:“那朱師兄人呢?”


    白狐兒倚著門,說道:“羽仙宮家大業大,怕是得罪了不少人,你也算殃及池魚,你那大師兄送你迴來之後便出去了,我也不知他去哪裏,看樣子是有急事去了。”


    蘇逸哦了一聲,便陷入了沉思。


    白狐兒見他不搭理自己,說道:“喂,蘇逸,本姑娘親自來探望你,你就不道聲謝嗎?”


    “謝謝前輩了。”


    “什麽前輩,本姑娘有那麽老嗎?”白狐兒瞪眼道。


    蘇逸自知失言,忙道:“啊.那謝謝姑娘了。”


    “什麽姑娘來姑娘去的,你給我記住了,本姑娘名叫桃笙兒。”


    “好吧,笙兒姑娘。”蘇逸頗為無奈的說道。


    桃笙兒眉頭一挑,道:“然後呢?”


    “謝謝。”


    “然後呢?”


    蘇逸驚訝:“還有然後啊?”


    桃笙兒白了他一眼,道:“你以為一句道謝就把本姑娘打發了啊。”


    “那你要幹嘛?”


    “我看你腰包那玉瓶兒裏有一顆丹藥,如果我沒看錯是羽仙丹吧,要不你把它送給我。”桃笙兒眼中泛光,狡黠道。


    “那可不行,啊,你怎麽知道我有羽仙丹的?”


    蘇逸忽然翻了翻腰包,發現那玉瓶兒還在,頓時鬆了口氣。


    桃笙兒見他如此,頓時又白了他一眼,說道:“不就是一枚破藥丸,本姑娘多得是,才不稀罕。”


    蘇逸訕笑,卻見她又在自言自語道:“聽說這次論道大會就有一枚羽仙丹,要不本姑娘去搶來?”


    果然是個無法無天的主啊,當初不知道做了什麽天人共憤的事兒,才被羽仙宮鎮壓那麽久,不過想來,現在自己也算半個羽仙宮弟子了,若是讓朱師兄看到,恐怕不好解釋,倒是看她反而毫不擔心的樣子,天知道她是怎麽想的。


    “笙兒。”


    桃笙兒忽然轉過頭來,問道:“怎麽了?”


    蘇逸看著她精致的麵孔,不由愣了愣,剛要說話,忽然門外傳來一陣聲音。


    桃笙兒臉色一變,說道:“不好。”


    話音剛落,房門猛地被推開,一個身著深色宮服的老婦人忽然出現在眼前,接著無數手持連環弩的甲士圍了過來。


    “拿下他們,反抗者殺無赦。”


    那老婦人寒聲說道,竟然沒有絲毫猶豫,仿佛二人已是籠中之鳥,插翅難飛。


    “原來是她。”


    蘇逸忽然認出眼前之人,正是那日嶽陽樓在皇子殿下身後的無名高手,想不到她竟一路追隨到這裏。


    瞧這架勢似乎要連他一起拿下,想起那日若不是李青牛擋下,恐怕她早已殺了自己泄憤。


    桃笙兒自然不會坐以待斃,忽然鯉魚翻身而起,躲過一波連環弩,抓起蘇逸就往窗外逃去。


    大乾鐵騎甲天下,此刻場中的數十位弩手雖然不是騎兵,卻也是宮中難得的好手,手中的弩箭更是大內密產,據說是太上道新煉出來的東西,最是適合拿來對付那些修行者,乾帝崇佛抑道,未必沒有道門中人難以馴服的緣故,廟堂這些年一直沒放下過對道門的打壓,從羽仙宮遠走中州便可見一斑,昔日的太上教分崩離析,據說其中丹術一脈卻被保留在宮中,隱姓埋名許久才有了如今的太上道。


    桃笙兒深知此處是故郡重地,既然蹤跡已經暴露,不出意料的話,客棧外馬上就會重兵把守,方才那老婦人來得匆忙,來不及調兵遣將,如今想來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怕是再拖片刻,真的就插翅難飛了。


    此地不宜久留。


    蘇逸被折騰得一陣吃痛,臉色蒼白道:“那婦人怎麽會知道這裏的。”


    桃笙兒也是疑惑,不過現在卻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十幾個弓弩手在身後窮追不止,眼看就要被追上了。


    “當真以為本姑娘好惹嗎!”


    桃笙兒咬牙說道,忽然停下腳步,從腰間掏出幾張符籙來,看也不看,伸手就讓身後丟去。


    隻聽幾聲炸響,恍如驚雷,饒是她這個始作俑者也被嚇了一跳,不禁吐了吐舌頭說道:“想不到那小道士的符籙這麽管用,看來得多敲詐他幾次。”


    遠遠就可以聽到那老婦人暴跳如雷的罵聲,想來方才吃了一個暗虧。


    桃笙兒轉身對蘇逸說道:“抓好了。”


    不等蘇逸反應過來,桃笙兒陡然擰起蘇逸。


    隻聽一聲輕叱,一道翠綠色柳條兒從天而降,裹著蘇逸二人遠遠遁去。


    ..


    水月樓一間房間裏。


    李當然手裏捏著那隻紙鶴,低頭把玩著,忽然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


    他抬頭說了一聲:“進來吧。”


    身著宮服的老婦人走進來,沉聲說道:“迴稟公子,老身沒用,把人跟丟了。”


    李當然仿佛早知如此,淡然道:“丟了就丟了吧,本也沒指望能抓到她。”


    忽然頓了頓又問道:“那少年調查清楚了?”


    老婦人點頭道:“蘇逸,黔北青城人士,無父無母,尚有個妹妹在世,此子武力不俗,那年黔北密報上說死了一個都尉,應該就是死在他手上,方才見他和那白狐兒同處一室,想來關係密切。”


    李當然麵無表情的聽著,又問道:“聽說他已經是羽仙宮弟子了?”


    老婦人聞言低聲道:“據嶽州那邊傳來的消息,此子在羽仙宮百草堂和後山待過一段時間,具體就不得而知了。殿下是要準備對羽仙宮下手了嗎?”


    李當然忽然冷冷的看了老婦人一眼,道:“前輩你話多了。”


    老婦人身子一顫,低下頭去,噤若寒蟬。


    李當然坐在桌旁,沉默片刻說道:“羽仙宮暫時動不得,先不說這幾年摘星樓下飛蛾撲火的襲殺,明知死還去送死的一群瘋子,陛下當初馬踏江湖的時候就該將這些江湖中人殺個一幹二淨,免得後患無窮,再者南方又傳來太上教重現的消息,張天師在摘星樓上卜了一卦,乃是六爻中的下下卦,鬧得宮中現在人心惶惶,後宮也有一些流言傳出,被陛下杖斃了幾個宮女,這才安寧下來,太上教一日不滅,就一日不得安寧,當初剿滅太上教,羽仙宮也是參與其中的,恐怕太上教出來第一個就是找他們算賬,有了羽仙宮在前麵,朝廷的壓力就會小很多。”


    李當然像是在對身邊的人說,又像是自言自語,老婦人自然知道什麽該聽什麽不該聽,欠身退到門外,留她一個人在屋子裏。


    對於老婦人的做法,李當然並沒有在意,一個羽仙宮弟子,錯殺便錯殺了,不過那少年既然和白狐兒在一起,倒是能通過他的手,掏出那白狐兒的一些秘密來,這幾個月被那白狐兒擄走,雖然一路仔細觀察下來,卻沒有發現什麽異常,白狐兒以為他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皇家子弟,卻不知他一直以紙鶴和外界有著聯係,若不然,怎麽就輕而易舉找到她藏身的地方。


    關於白狐兒,乾京那座摘星樓裏也有一份詳細的研究。


    八百年前那場滔天大禍,縱使現在看來,依舊驚心動魄。


    羽仙宮鎮壓了她八百年也沒從她身上得到想要的東西,太上教不惜傾覆廟堂的背後又圖謀著什麽,似乎一切都是謎團。


    “羽仙宮,太上教,白狐兒。”


    李當然輕聲念道,又搖了搖頭,用筷子沾著水,托腮想了想,手中筆下龍蛇遊走,寫下一個“仙”字。


    筆鋒淩厲,瘦骨嶙峋。


    一人一山謂之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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