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光市。


    七月下旬,南方的天跟火爐一樣,熱得連聒噪的知了都罷起了工。


    一座上世紀的老房子裏,蘇光忽然睜開眼睛,引起周遭一陣嘈雜,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恢複原本清醒的意識,發現自己躺在床上,不由感到迷茫,隨後打量起周圍。


    懸吊白熾燈。


    唿啦作響的電風扇。


    電腦顯示器正播放一個節目。


    【簡單事,新鮮報,我尼瑪帶你看速報】


    【又是一年高考放榜時,對於那些成績比較差的同學,好消息來啦!】


    【今年又新建了123所專科武道院校,哪怕內力和氣血隻有0.5,也能被錄取哦,媽媽再也不用擔心我考不上大專啦!】


    【悲報,前天淩晨三點,玄鳥市霧區動蕩,大量異種衝擊高牆,造成13名守城武者犧牲,令人扼腕!】


    蘇光想起來了。


    這裏是自己穿越前的家。


    一個危機四伏的高武世界。


    城市之外,盡是霧區,霧區之中,盡是異種!


    異種生而強大,它們覬覦人類血肉,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集群形成狂潮,衝擊高牆,意圖在城內掀起血肉狂歡。


    人類自古習武,與之艱難對抗。


    好在近代,各個文明相繼掀起工業革命,熱武器紛紛搬上戰場,狂暴的異種終於被壓製,人類得以收複大片領土,時至今日,已鮮有城破的傳聞,各個社會都趨於穩定。


    但超凡武道並未因此退出曆史舞台,反而被一個個政策推向新的高度,全民習武的熱潮,席卷全球。


    對於人類整體而言,自然是好事,對於沒有武道天賦的個體,就不那麽友好了。


    社會上的武者一年比一年多,衝擊著各行各業,爭奪有限的工作崗位,甚至連月薪3500的保安,都必須是武者!


    當初,蘇光看大門的工作就是這麽丟的。


    不得不花光積蓄,報了一個成人武道班,準備混個武者證好找工作。


    隻是還沒來得及去,就名為【六世紅緣】的東西給裹挾,帶到其他世界,被迫與一個個壞女人產生不清不楚的糾葛。


    時間一晃,就是六世浮沉,三千多年時光匆匆而過。


    蘇光最後的記憶,還是在第六世的修仙世界,渡劫飛升之時,一道壯觀的金色天雷劈下,他就此神魂潰散,化為虛無。


    但現在……


    他卻還活著,而且迴來了。


    二手風扇依舊咕啷咕啷的轉著,外麵天氣依舊酷熱難耐。


    這個世界的一切仿佛都沒變過。


    貌似也隻過了一天。


    忽然,外麵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蘇光的迴憶。


    一個西裝革履,樣貌端正的年輕人急急忙忙的闖了進來,看到他的一瞬,神色恍惚:“光,光哥?”


    “王穀?”


    蘇光盯著他陌生又熟悉的臉,有些不確定:“你不是去烏拉克市填線了嗎?”


    “光哥,我姓陳,去填線的那個叫王波啊!”


    “哦,陳穀,那我記錯了。”


    經過這麽一提醒,蘇光終於認出來人,正是跟自己一起從孤兒院走出來的發小,兩人感情非常好,勝似親兄弟。


    他還記得之前這貨忙著考公,一天天的人影都看不到。


    聞言。


    陳穀卻是沉默下來。


    過了一會,他才開口,聲音有些深沉:“你感覺身體怎麽樣?”


    “……沒事。”


    蘇光拉開被子,穿上拖鞋走到窗邊,身體的話,他感覺一般,跟原來一樣,能跑能跳。


    就是一身偉力蕩然無存。


    若不是對天地氣機的感應,以及一些近似法則的能力尚存,他都以為自己六世的經曆,不過是可悲的南柯一夢。


    但也被極大程度的削弱。


    想來是世界不同,天地法則也有些許變化。


    “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嗎?”


    “一天?”


    “一年。”


    “……”


    蘇光沉默了。


    他看了看周圍,明明一切都沒變。


    唯有一些細節處有待捉摸。


    比如為什麽陳穀明明剛來,電視在此之前就是開著的,為什麽睡醒時,身旁殘存他人身體的餘溫,為什麽房中有陌生女子幽蘭般的清香。


    這些問題,他都暫且按下不表,隻是自顧自的點頭,沒有過多糾結:“這一年你過得怎麽樣了,考公上岸了嗎?”


    “托您的福,上岸了,我現在是高武部的二等幹員。”


    陳穀拉過椅子坐在旁邊,扯著嘴角笑道。


    “高武部嗎……”


    蘇光跟著迴憶起來。


    中古共聯內,高武部專門管轄武者,幹員人均精銳武者,職權很高,任務優先級很大,可謂名副其實的特權部門,相當於cia,fbi等機構。


    在老百姓眼裏,能進去的基本都是人中龍鳳,前途無量。


    聽聞此事,他由衷的點頭讚賞:“可以,沒想到一年不見,你都捧上金飯碗了,還升了二等幹員,看來是立了功,不錯不錯。”


    “……”


    陳穀並沒有接話。


    這個話題,兄弟間不能細聊。


    蘇光讀書那會,16歲體測條件高,沒到標準,錯失三年義務習武,又是孤兒院出身,無人領養,沒辦法跟自己一樣,得到養父母的經濟支持去私塾武館習武改變命運。


    連考上了大學,也因為沒有學費,隻能作為一個普通人早早出來混社會,供孤兒院其他有潛力的弟弟妹妹讀書。


    一連折騰了好多年都沒什麽起色。


    最後還是在他的提議下,考了個消控證,拿著3500的死工資在小區一邊看監控,一邊連載一本半死不活的網絡小說,日子才勉強過得去。


    陳穀歎了口氣,神色黯淡:“光哥,其實你沉睡的這一年,發生了很多事情……”


    “比如?”


    “老院長走了。”


    “……”


    蘇光怔了怔。


    記憶中,那個將自己視如己出的院長老奶奶終究還是走了嗎?他沉默了一會:“離別乃是人生常態,明天你帶我去看看她吧。”


    “嗯。”


    陳穀點頭,遲疑了一下。


    繼而艱難的開口:“還有今年高考,千雪考上了暮光大學,全市成績第三……”


    “你們一個個都有出息了。”


    蘇光短暫迴憶過後,甚是欣慰的點頭。


    暮光市是一線城市,常駐人口500w,高考全市第三的成績,不止步於市,放在整個州府都是排的上號的,含金量非常高,必須文理武三優才能考到的成績,在任何一所一流高校,都是重點照顧的種子選手,前途不可限量。


    如果陳穀不說,他還真忘了這事,不曾想到,那個乖巧又懂事的妹妹一鳴驚人,能考得這麽好,也不枉自己以前省吃儉用供她讀書練武。


    “這一年,她隔三差五就來看你,如果不是離學校遠,她都想直接從宿舍搬迴來照顧你了,高考那天,她還抽空過來看你,說就算你一直不醒,她也會賺錢養你一輩子……”


    “挺好……”


    蘇光淺笑點頭,“她人呢?”


    “……暮光市第二人民醫院。”


    “……”


    蘇光皺眉。


    “半個月前,她跟幾個同學組隊上霧區接任務賺錢,迴來的路上遭遇三級異種襲擊,為了掩護隊伍撤退,引爆氣海……”


    說完。


    陳穀隻覺喉嚨幹澀,如坐針氈。


    他沒敢說的是……千雪是為了你才去的。


    家裏窮,幾乎什麽都缺,雖然他再三叮囑房租水電請人照顧什麽的,都不需要操心,但小丫頭還是想盡自己的一份力。


    蘇光沉默了半晌,隻說出這麽一句:“這理由,你信嗎?”


    “我當然不信啊!但他們……”


    “好了。”


    蘇光輕聲打斷他,平靜說道:“等我換身衣服。”


    陳穀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點點頭,一聲不吭的出去了。


    “……”


    蘇光坐在床邊,目光深沉。


    這個世界並不安定,孤兒非常多,也沒那麽多好心人收養,光靠政府補貼,隻夠生存,不夠其他,但凡小一點的孤兒院,院長都會帶著孩子們做些小活計,自力更生。


    當初,他就是跟著一群小夥伴,到處撿瓶子擺地攤,收獲了一批珍貴的友情。


    老院長兢兢業業幹了五十年,終於幹不動了。


    被他和陳穀幾個有條件的孩子送到一家的敬老院,破舊的孤兒院很快也被拆了,最後一批孩子,走的走散的散。


    有聯係的不多,但關係都最為親密。


    作為老大哥,留下的寥寥數人,都是他在這個世界為數不多的牽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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