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小徑。


    林子汐呆呆的望著走在前麵,牽她手的人,隻覺他有些耀眼。


    距離兩人初相見,已過去三年之久。


    昔日那個眉宇清秀的男孩,如今已成翩翩少年。


    她也不是那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女孩了,早已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心思不似從前那般單純,所以少年總能不經意間撩撥她的心弦,時常讓她歡樂,也時常讓她苦惱。


    兩人去的地方是一塊裸露的巨岩。


    人坐在上麵,能俯瞰很遠很遠,風景獨樹一幟。


    記得他說,漂亮的地方不能經常來,不然很容易會喪失新鮮感。


    所以兩人也少有來此。


    “時間過的好快,一轉眼我們都認識三年了。”躺在巨岩上,蘇光感歎。


    林子汐躺在他身邊,望著曠遠的穹頂,雖說不言,但深有同感。


    時間過得真快。


    山間的空氣還很清冷,朝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但是,小啞巴,你也知道,再過兩年,我就不能像現在這樣陪著你了……”


    聽到這句話,林子汐隻覺胸口悶悶的,像被壓上一塊巨石。


    跟蘇光在一起,如果有不開心和苦惱的地方,那這個就是唯一,與他相處的越久,越開心,對那一天的到來,她就越恐懼,越不安。


    因為社交圈子小,生活區域窄,女孩唯一經曆過的別離,就是白寧離開的那一次,那些天她也格外惆悵,不習慣了好多天。


    隻是想到蘇光會走,她就感到心髒絞痛,感到一陣陣窒息。


    愉快相處那麽久,誰會希望那個他離開自己呢?


    “我問過了,到時候成了婚,我也留在城裏跟阿寧生活,也許過幾年你就看到我們的孩子了……”


    聞聽此言。


    林子汐內心更是絞痛,更不是滋味。


    “可是,我最放心不下的,還是你啊……”


    忽然,蘇光翻過身來,幽幽的望著自己,一張溫熱的手落在她的臉上。


    “到時候我走了,你該怎麽辦呢?”


    「……」


    女孩的鼻子立刻酸澀起來。


    內心升起濃烈的不舍。


    此刻,她真的很難過,本應該像正常女孩子那樣哭鼻子,本應該像正常女孩子那樣流眼淚,可她臉上卻什麽都沒有。


    隻有眼底深處藏著一抹撕心裂肺的哀傷。


    可是又能怎樣呢?


    她阻止不了蘇光離開,也不能阻止蘇光離開,更不能跟著蘇光離開。


    人家本就與白寧有婚約,本就情投意合,她如何阻止?


    人家博學多才,光芒萬丈,本該有更廣闊更美好的人生,她又怎能阻止?


    可是。


    她真的很想跟著人家一起走啊!即便隻是做個侍女丫鬟……


    但。


    她想起母親小時候對自己慎重的告誡。


    她想起母親因為自己遭遇的幾次驚險襲擊。


    她還想起來白寧的個子又高,身材又好,不僅討人喜歡,練武的時候,總能散發過人的魅力,常常吸引住少年的目光。


    而自己。


    不僅是個異類,在人多的地方就會招至災禍,個子也矮,惹人憎惡。


    所以,她很久以前就覺得,能待在人家身邊,本就是最大的幸運,又怎能奢望跟人家一起離開呢?


    “如果我說,我不想去城裏,隻想娶你,你願意嫁給我嗎?”


    「啊」


    林子汐愣了愣,才反應過來。


    本來還頹喪的心情,頓時巨大的驚喜衝淡,可隨後又感到為難。


    “說話。”


    少年催促。


    「我,我不知道」


    女孩最終硬著頭皮做出迴答。


    在願意和不願意中,選擇了“和”,這個她認為最正確的答案。


    正因為喜歡他,她說不出我不願意,也因為喜歡他,說不出我願意。


    因為她知道,這不是說說而已,如果她真的說了願意,蘇光是會真的說到做到,他不該跟著自己在原地一起腐朽的。


    “……”


    而在蘇光眼裏。


    這個木偶般精致的少女,遲疑了好一會,還是在自己催促下,做出了迴答。


    一個讓自己隻能歎息的迴答。


    不過。


    也能理解。


    畢竟,林子汐終究不能以常人來看待。


    她或許隻是不能理解自己有白寧了,為什麽還要娶她,不知道白寧要怎麽辦。


    “算了算了,不知道也沒關係,隨便問問而已,你別放心上。”


    少年撫摸著她的腦袋。


    一如以前那樣安慰著她。


    但林子汐抬頭,卻從他的眼睛裏看到了失望。


    就是那一眼,深深刺痛了她心髒,使她痛苦不已。


    也是自那天起,她發現對方待自己不再與當初那般親密。


    ……


    ……


    “我真的服了啊……”


    薇薇安忍不住扶額,非常不理解的說道:“這種時候,當然先答應下來再說啊,人家比你聰明,你的異常情況,人家早注意到了,會不知道?答應下來,再談談不好嗎?”


    對此。


    白發少女坐在窗邊。


    隻是靜靜的望著遠處,神色黯然。


    見她這個樣子,薇薇安也不好再繼續說什麽了:“你知道你上次讓我帶的話,人家怎麽說嗎?”


    聞言,少女立刻來了精神,急切道:“怎麽說?”


    “他什麽都沒說。”


    這個事情,薇薇安其實想了很久,最終還是沒把蘇光那些絕情的話帶到。


    畢竟她還是希望兩人和好的,夫妻一場,那麽有緣分,哪怕之後發生有再多的矛盾,破鏡重圓,總是人們願意看到的事情。


    “……”


    少女沉默下來。


    “對了。”


    薇薇安想了一下,笑著說道:“你知道嗎,當時你一點都不差,在他眼裏你甚至比白寧好,如果二者不能皆得,他一定會選你。”


    “你怎麽知道?”少女問。


    “因為他講那些事的時候,講的都是跟你在一起的事情,句句都離不開你。”


    “……”


    林子汐的眼中浮現出亮光,但很快又黯然。


    這些,她其實是知道的,隻是知道的太遲了。


    ……


    ……


    從薇薇安家出來。


    蘇光與陳穀聊了一下,便又迴到高高的梧桐樹上了。


    以前待在樹上,還是為了蘊神方便,現在他隻為安靜的待一會兒。


    人不能不服事物的客觀性。


    他得承認,那些迴憶對自己的影響很大。


    居然變得有些傷感起來了,時不時的,就總會想起她,想起那個像幼獸一樣總粘著自己的家夥,那個滿心隻裝著自己的女孩。


    可是。


    過去的都過去了。


    沒有人能做到時空逆轉,人能做的就是從過去汲取經驗向前看。


    “哥!”


    “哥你去哪了?”


    正當他打算睡一會時,一個少女晃著一雙纖細筆直的大白腿,忽然急急忙忙從屋裏跑出來,拿著手機茫然四顧。


    蘇光看也不看。


    隻是伸手,吸取一顆石頭,一個彈指打出。


    下麵少女哎喲一聲。


    連忙抬頭看。


    一下就看到自己熟悉的身影,不解的叫道:“老哥,你怎麽跑上麵去了?”


    “上來。”


    從上麵傳來的聲音很小,但葉千雪還是聽見了。


    隻是望著光溜溜的筆直樹幹時,感到疑惑,她從未見過自家哥哥會爬樹啊,怎麽忽然之間就這麽會爬了?


    “好高啊。”


    很快,一陣沁人的香風撲來。


    光著腳丫的少女也坐到他的身邊。


    少女小心翼翼的看了看下麵,隻覺頭皮發麻。


    “爬這麽高,你不要命啦?你要摔下去,我咋辦?”這個高度摔下去,自己都受不了,更別提自家老哥了,肯定四仰八叉,原地升天了。


    所以葉千雪埋怨他。


    說著,伸手圈住他的腰,生怕他掉下去。


    卻發現他坐的很穩,稍稍用力,都不帶一點動的。


    “良禽擇木而棲,若是鳳凰,自棲梧桐。”蘇光笑了笑。


    “什麽亂七八糟的。”


    “好了好了,找我有什麽事?”


    “我……”


    少女欲言又止。


    心裏不好意思起來。


    她一覺起來,就在找他了,結果找了一圈都沒見人,人手機也沒帶,不慌是不可能的。


    少女將腦袋靠在他肩膀上,哼哼唧唧的說道:“誰讓你不帶手機了,一覺起來,到處都找不到,還以為你不要我了……”


    “怎麽會?乖巧懂事,善解人意的妹妹,沒有人會不要的。”


    “……”


    葉千雪眉頭一皺。


    她有點懷疑這家夥在敲打自己。


    “好了,看看風景吧,開闊一下內心,有事情也想好再說。”蘇光伸手拍了拍她的背。


    “……”


    葉千雪扭頭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隻覺越來越看不懂他了。


    之前,她就有一種感覺,自家老哥好像變了個人似的,隻是當時有太多事,沒有來得及細想,但隻要一想就發現了很多不對勁的地方。


    她家老哥,什麽時候說話這麽文青了?


    而且行為上還怪怪的。


    也總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仿佛一切都無法影響到他的心境。


    怎麽說呢,就跟修道有成的老道士似的。


    想不通的問題,葉千雪總是會問他,這次也不會例外。


    畢竟相處這麽久了,就算是青春期,也沒那麽多需要藏在心裏的事情:“哥,你怎麽怪怪的,自從醒來之後,你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人總會變的。”


    蘇光笑了笑,伸手攬住少女的細腰,用一種平靜而深遠的聲音解釋道:


    “聽陳穀說,我睡了一年,可我隻覺過了一天,但一覺醒來,我好像做了很多,經曆了很多,明白了很多,人們常說知生易,悟生難……我覺得,夢醒時分,我悟到了。”


    “呃……”


    葉千雪文化水平不低,但卻是沒聽過“知生易,悟生難”的說法,便問什麽意思。


    “每個人都會死,但不是每個人都活過。”


    “我去。”


    葉千雪有被小小的震驚一下。


    簡簡單單一句話,好深的意境啊。


    雖然解釋不是太滿意,但怎麽也算解了疑惑。


    “好吧。”


    少女點點頭,姑且就先接受吧,不接受能怎麽辦?


    這可是她喜歡了好多年的哥哥啊,哪怕變了一點點,也還是他,接著言歸正傳,迴到她最最關心的問題:“老哥,那我們現在是什麽關係呢?”


    “你認為呢。”


    “未婚妻?肯定是未婚妻吧?”


    葉千雪試探的說了一句,然後悄悄瞅了他一眼,結果看到他壓根沒一點反應。


    跟木頭似的。


    然後,她就聽到無奈的聲音。


    “你腦子裏除了大逆不道的事,就沒別的了嗎?”


    “有啊!”


    少女還真認真想了一下,很快眼中若有光,意誌堅定道:“我要成為世界最強的人,這樣以後誰都不能欺負我們了,也誰都搶不走你了!”


    蘇光搖了搖頭。


    點評:“誌向不小,但你的愛,讓我感到窒息。”


    “嘿嘿……”


    少女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沒辦法嘛,誰讓你那麽呆,正常人的妹妹,哪個會對哥哥那麽好嘛。”


    “既然如此,那你就要好好加油了。”


    “啊?”


    “不加油的話,你可是搶不過人家的。”


    蘇光當然知道這家夥心裏在想什麽。


    整天就想著近水樓台先得月,為了相對安寧的現代生活,他選擇轉移矛盾:


    “你的對手是這個世界最強的武道家,你啊,任重而道遠,剛好,我手裏有一份絕世武學,就算哥哥我特別資助你了。”


    “啊?”


    葉千雪愣愣的看著他。


    短短幾秒鍾,一連被他驚愕兩次。


    她有些語無倫次的說道:“可是可是,哥哥你不應該向著我的嗎?向著親妹妹的嗎?你跟她非親非故,她來搶你也應該向著我的呀!”


    “話是這麽說。”


    蘇光點點頭,話鋒一轉:“你就說,她來搶,我向著你,有用嗎?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小丫頭,贏家通吃一切,輸家一敗塗地。”


    “也是……”


    葉千雪想了想,目光深沉的點點頭。


    “所以,頂級武學要不要?”


    “她給的嗎?”


    “別管,你就說要不要。”


    “要!”


    “那等會教你。”


    葉千雪一臉悲憤又帶著屈辱似的點點頭。


    隨後,待平靜下來,從兜裏拿出一張銀行卡,遞給他。


    “給你的。”


    “給我做什麽?”


    話這麽說,但蘇光還是伸手接了過來。


    然後就聽到葉千雪說道:“哥哥當家做主,妹妹自然要把錢都上交給您保管,裏麵有高考得來的50萬獎學金,哥哥辛苦養我那麽久,妹妹無以為報,用身體償還肯定是不夠的,就隻能用錢迴報了,所以以後妹妹賺的錢都歸哥哥花。”


    “……”


    蘇光看了看銀行卡。


    又看了看少女臉上純真無邪的笑容。


    “你自己的武功不得重頭再練,以後的花費隻多不少,還給我錢花?”


    “高考的獎學金本來就是給學生改善生活條件的啊,練武的話,我那種成績,無論什麽學校都會全部報銷的。”


    “嗯,行。”


    蘇光聞言,把銀行卡收了起來。


    倒不真打算自己用,先存在給她以後不時之需。


    但說到錢。


    最近他還真得去弄點了。


    現在能力有了,生活環境肯定得改善一下,起碼家裏得修一修。


    破破爛爛的,成何體統。


    但怎麽搞呢?


    雖然說,他隻要動動念頭,銀行卡上的數字就會憑空多幾個億,但畢竟不是正規渠道所得,還是會沾染因果,為自己帶來麻煩的。


    這種事情也跟遊戲裏開修改器刷錢一樣,多出一串數字,等消費完了,這個遊戲也就索然無味了。


    想了想。


    他還真有一個弄錢的法子。


    之前,蘇光花了五萬塊錢報名參加了一個成人武道班,準備花點時間拿個武者證,好找個工作的,結果他還沒去,人就先穿越了。


    既然都沒參加,錢是不是可以退迴來呢?


    畢竟是辛苦錢,還是得拿迴來。


    正好還一下陳穀的錢先。


    隨後,少女就沒什麽話聊了,靠在他肩膀上,望著外麵的景色,不知不覺又倦了。


    等少女睡著。


    蘇光送她迴屋裏,一個人迴到樹上坐著。


    叮鈴鈴。


    傍晚學校放學鈴聲響起。


    樹下的馬路出現學生的身影。


    待到人影稀疏,一個走路畏畏縮縮的小學生,出現在他的視線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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