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下午一出鬧劇,考核之外,時間似乎變得特別快。


    而周子山在小黑屋裏倍感漫長。


    這三小時的小黑屋,周圍沒有任何光線,也沒有任何聲音。


    為了防止有人受不了,四周的牆壁全是軟綿做的。


    直播間的攝像模式也變成了夜間紅外模式,拍出來了幽綠幽綠的畫麵。


    顯然,經過上一輪的激素壓力測試,已經又淘汰了將近一千人。


    光是受不了激素壓力自行退出的人就有將近幾百人。


    有時候,放棄就是這麽簡單,哪怕是轉瞬即逝的動搖,都可能讓人選擇按下手環。


    就和前輩們一樣,在麵對敵人的拷問時,轉瞬即逝的動搖,下場可能是一人的活命換來血流成河、國破家亡。


    剩下這三小時的小黑屋,便會讓人倍感煎熬。


    四周靜寂無聲,連蚊蟲的聲音都聽不見。


    仿佛在太空裏走失的宇航員,在寂靜而又無法動彈的宇宙裏順著慣性飄蕩,無法自救,也接受不到隊友和同事的信號,隻能看著瓶中的氧氣逐漸耗光,然後窒息而死。


    過於令人絕望。


    於是,在此刻,又有將近300多人主動退出,選擇放棄。


    現在隻剩下最後的1800多人還在苦苦的堅持。


    有些難受得頂不住又不想放棄的人,選擇通過捶打牆壁,大吼大叫發泄情緒。


    有些人躺在地上翻來覆去。


    有的人已經開始自殘。


    有些人疑似受上一波激素的影響開始出現幻覺,抱著頭縮在牆角,驚恐地看著周圍的一切。


    總之,沒有誰特別順暢。


    周子山也一樣,哪怕他隻是靠著牆靜坐著,依舊非常難受,渾身上下都有使不上勁的感覺,心髒越跳越快,哪怕他一直在通過深唿吸強行舒緩氣息,也很難做到讓各項數值恢複平穩狀態。


    就在這時,他忽地覺得腺體上遺留的信息素又燃燒起來了。


    是西格瑪基素的後遺症!


    這才在黑暗裏過了30分鍾!


    腺體裏的悸動快速衝上大腦,瘋狂地捶打著他的感官。


    令人疲倦。


    周子山靠著牆躺下,像是躺在棺材裏永生的吸血鬼,雙手疊放在胸前,睜著眼看著黑色的世界,眼前不斷閃過記憶裏的畫麵,仿佛又迴到了昨日的時光。


    “哭什麽,吵死了。”


    在那棵銀杏樹上,坐著一個少年。


    少年身後是火紅的夕陽,逆著光,看不清他的麵孔。


    周子山其實沒怎麽哭出聲,充其量隻是輕輕的抽泣而已。


    但他小聲地說:“不好意思。”


    “啪嗒。”


    淩冽從樹上跳下來,走到他麵前。


    直到這時,周子山才看清楚來人。


    這不是年級裏的那倒數第一嗎?聽說他所有試卷的答案都能完美避開正確選項,甚至連閱讀理解和作文都能拿0分,是出了名的奇葩。


    因此有人猜測他是真正的天才。


    淩冽頂著個稍長些的狼尾發型,看起來頗有街頭小霸王的氣勢,領口的扣子也不好好係,全敞開著,翻著的衣領無比叛逆地卷起一條邊。


    那雙眼十分明亮,眉毛濃密,眉尾高高的挑著,滿是不可一世的高傲。


    “這什麽?”淩冽雙手插在褲兜裏,居高臨下地抬著下巴看著蹲坐在樹邊的周子山。


    “小倉鼠。”周子山又低頭去看倉鼠。


    “死了就死了,哭什麽?”


    “你不懂。”


    “讓我看看?”淩冽彎彎腰,把手掌伸到他麵前。


    周子山抬眼,看他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把捧著倉鼠的雙手抬到他手掌上空,如鬆開一捧沙子,將小倉鼠的屍體放到他的掌心。


    淩冽用手心左右轉動著倉鼠的屍體,“死透了,埋了吧。”


    “嗯?”周子山沒想到他會這麽說。


    “人死了要埋,動物也一樣吧,你去找塊石頭當墓碑吧。”


    說完,淩冽居然主動蹲到他身邊,撿了根樹枝開始刨土。


    “嗷。”周子山眨眨眼,應了一聲,站起身去找石頭的時候還有些恍惚。


    聽說這小惡霸會打人,但是看起來不像是會打人的樣子?


    好像……應該……


    還挺好相處的吧?


    等到周子山找到一塊尺寸合適的尖頭長形石塊迴來,淩冽已經把洞刨好了。


    “慢死了。”淩冽看起來已經等得很不耐煩,“自己來,我不想弄髒手。”


    “嗯,好。”


    周子山跪坐在洞口旁邊,把小倉鼠下葬,又拿土給它蓋被子,再將手掌貼在土上按按實,最後把墓碑插在上麵,從兜裏取出不知道從哪裏摘下來的洋甘菊,放在像小被子一般的土麵上方。


    他抬起頭,想問問淩冽要不要給墓碑寫字,正好看到淩冽別開慌亂的眼,眼神似乎有些閃爍。


    “這樣算好了嗎?”周子山不知道他剛才在看什麽,輕聲問。


    淩冽抬頭看天,看了一陣後眼睛垂下,“知道人有頭七的吧,傳統,所以倉鼠應該也有頭七,接下來你每天都要過來拜它,不然它的靈魂得不到安息,就會在晚上到你夢裏鬧,讓你做噩夢!”


    年少無知的周子山被他的話嚇得不輕:“啊?那好吧。”


    “它喜歡吃什麽?”淩冽的唇角似乎有些上揚,“要帶點它喜歡的食物過來,不然也會到你夢裏鬧。”


    “堅果,但我隻買得起花生和瓜子。”周子山實話實說。


    “那我明天給你帶點鬆子仁和碧根果。”淩冽滿意的點點頭。


    “好啊,謝謝你!”周子山對他表達了極其純粹的感謝。


    淩冽看著他很久沒說話。


    “怎麽了?我臉上有土?”周子山被他看得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識用手去撓鼻子,結果把鼻尖沾上了土。


    淩冽“噗嗤”一下笑了,開懷大笑。


    周子山不知道他笑什麽,用手擦臉,結果越擦越髒。


    淩冽本靠在樹幹上裝酷,此時他彎下腰,用手捏住周子山的鼻子,輕輕地拽著:“小花貓!”


    周子山把他的手打開:“我感覺你在罵我。”


    “就是在罵你。笨死算了。”


    說完,淩冽扭頭就走了。


    當時,周子山看著淩冽背影不知所措,覺得他應該是生氣了,跑迴教室的時候坐在座位上一直不由自主地反思:到底是哪裏惹到他了?


    結果旁人卻一直在看著他笑,他沒忍住,問了一嘴,衝到衛生間一看,這才發現臉上全是泥,而他剛才迴來的時候,因為恍惚,竟然沒發現這一點,隻洗了手。


    鏡子裏那個漂亮的小男孩臉上“唰”的一下紅透了,哪怕是他用涼水拍了好久,那紅暈都許久未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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