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州毗鄰饒州,乃是江南首等的風水寶地,不說風土人情,僅憑羽仙宮這樣的道門聖地鎮守此地氣運,已是萬分的難得,再者這氣運之事,大抵和名山大澤有關,大明崖一萬八千階恍如天梯,雲夢川千裏江麵碧波如染。


    往日裏風平浪靜的江麵這一日忽然風起雲湧,掀起陣陣驚濤駭浪,如有蛟龍出水一般。


    市坊間流傳著一種說法,雲夢川此前名為洞庭湖,方圓也不過數裏,百年前有水龍逶迤而過才變得如此浩淼無垠,至於水底下到底有沒有龍誰不清楚,隻是當地逢年過節還有投食入江的習俗。


    而此刻,水麵掀起驚天巨浪,人們仿佛看見有白色水龍汲水而起,攪動四方風雲,就連離得遠的大明崖也能看到這番天地異象,更別說嶽州城裏的尋常百姓了。


    走蛟化龍!


    這可是千年難遇的盛事啊,莫說那虛無縹緲的蛟龍了,這年頭就算是胳膊腿粗的巨蟒都難得一見,嶽州城裏的老漁夫都說這水底下有龍,祖上傳下來的說法信也好不信也罷,總擋不住人們探尋的好奇心,前去獵奇的人盡皆圍在了嶽陽樓邊,隻是往日裏生意火爆的店門今日竟然被重兵把守,尋常人不得靠近,有幾家往日行事乖張慣了的,黑著臉就要訓斥那些不長眼的守衛,被一個虎背熊腰的漢子一槍將大腿捅了個通透,再也沒人敢上前鬧事了,有點眼力見識的都知道那是嶽州府主麾下的冷血鷹犬,這是替城主辦事兒呢,在嶽州這一畝三分地上,管你是豪商還是大戶,等閑不願去招惹土皇帝一般的嶽州府主。


    隻是人們都不知道,往日不可一世的嶽州府主,此刻也溫馴的像個小獸一樣伺候在廳堂外,探著腦袋就等屋子裏一聲召喚,是打是砸全憑吩咐。


    或許是忌憚嶽陽樓背後勢力的底蘊深厚,亦或是醉色於樓頂遠眺雲夢川時的無限風光,到底還是沒幹出焚樓煮鶴這等大煞風景的勾當,雌雄難辯的殿下登樓遠眺,萬千氣象盡收眼底。


    驚濤駭浪,電閃雷鳴。


    可這一切在地洞裏的二人毫不知曉。


    至少蘇逸這會兒在為怎麽出去而頭疼。


    如果可以的話,蘇逸打死也不會相信這個老頭了,尤其是這等關乎身家性命的事上。


    剛才要不是手中的匕首僥幸攔下了飛來的暗箭,要不是這匕首堅硬過人,蘇逸猜想自己是否也和牆角的幾位一樣,留下堆白骨給後人憑吊,這哪裏是什麽藏著金銀錢財的寶洞,分明是誘人性命的深淵,虧自己還這麽相信這老頭。


    餘老頭尷尬的笑了笑,摸了摸口袋,裏麵的煙早已抽幹,這趟出來的匆忙,果然還是準備不足啊。


    “小兄弟好身手,要是老頭遇到方才那種情況,恐怕早已橫屍角落裏了。”


    “你到底還有什麽瞞著我的?”蘇逸沒好氣的說道,實在是這老頭不靠譜,今兒小命交代在這裏可就冤枉了,要是不說清楚,蘇逸真打算就此離去了,雖然進來的路已經被自行封死,但此處空氣並未渾濁,想來有通風的地方,也許就是出口。


    “不瞞你說,我也是頭一遭來這裏,想不到剛進來就遇到了陷阱,隻是這裏麵藏著的東西實在關係甚大,要是沒遇到些奪命的暗器,那才是真正的死路一條。”


    蘇逸翻了個白眼,敢情那暗箭戳著了還有活路不成。


    “那也不是,這等陷阱也就擋一擋誤入此地的小毛賊,防君子不防小人,要是挖這地洞的人幹脆將這地洞封死,那咱倆也就別想活著出去了,這洞是活洞,咱們就有希望。”


    老頭說得時候還不忘泛起那招牌的笑容。


    相遇這麽久,這家夥就沒幹過幾件靠譜的事兒,偏偏趕不走罵不走,讓你又生不出氣來。


    餘老頭一臉你大人不記小人過的猥瑣笑容,實在是欠揍,要不是他年紀擺在那裏,蘇逸還真有種揍他的衝動。


    年紀大活夠了可也別拖著小爺來送死啊,這黑不溜秋的地洞裏到處都是要命的陷阱,就算有機緣那也得有命來取不是?


    再說一個酒樓能有多少寶貝需要藏在地下,值得老頭你這麽苦心惦記著。


    餘老頭老神在在的蹲在地上,掐起一塊泥土放在鼻尖嗅了嗅,半晌後拍了拍手說道:“好了,就是這樣了,這處地方應該很久沒人來了。”


    “怎麽,你還會倒鬥的聞土斷代的那套?”


    “聞土斷代不敢說,不過這地底幹燥,新土舊土一辨就知,老頭我這樣也隻是確認下而已,這裏沒人再過去了,說明下麵的路更危險,因為走到這裏的都死完了。”


    餘老頭說得輕巧,蘇逸卻聽得心驚肉跳,敢情這活兒還真的險象環生啊。


    不走了不走了,蘇逸打定主意不參與這活兒了。


    就算金山銀山,得有命去拿不是?


    江湖裏成名的高手多了去了,三年五載死在不知名的小人物手中的還不是一樣不甚其多,這年頭不是看誰武力高強,而是看誰膽大心細,昔日青城有樁驚悚的倒鬥行動,百十個邊漠縱橫的馬賊不知道怎麽找到個前朝五代十國時的墓地,想要發一把死人財,誰知道到頭來全栽在那墓地裏了,領頭的那位可是西北響馬的大當家,還不是一樣死的稀裏糊塗,被蘇逸在荒漠中發現他們的屍骨已經是數年後的事了,至於屍骨怎麽出現在荒漠了,那就不得而知了。


    “絕不是倒鬥,老頭從不做這種斷子絕孫的勾當,小兄弟暫且放心,至於是什麽,接下來不就知道了。”


    餘老頭還是閉口不談,見蘇逸完全沒有行動的意思,這才訕訕的說道:“好吧,老頭我就給你透個底,不過說完你信與不信,都陪老頭我走完這一程。”


    蘇逸聞言眉頭一皺,說道:“你先說。”


    餘老頭摩挲著手掌上的那隻煙鬥說道:“你可知道這處山頭誰說話最管用。”


    “我呸,還山頭呢,老餘你這是哪座山頭裏出來的?”


    “江湖混久了總忘了改口,見諒見諒。”餘老頭訕訕笑道。


    “嶽州這地兒明麵上是嶽州府主權勢最大,嶽陽樓和眾多豪商大戶算是暗中的一股勢力了,不過若論聲望,羽仙宮的道統遠在世俗之上,算是說話最管用的了。”


    “小兄弟是明白人啊。咱這地洞就和這羽仙宮扯上關係了。”餘老頭不慌不忙的說道。


    蘇逸聞言不禁笑道:“老餘你個江湖神棍,還拿騙人的一套來騙我不成?”


    餘老頭一聽這話臉紅脖子粗的說道:“小兄弟你這話就不對了,老餘我是什麽人,這江湖上可是有口皆碑的。”


    “得,得,有口皆碑,那你說說這地洞怎麽和羽仙宮扯上關係的。”


    老餘頓了頓,一臉神秘的說道:“都說乾帝一統中州,鐵騎之下萬邦臣服,就連羽仙宮這樣的道家門派都要避其鋒芒,遠走嶽州這樣的地方,其實不然,羽仙宮掌教以無上神通將羽仙宮搬至此處,一來不想與天下正統相爭,二來是為了鎮壓這方天地氣運。”


    “氣運?什麽東西?”蘇逸不無疑惑的問道。


    “人有氣運,稱之為福禍功過,國有氣運,稱之為興衰存亡,這名山大川也有氣運,歸根結底就是一個否極泰來,這地方越是太平安穩,越是容易出問題。”


    蘇逸眯眼問道:“問題就出在這處地方?”


    餘老頭捏了把胡須,頗為得意的點了點頭,見蘇逸有拔刀相向的架勢,頓時收斂起那副欠揍的神情,急忙說道:“小兄弟有話好好說,一言不合大打出手那是江湖匹夫,咱是厚道人,厚道人。”


    蘇逸微笑道:“這地方太不太平,跟你一個江湖神棍兒有什麽關係?”


    餘老頭見他笑忽然有種心驚膽戰的感覺,趕緊解釋道:“和我有沒有關係不好說,但是和你卻是由天大的關係啊。”


    蘇逸愣了愣,這老頭還真是什麽話都敢說,真當自己是初涉江湖的雛兒?


    “得,你說說什麽關係。”


    餘老頭皺起眉頭說道:“還記得小兄弟跟我說過你腹下那道暗傷。”


    “和這有什麽關係。”


    “和這沒關係,卻和這地洞裏鎮壓的氣運有關係,如果老頭我猜得沒錯的話。”


    蘇逸蹙眉:“什麽東西?”


    不及細問,餘老頭從腰間布袋裏掏出銅燈,點燃燈芯,頓時眼前一亮,地洞四周的牆壁上驟然顯現出無數的壁畫來。


    仙女舞袖飛天,道人乘鶴西去。


    蘇逸不止一次見他把玩這盞銅燈了,先前在洞口時就曾鼓搗了半天,似乎頗有來曆。


    餘老頭頗為得意的說道:“這是祖傳下來的東西,全靠它吃飯了。”


    蘇逸對這不感興趣,卻是抬頭仔細觀察著牆壁上的壁畫,說道:“瞧這色漿,約莫有些年頭了,這地洞什麽來曆?”


    “羽仙宮搬來之前就應該已經存在了。”


    蘇逸白眼道:“廢話,怎麽看也有數百年的了。”


    “小兄弟好眼力。”餘老頭說道。


    “少給我灌眼藥,還沒說這裏麵的東西是什麽,和我有什麽關係?”


    “其實也不是什麽驚世駭俗的東西,總之,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嗎。”


    餘老頭還是不肯鬆口,一直慫恿著蘇逸陪他走完這段路,


    蘇逸歪著腦袋,想了想,撥弄著指尖的匕首,頓了頓說道:“走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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