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陽樓以十八道饕餮宴名揚嶽州,食客無數,卻不知其中半數菜譜出自同一人手,江湖上有南北菜係的劃分,這嶽州隻有山上山下的區別,背著藥簍的胖廚子這些年能揚名嶽州,甚至宮中都多次透露出招攬的意思,在他看來全是倚仗羽仙宮的福澤,大明崖山勢雖高卻無猛獸,山間藥物食材眾多,偶爾還能有幸能得到那位高人的指點,是以他這一手廚藝愈發精湛了,當然也在於他每次上山采食材,都不忘給那位帶上一壇陳年老酒。


    在他看來,一壇老酒不說能得到那位指點,就是結下一份善緣,也是天大的福分了。


    正因為珍惜這段善緣,所以他才越發的生氣。


    徐廚兒瞪著這個牛嚼牡丹,大口喝粥的年輕人,有種想掐死他的衝動,上等的仙珍米據說有延年益壽的功效,便是朝廷都視若珍寶,每年少到可憐的供奉,尋常嬪妃根本別指望吃上,恐怕也隻有李當然這種受寵愛的皇子才有機會一飽口福,徐廚兒當年可是親眼看到一位親王萬裏迢迢過來,萬金求米不成反而灰頭土腦的迴去,要知道,山上這位隨手一道菜傳出來,那都是千古一絕,哪裏他這樣暴殄天物的。


    蘇逸不知道徐廚兒的抱怨,而是專心致誌的喝著粥,甭說別管多簡單的食材,到那位手中都能做成一道佳肴,來山上也有半旬時日了,除卻被李青牛丟給這位掌管藥膳的老頭,再也沒見過其他人,更別說掌門的召見了,仿佛所有人都將他拋在了腦後。


    蘇逸樂得清閑,一日三餐反倒成了最期待的事兒了。


    山裏掌管藥膳的是個老頭,沉默寡言,除了當初給蘇逸把脈看傷口的時候問過他一些事情,就再也沒見過他說過話,整日裏背個小藥簍,在後山裏一待就是幾日,後來蘇逸才知道,他是去挖藥材去了,說起來羽仙宮倒沒有半點虧待他,名為藥時眠的老頭對他更是盡心盡力,雖說傷口依舊沒有痊愈的跡象,但身子卻愈發健朗,彌補了這些年留下的積損。


    蘇逸抬頭看了眼徐廚兒,知道他是山上的常客,當即說道:“徐老板來找藥老的?”


    徐廚兒聞言一愣,半晌才明白他所說的徐老板是什麽意思,苦笑道:“小兄弟是山裏的貴客,就莫要折煞老徐我了,藥老是不是又去後山了,這壇陳酒我放院子裏,小兄弟替我轉交給藥老就是了。”


    說完從身後包囊裏取出一個灰黃的土罐,毫不起眼,隻是等裹布扯開,隔著好遠就聞到一陣酒香傳來,醇香誘人。


    蘇逸知道這是徐廚兒的慣例,頭也不抬的說道:“行,你就放那兒吧,我也不知道藥老什麽時候迴來,天色尚早,你要不就在院裏休息會兒?”


    徐廚兒聽著有些意動,不過想起藥老是何等身份,頓時訕訕說道:“老徐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就此別過了,藥老迴來還請小兄弟代為問候一番。”


    說完從袖子裏拿出一張銀票,不動聲色的塞給蘇逸。


    蘇逸捏捏銀票揣入懷中,拍了拍徐廚兒表示放心,忽然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徐廚兒聞聲退去,隻見一個微胖的身影出現在院子裏,蘇逸抬頭看去,暗叫一聲不好,卻也是躲閃不及了。


    朱鄴水打從那日被大師兄教訓了一番後,就一直在掌門真人處靜修,直到數日前大明崖玉皇頂的鍾聲突如其來的響起,這才從靜修中醒來,鍾名為玉皇鍾,能兆兇吉,是以鍾聲想起必然有大事發生,隻是沒等他出門,又被聞聲趕來的大師兄下了禁足令,山間弟子眾多,偏偏他被大師兄管教的最多,讓他如何不鬱悶,直到今日才有機會出門,奉了掌教真人的口諭往百草穀這邊取些丹藥迴去。


    “藥師叔..”朱胖子剛喊出口頓時打住,目光詫異的落在院子裏的蘇逸身上,皮笑肉不笑的說道:“想不到在這裏還能遇到小兄弟,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蘇逸揣著明白當糊塗,當即執同門禮說道:“見過師兄,在下藥老的童子,藥老出山采藥去了,不知師兄找他老人家何事?”


    朱胖子嘴裏念叨了幾句,末了一聲輕叱,隻見一道翠玉腰牌忽然從蘇逸懷裏飛起,往他手裏飛去。


    蘇逸沒想到朱胖子還有這手,頓時有些尷尬,忙解釋道:“胖爺,咱們之前有些誤會,您大人有大量,別放在心上,再說我也是藥老門下,不看僧麵看佛麵,咱們有話好好說。”


    朱胖子一聽這話頓時氣炸了,敢情這小子還來敢威脅自己,頓時齜牙說道:“叫你命不好,惹到胖爺我。”


    誰知蘇逸忽然看向門口說道:“藥老您迴來啦。”


    朱胖子皮笑肉不笑的說道:“當我還會上當嗎?”


    說完伸手往蘇逸身上抓去,想不到臃腫的身子竟然施展出這麽靈躍的身法。


    誰知蘇逸並不避讓,而是睜眼笑看著他,朱胖子暗道一聲不好,剛想收力,卻見一根木杖敲在他手上,不等他迴過神來,木杖已經順勢落在他屁股上了。


    “藥師叔.哎呀.疼疼疼.饒命啊.師侄隻是鬧著玩.啊啊啊.別打了。”


    庭院裏,隻見一個背著藥簍的老頭,舉著木杖追打著胡亂逃竄的胖子。


    蘇逸忍著笑替老頭取下身後的背簍,說道:“藥老你別累著了,先休息會兒,朱師兄隻是和我鬧著玩的。”


    朱胖子見藥老不再追他,揉了揉發痛的屁股,陪著笑說道:“這位師弟說得對,師侄這番來,是奉掌門真人來討幾枚丹藥的。”


    誰知藥老聞言一翻白眼,斷然迴拒道:“什麽丹藥,老夫這裏什麽都沒有,他想要讓他自己來取。”


    朱胖子聞言訕訕,知道這位藥師叔脾氣古怪,難怪山門弟子眾多,偏偏找自己這個受罰的來取藥,他不禁偷偷給蘇逸使了個顏色,那意思是你幫我搞定了這事兒,咱們的事就既往不咎了。


    蘇逸眨了眨眼,表示同意。


    藥老名為藥時眠,在羽仙宮裏論資曆排得上前三,隻是性格比較孤僻,甚至算得上孤高,就是對上掌門真人也不見得有好臉色,朱鄴水開口就想討要丹藥,不是找罵又是什麽,好在這位心腸不壞,這點和他相處了許久的蘇逸最是清楚,所以開口說道:“藥老這趟上山又有收獲了嗎。”


    說起正事,藥老這才不去管朱胖子,而是轉身拿起背簍往屋子裏走去,吩咐道:“快去把我的東西取來。”


    “好嘞。”


    蘇逸對朱胖子眨了眨眼,轉身離開。


    藥老這趟出門三日才迴來,想來應該是去了後山的極深處,看他一身風塵仆仆,蘇逸鼻子微微發酸,這個往日素不相識的老頭,這些天一直為他奔波著。


    藥老不去管朱胖子,而是抬頭從蘇逸手中接過藥杵,對他說道:“你先去沐浴焚香吧。”


    蘇逸心頭一震,不禁喜形於色,爽聲應了下,便轉身往屋外走去。


    藥老一掃眉間疲憊,對角落的朱胖子說道:“過來搭把手。”


    朱胖子暗暗鬆了口氣,總算沒有被趕出去,隻是沒等他高興,隻見藥老忽然從背簍裏掏出一條手腕粗細白蛇來,看也不看往身後扔去,說道:“取蛇膽出來。”


    朱胖子頭冒冷汗,總算明白為何山中弟子都怕這位師叔了。


    也許藥時眠這個名字在尋常人看來名聲不顯,但在老一輩裏卻是如雷貫耳,不說一手精湛醫術起死迴生,就說掌廚的技藝也是讓人拍案稱絕,都說藥廚同源,能把兩者臻頂的卻獨此一人。


    一根細長銀針從頭頂刺入,蘇逸閉目端坐在木桶之中,周身是無數根相同的銀針,隻見他頭頂熱氣蒸騰,眉心由青轉紫,繼而淡金。


    朱胖子一旁嘖嘖稱奇,被藥老瞪了一眼,頓時縮頭不敢作聲了。


    藥老眉頭微蹙,目光落在蘇逸腹下那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上,臉色有點凝重,若是在尋常醫師眼中,這道傷口足以斷絕根基,救無可救了,也隻有藥老這樣的高人才敢獨辟蹊徑,另尋他法。


    木桶之中混著各種藥材,大火煎熬,香氣繚繞,朱胖子馬不停蹄的從屋外搬來各種藥材,盡皆傾倒在桶中,然後惡狠狠的瞪了眼尚在閉目靜坐的蘇逸,沒想到自己最後反倒來伺候他了。


    這些蘇逸都不知道,熱湯之中,腹下傷口處竟然傳來絲絲寒氣,抵蝕著藥物的衝擊,傷口處傳來陣陣蚊蟲咬噬的癢痛感,卻偏偏身不由己。


    一道金針不偏不倚落在蘇逸眉心之處,隻見蘇逸渾身皮膚發紅,一陣熱潮自脖頸而下,將桶中熱水燒的沸騰。


    藥老拿起早已準備好的湯料直接倒下,數十株上好的藥材不計代價的倒入桶中,更有數種靈物植入,木桶之下更是鐫刻著羽仙宮一門頗有來曆的陣法,相得益彰。


    諸般手法之下,饒是藥老也隻能歎一句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離百草堂隔著幾座山頭的地方。


    一座恢弘的銅鍾懸掛在高堂之上,四周道紋遍布,神秘莫測。


    忽然停頓在空中的銅鍾輕微晃動了下。


    這一動似乎連周圍的空氣都波動起來。


    傳聞羽仙宮道統創立之初,開山掌門從遙遠仙山請來一座仙鍾,名為玉皇鍾。


    隻是這數百年來玉皇鍾威名不曾顯現於世,就連門中弟子都所知甚少。


    數日前鍾聲突如其來響起,沒想到時隔幾日,玉皇鍾又再次響起,一樣的毫無征兆。


    黃鍾大呂,不絕於耳。


    隻見雲海翻騰,攪動無盡的氣運,一時間大明崖上氣象萬千。


    這醫藥一道也是暗合天理,是以療傷之前,藥老讓蘇逸沐浴焚香,凝神靜氣,隻是沒想到山間突如其來的鍾聲攪亂這一方氣機,木桶中的蘇逸如遭重擊,哇的一下噴出一口心血,驟然昏倒,木桶仿佛遭受什麽打擊一般,盡皆碎裂。


    方才還在運針行醫的藥老臉色大變,對著玉皇頂方向罵道:


    “簡直胡鬧!”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道獨仙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帝衣戲旦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帝衣戲旦並收藏大道獨仙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