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老頭摸著胡子,眼神卻一直落在一位女子細腰上。


    話說那女子看上去少說也二十七八,這種年紀放在嶽陽樓也是半老徐娘,往日裏也就幹些攬客的活兒,估計被老頭這猥瑣的目光看得如刺在背,剛要轉身罵這個老不死的家夥,突然目光停在了蘇逸身上,這位短褂麵白的小後生當真好看,那雙丹鳳眼那風情,比起嶽陽樓裏的紅粉頭牌也不逞多讓啊,原本心裏幾分不耐煩的女子麵色由陰轉晴,搖著身段,弱柳扶風走來,掩嘴笑道:“這位公子好俊俏,不過來嶽陽樓卻過門不入,這還是頭一遭,若是嶽陽樓招待不周,還請屋裏一敘,讓紅娘以茶代酒賠罪。”


    蘇逸眯眼說道:“本少爺初來乍到,聽說嶽陽樓是嶽州響當當的頭號勾欄,見姑娘這般風情,想來八九不離十了。”


    女子被一口姑娘叫的心花怒放,彎腰掩嘴笑得花枝亂顫,這年頭還這麽會說話的年輕後生可不多了,嶽州城裏大戶人家的公子爺,哪一個不是眼高於頂的主兒,仗著家裏的關係沒少作威作福,瞧這位這身打扮,不說是富家子弟,少說也是遊學的士子,相貌品質當真沒的說了,當即笑道:“嶽陽樓的姑娘不說名豔天下,但放在嶽州這塊地上卻也是十足的上品,公子若不嫌棄,還請裏麵一坐。”


    餘老頭對蘇逸擠了擠眼色,恨不得替他答應下來,蘇逸知道他另有打算,也不遲疑,點了點頭便跟了進去。


    走路不忘搖曳著風情的紅娘一步三迴頭,那眉目間大概能擠出幾斤春水來,風塵裏打滾的誰不會幾手逢場作戲,一塊碎銀從蘇逸手裏蹦出,不偏不倚的落在她胸前兩座微顫峰巒間,紅娘欲拒還羞的看了他一眼,心想自個兒若是再年輕個十歲八歲,就是不要這張老臉了也要貼上這位公子,可惜了可惜。


    蘇逸不知道她的心思,抬頭觀賞著嶽陽樓,既然在嶽州這快風水地上混的風生水起,嶽陽樓自然有其獨到之處,據說背後站著位乾京裏手眼通天的人物,以前有不明白這事兒紈絝子弟,敢在嶽陽樓裏鬧事兒,迴家挨了大人的一頓板子,次日還親自登門道歉,往後更是對此事閉口不言,所以嶽陽樓在圈子裏還是頗有名聲的。


    名聲歸名聲,買賣歸買賣,紅娘一聲喚下,樓上頓時鶯聲鵲起,幾個氣質相貌都不輸世家小姐的女子徐步走來,一顰一笑萬種風情,饒是蘇逸起初也有片刻愣神,心想嶽陽樓做事果然大氣,就這幾個姑娘,放在別處哪一個不是當紅花魁。


    “怎麽樣,公子瞧我們嶽陽樓的姑娘們還算入眼吧。”紅娘不無吃味的說道,到底是二十七八的人了,不說麵容,氣質上比起這些姑娘來差了何止一籌。


    蘇逸笑而不語,倒是身後老仆打扮的餘老頭一臉色相的盯著姑娘們,瞧得她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老牛吃嫩草也不是這麽個吃法,這麽大年紀的人了。


    蘇逸當然比誰都知道這老頭的德行了,當初在青羊宮後那條繁華巷子裏,老頭拉著一個小姑娘的手,說是摸骨算命,卻足足揩油了半個多鍾頭。


    到底是嶽陽樓出來的姑娘,這點眼力見識還是有的,不等蘇逸開口,為首的那位羅衣輕裙女子款身一禮,說道:“清荷見過公子。”


    蘇逸點頭應到,名為清荷的姑娘便帶著蘇逸往客席走去,嶽陽樓分為梅蘭竹菊四大客席,中間是帷幕垂下的琴坊,蘇逸二人入坐以後,下人端來茶水,帷幕中已經是琴聲響起,行雲流水。


    “喂,老餘,你確定真是這處地方?小爺我身上就這點銀兩,可經不起太久折騰。”


    “小兄弟放心,這事兒包在老頭我身上。”


    兩人低頭耳語,不多時身邊已經坐滿了客人,能登上嶽陽樓的非富即貴,倒也沒人注意他們二人。


    這老頭一看就是久經風月,眼神一個勁兒的往帷幕裏飄,沒過多久就和周圍的人熱絡成一片,說道:“我家少爺來自陵州,這次隨同商隊來嶽州采辦。”


    陵州地處嶺南,古來有北越南陵中乾州的說法,若論繁華肯定不及饒州和嶽州,但卻是大乾一等一的兵家重地,陵州府坐擁二十萬水軍,與越州府三十萬鐵甲軍遙相唿應,更別說乾京那追隨先帝馬踏天下一戰成名的驃騎軍,大乾鐵騎甲天下。


    身邊眾人聽餘老頭這話說完,臉色都換上幾分恭維,能在陵州地方軍打交道的商隊,怎麽也有幾分神秘背景。


    蘇逸見眾人眼光投來,低頭斟了一口清茶,神情自若。


    “娘的,這老頭還真敢吹噓,坐著的哪一個不是混成人精的,也不怕穿了幫。”蘇逸暗暗心道,卻閉口不言,唯恐露了馬腳。


    大明崖前一路下來,除了在酒肆裏耽擱了片刻,兩人馬不停蹄的來到嶽州城內,為了就是不錯過這場機緣,用老餘的話來說就是天下機緣能者得之,這老頭江湖門路頗多,不知道從哪裏打聽到嶽陽樓裏最近有場大買賣,這才大費周章跑來,為了就是渾水摸魚。


    老頭掐指算了下時間,感覺差不多少了,看了眼蘇逸,兩人便借故離席而去。


    酒樂之中,其景融融。


    “嶽州府在嶽陽樓招待貴客,閑雜人等速速避讓。”


    忽然一個虎背熊腰的漢子推門而入,蠻橫無比。


    蘇逸已身在院後,從抄手遊廊裏探頭望去,不禁問道:“這人好大的威風,老餘你不是說嶽陽樓有大來頭嗎?他還敢這樣胡鬧?”


    “縣官不如現管,那位在乾京裏隻手遮天,嶽州城裏到底還是嶽州府說了算。”


    一臉猥瑣氣的老餘出現在蘇逸身後,目光卻不再瞧向姑娘的小蠻腰,而是饒有興趣的看著破門而入的漢子,嘖嘖說道:“瞧這位的氣焰,在軍中少說也是都尉一般的人物了,嶽州守軍裏良莠不齊,將領的時當年跟隨乾帝打天下的老部下,官從二品,手握三千精兵虎符的嶽州軍,在嶽州也是不折不扣的土皇帝了,這應該就是那位將領手下的三號鷹犬,複姓夏侯,名桀。”


    蘇逸詫異的看了餘老頭一眼,說道:“老餘你個混江湖的怎麽這麽熟悉官家這一套,可別怪我沒提醒你,自古江湖廟堂合不到一處兒,乾帝一統天下一來殺得江湖人還少了?這群人可是吃肉不吐骨頭的,你這是與虎謀皮。”


    青城裏有太多肮髒的勾當,那裏的守軍比馬賊更難對付,蘇逸向來是敬而遠之。


    “小兄弟教訓的是啊,老頭我也就混口飯吃,幹完這票咱們遠走高飛,江湖兒郎江湖死才是正理。”


    “放屁,你想死可別拉著我,小爺我還沒活夠呢,快說說今晚到底是什麽機緣值得你這麽上心。”


    被蘇逸擠兌的的餘老頭聞言麵色一整說道:“你可別說,嶽州城裏已經少有這樣的仗勢了,上頭有大明崖羽仙宮這樣的道家門派鎮守此地,尋常哪有人來作惡,嶽州守軍說是擺設也不為過,你先看著,老頭一會兒再跟你說。”


    果不其然,話音剛落,一陣驚天動地的馬蹄聲由遠及近而來,將桌席上的酒水搖晃灑落一地,眾人不知所措,直到姓夏侯的莽夫再次出聲,這才明白是官家來清場,瞧這仗勢,是要將整個嶽陽樓翻個底朝天啊。


    “殿下,殿下,裏麵請,裏麵請,夏侯你個蠢貨,知道殿下要來還不早點清場。”


    渾厚的叫罵聲從外麵傳來,一身戎裝慌忙套上的嶽州府主從戰馬上躍下,雙腳還未著地便連滾帶爬的跑到後麵一駕雍容華貴的馬車旁,恨不得將腦袋貼在地上,滿臉汗水的說道:“殿下還請恕罪,屬下已經將嶽州城裏最好的姑娘準備好,嶽陽樓裏好茶好酒伺候著,就等殿下您來光臨呢。”


    能讓官從二品的嶽州府主彎腰又賠笑,這位殿下莫非真的就是皇宮裏為數不多的幾位龍子龍孫?


    “起來吧。”一道聲音從珠簾裏傳來,分不出喜怒,聽在嶽州府主卻有如天雷一般,大氣不敢喘一聲,不敢去擦那滿頭汗水。


    這年頭皇宮大院裏可都是不好伺候的主啊,方才聽說宮裏有位殿下已經到了嶽州城內,嚇得正在美豔小妾肚皮上**作樂的府主差點滾下床來,上頭一個招待不周的罪名怪罪下來,嶽州官場上逃不了一片腥風血雨,而且聽說這位爺還深討乾帝歡心,不可得罪怎敢得罪啊。


    乘雲靴落地無聲,玉輦裏走出一個年輕俊美的男子,眼若桃花,麵白無須,一把梨花扇折在身前,風度翩翩走來,看都沒看跪倒在一旁的嶽州府主。


    若是老餘看到這一幕,又要忍不住來一句,若真來個美人胭脂榜,這不是女子更勝女子的殿下,該穩居榜首了吧。


    麵若桃花的年輕男子看了眼周圍浩大的仗勢,眉頭微微一蹙,說了聲:“散了吧。”


    嶽州府主如釋重負,撤走了所有的守軍,想要主動當起護衛來,被車廂裏走下的一位貌不驚人老婦人伸手攔下。


    “大人還是迴府邸去吧,殿下的行程自有老婦安排。”


    嶽州府主姓沈名遼,當初追隨先帝伐周的時候,也是響當當的一號人物,斬於馬下的敵首不計其數,若論武力值在軍中也能排上前十,要不然也撈不到這從二品的官位,可就是這樣的一個高手,麵對這貌不驚人的老婦人,竟然隱隱有種心驚的感覺,心想殿下不遠萬裏從乾京趕赴嶽州,身邊果然還是帶著高人呐。


    府主沈遼點頭稱是,除了嚴守關隘的守軍,餘下盡皆退去,有這麽個老婦人在身邊,想來殿下的安危不是問題。


    再說天塌下來有高個兒的頂著,一般的江湖高人不敢得罪嶽州軍,敢得罪的來了也有羽仙宮招唿著,這位殿下閑來也不會跑嶽州這塊地兒來,十有八九是為了羽仙宮,既然涉及廟堂和江湖的鬥爭,就不是自個兒能管的了。


    這位比天底下女人都要漂亮的殿下抬頭看了眼嶽陽樓,輕聲說道:“氣蒸大明崖,波撼嶽陽樓,我倒看看你今兒下不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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