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月在鬧騰騰的歡迎儀式中表現的很不自然,賀蘭州三番五次傳來的目光更是讓她有些厭惡,頓時後悔聽信攤主讒言,跑來討這麽一口飯吃。


    飯後,時月在院子裏左右踱步,佛說則坐在一旁台階上左右,拖著腮幫子數星星,數的倒是很認真。


    該怎麽辦?禦劍逃跑?可帶著佛說,也飛不了多遠,萬一這賀蘭州輕功了得,被抓了迴來,性命可是堪憂。不跑的話,被賀蘭州盯著,還深深的懷疑,也覺得頭疼。時月不斷地思考著,腦子裏不時否決一個個方案,最後還是啥也沒想出來。


    “師傅,你咋走來走去啊,眼睛都看麻了?”


    “接著數你的星星去!”時月兇狠狠說道,還瞪了佛說一眼。


    “害,師傅,你這對我發什麽火呀。早知道就不和你出來了,待在寺裏多好。”佛說像個大人歎了口氣。


    時月一聽,也跟著說道:“對,還是寺裏好。”


    “不如練功。”佛說兩腿一盤,默念時月給他的那串神秘心法。


    “唉,走一步看一步吧。”時月搖頭。


    時月守著佛說過了半柱香,賀蘭州急匆匆出了廳堂,大聲叫喚道:“事態有變,出鏢!”


    一瞬間,整個宅院都動了起來,也有幾個位高的人跑來問賀蘭州,不過都被後者趕去收拾東西。


    “總鏢頭,這夜裏走鏢,您打算怎麽出城呢?”時月冷問道。


    “這就不牢姑娘操心了,既然加入大運鏢局,怎麽的也得出幾分力,去幫忙收拾收拾東西。”賀蘭州沒了先前的笑臉,很是平淡說道。


    時月一臉不爽,卻也沒發作,拖著佛說去收拾了東西。


    “真是一天都不讓人消停。”時月碎碎念道,歐員外這才過了頭七,有攤上事了,真他娘的燥人!


    賀蘭州退迴了正堂,堂中不知什麽時候又坐了一個人,正是丟了刀的老大。


    “連夜出城不會有什麽不妥?”賀蘭州問道。


    “事情緊急,不能同往常一般,得趕緊出城。”


    “是。”賀蘭州做了一抱拳,運送的東西他自然也是知道的,很明顯他很緊張,這玩意的珍貴性他心裏很清楚。一旦走鏢失誤,就是十個大運鏢局也賠不起,要不是他急於做出點成績,好給他那偏袒弟弟的爹爹看看,這趟鏢打死他也不敢接!


    “咳咳,務必小心,動作輕,有人在追殺。”老大說道。


    賀蘭州打了一個激靈,就托鏢人這舉動,他還真沒看懂…這走鏢怎麽可能動靜不大?這不就是在暴露目標?還有可能是連起夥來欺騙他?想白白撈到補貼銀?一時間,賀蘭州也變得多疑起來。


    “我知道你在顧慮什麽,不過請放心,我不會好搞出那種事情。這趟鏢,可不是你一人在做!我也拖了其他幾個鏢局,都是約定了在子時出發。剛剛我家兄弟做通了另外兩家總鏢頭,他們也都願意走這趟鏢。到時候,會有四支鏢隊出四個城門,以此分散注意。”


    賀蘭州頓時再次感覺所運之物燙手,一時間竟然有些怵,渾身顫抖,而後一瞬又迴歸本來,堅定了下來。


    富貴險中求!


    賀蘭州原本想備一輛馬車,因為老大受傷,佛說太小,怕跟不上隊伍,後來略一思量,發現並不可取,於是就作罷了念頭。


    時月拉過佛說,悄悄囑托道:“離我不能有三丈遠,這次為師帶你走了一處險境。”


    佛說點了點頭,一步不離的跟在時月後麵,目光裏透露著堅定。


    準備倒是很快,三四輛板車,一輛棚車,幾匹壯馬,外加好手十來人,這就是整個大運的全部家當。自然,也留了幾個手腳利索的人看著門。


    賀蘭州本是想讓佛說留下,省的還要分出幾分力氣去照顧他。可時月說什麽不肯,話裏話間的意思也很明白,一起走或者一起留。


    賀蘭州目光閃爍不定,一聲不吭的走去前頭,也沒再管時月他們師徒二人。


    亥末子初,賀蘭州輕輕說道:“看好坐下馬,聲音放到最輕,我們走。”


    看門的一瘦骨嶙峋的小生拉開了大門,車隊緩緩出了門,點了幾根火把,朝西門走去。


    路上也遇到了打更的,賀蘭州三言兩語塞上幾塊銀子,也就打發過去了,至於出城自然有出城的辦法。


    如此一幕,城中還有三處上演。還是金錢誘人,利益永遠是催人奮進,不顧一切的東西!


    ……


    還是那處宅院,不過此時胥離和黃坎都站在屋頂上,雖然不能將全城盡收眼底,卻也能看到有四支車隊向四個方向走去。


    “咋辦?”胥離吐出一口濃痰,痰中還混有一絲血跡,而後又揉了揉胸口。剛剛得虧是有一件護心甲,不然可接不下那一刀。


    一旁的黃坎不好受,一直坐在地上。他可就沒有胥離那麽走運了,同一時間跟了滇王,他胥離做事狠辣,深得滇王喜愛,不僅給了頂級輕功秘籍,還給了一件寶甲。而他,性格不像他這位師兄,做事喜歡留有一線,自然討不得好。


    “追呀,這東西滇王誌在必得,誰搶過去誰就是頭等功。”黃坎吐出一口渾濁之氣。


    “走,殺光他們。”胥離露出一抹獰笑。


    “我怕是不到天亮動不了了,這該死的玩意勁道還挺足。”黃坎說道。


    “他媽的,廢物。”胥離瞥了一眼地上黃坎,吐了口唾沫,道:“老子自己追,天亮你跟過來就是了。”


    胥離正欲跳下樓頂,黃坎幽幽說道:“可別把人家往死路上逼,這座城高手可不少。”


    “哼,抓緊調息,這次滇王手下像我們一樣的基本都出來了,這十來人裏麵,比我們強的可不少。別到時候因為你,老子隻能喝湯!要是真到那個時候,老子把你腸子挖出來吊死你。”胥離一躍下樓。


    “狗奴才。”黃坎嘴上客氣,然後打坐調息起來。


    黃坎有一點說錯了,這座城其實沒什麽高手了。除了賀蘭州和時月為‘融天’,剩下的都隻是像秦火一類的武徒,能破十甲已是頂了天。


    ……


    時月一行人向西,穩中代急,馬蹄聲劃破夜色,隻有幾隻小犬在吠。


    臨近了城門,賀蘭州示意全隊放慢速度,自己一個人下了馬,往城門口探去。


    時月隻是在後麵看到了有一個守門人迎了上去,賀蘭州從懷裏掏出了一團紙,給守門人看了看,守門人瞅了眼,朝賀蘭州行了一禮,賀蘭州向一群人招手。


    時月茫然無措,跟著大隊伍一直向前。城門很快開了,一群人火速通了關,時月模模糊糊聽見了守門人朝著賀蘭州說了句:“見令,任憑差遣。”


    以後賀蘭州跟了隊伍,城門匆匆關上了,無人知道這其中有什麽見不得人的的交易。當然,也沒人問,時月倒是很好奇,既然這次走鏢這麽慎重,那托鏢人肯定不是那名一直坐在蓬車上調息的黑衣男子。


    這一趟鏢,真是迷霧重重。


    ……


    城外,某處高地,正好可以俯瞰全城。此刻,這裏倒是站了


    縣城內有四處燈火,有一處與其他三處不同,明顯慢於其他三路,甚至火影有些暗淡。


    “嗬嗬,胥離他們已經等不及了。”一人說道。


    “那我們也該動手了吧。”另外一人陰沉沉說道。


    “不急,螳螂還沒出來呢。”


    山間,陰風陣陣。


    ******


    “別…別殺我…我上有老下有小,不要不要不要。”一位估摸著隻有三十來歲的中年漢子匍匐在地上,不斷的哀求道。


    前一秒他還拿著刀,是一名押鏢夥計。可就在一瞬間,來了名高手,猶如閃電般撕裂了運鏢隊伍。


    “小四兒,是我對不住你。”一位胸前留有很深的三道血痕,深可見內髒的老頭說道,“怪我財迷心竅,經不住誘惑。”


    老頭子一看就知道是個練家子,估摸著有六十幾了,卻還有一身的疙瘩肉。他是文昌鏢局總鏢頭,上半夜終究是沒忍住老大兄弟開出的條件,同意走了這趟鏢。也答應了雇主的要求,沒有同諸位兄弟說所押運是何物。


    他千算萬算也想不到,還沒出城就遭到了伏擊。一眾老小文昌鏢局所有青壯盡皆死了。


    追殺他們的人正是胥離。此時,他追上了趴在地上的小四兒,一手捂住了小四兒的嘴,另外一隻裝有臂甲的手伸出了一隻指頭,從著小四兒的脖頸出,用力刺了進去。


    小四兒滿臉驚恐,口吐鮮血,張著大眼,倒在了血泊之中。


    “老不死,該你了,東西在哪?”胥離丟了小四兒,轉過頭去,對著老頭吐了口唾沫。


    老頭子倚著車輪,唿吸很是急促,他這個年紀受了如此重的傷,僅僅很薄弱的護體內功也瀕臨潰散,想好已經是不太可能了。


    “老頭子我雖然重利,但名節還是要的。隻是這一趟對不起了諸位兄弟。”他說完嗬嗬一笑,手伸進腹部,硬生生扯斷了腸子,直接一命嗚唿。


    “媽了個巴子,他媽的,呸!”胥離麵色動怒,而後迅速的翻了這幾輛車,遇到橫七豎八的屍首,氣急敗壞,又補上了幾爪。


    七八個唿吸功夫,胥離依舊沒找到想要之物,馬車上每一個布袋子,馬鞍上,胥離都沒有發現想要的東西。


    他一氣之下,直接拍向了一側馬車,橫木上頓時一個手爪印。於此同時,馬車下底盤撲通掉下來一個木頭盒子。


    胥離跪下伸手掏了出來,隻是粗略一掃,異常欣喜。胥離隨意搬弄,竟是很輕易打開了,胥離心頭一涼,這麽容易,莫不是假的?


    果不其然,胥離一看,一瞬,胥離麵色鐵青。


    空的!


    “狗東西,真機靈啊!”胥離將盒子捏成碎木塊,聽見了有人來了,立刻收身,甩開輕功,走了。


    這殺人,刀槍劍戟碰在一起,動靜能不大?虧得是臨近市集,無人居住,這才沒什麽居民出來觀察。城中也有尋夜人和值守的兵士,一旦發現了,就有些難辦了。


    胥離消失後一炷香時間後,一隊尋夜的病士發現了文昌鏢局一行人的慘屍,連夜報給了當值校尉,校尉又匆匆叫醒了還在睡夢裏的代縣丞。這時朝廷派來的新任縣丞正做船南下,做著美夢呢。


    代縣丞醒了以後,第一件事就是戒嚴,第一時間內就封鎖了整座縣城,嚴令不許放走任何一個有關人士。第二,就是召集整個縣裏的大小官員一起開了個會。


    說來也有趣,這群人圍在一起,都認為這肯定不是一人所為,而是有一群劫匪。冷不丁的,一個司庫冒了一句,幾天前的歐員外府可是被一個高人崩掉了。眾人一聽,都不說話了,甚至沒人敢下調令了,一時僵住了。


    後來,開始查辦這件事還是新縣丞上位後才展開的。此是後話,不提。


    ……


    除了城的賀蘭州更是小心謹慎,一把刀從沒有收迴刀鞘,就是提在手裏,很是敏銳,時不時四處掃視。


    似乎是了解過兵法,還派出幾個腿腳不弱的,做了‘行軍斥候’,儼然像是個敵後隊伍。


    佛說困極了,時月安排他躺在棚車上睡著了。而她是寸步不離,守著佛說。


    賀蘭州找上了老大,麵色凝重道:“這趟托運至蜀中即可?”


    “嗯,確實。”老大也做在棚車上,不斷吐息,他手上被胥離抓出的三道爪印不在流血。吃了一堆藥丸後,隱隱有了恢複的跡象。


    “你們許諾的銀子,還有可任意時段行走天下三年的通關文書可會真正給與?”


    “江湖人講的就是一個信義,剛剛你也用到了,那份文碟是不是可以助你在無論何時都可以出城?”老大很平淡的說道。


    “此話不假。”賀蘭州抱拳稱謝。這趟鏢若是真能走成,那這玩意對他來說就是下半輩子能不能繼承父業的關鍵了。天下肆意行走,這意味著他們就不隻是運鏢那麽簡單了。


    “都機靈著點,前方很有可能有埋伏。”賀蘭州轉過頭去,低聲說道。


    眾人原本繃緊的神經更加緊了。四處張望,片刻不停。


    “你們這押鏢押的到底是什麽?”一旁時月很是不解問道棚車上的老大。後者眼睛微眯,盯著時月,顯然是能感覺到時月一身不弱的內力。不過,是在大運鏢局內部隊伍裏,老大也沒有多懷疑。


    “這趟送的是…”


    “嗯哼!”賀蘭州轉過頭來,向老大使了個眼色。後者心領神會,看向時月時帶有了很強的敵意。


    “你身份不明,有些事情,還是不知道的好。”賀蘭州接著冷哼一聲。


    時月登時搖了搖頭,扯過一塊布來,給佛說蓋好了被子。繞是馬車如此抖動,佛說也睡的很死,絲毫不受影響,時月也忍不住敬佩。


    一行人往西,走的很穩也很急匆匆。既然賀蘭州說了西入巴蜀,肯定是要走山路,這山高林密,車也難走。好在走到現在,還是無事發生。


    ……


    依舊那出山峰,可以俯瞰整座茂陽城。


    “這座城也是挺奇怪的,前些日子,風三郎還在這座城裏崩壞了一座庭院。現在又攤上了這等子的好事,還是一處頗為神奇的地方。”


    “庭芳啊,有時候諸般因果匯集在一點,說明此地有大造化。”為首的人說道。


    “師傅,你看。”就在另外一人有些驚詫。


    為首的人望了過去,城裏已經是舉起了星星燈火,三支出城的隊伍有兩支也已經入了密林,消失不見了。另外一支在城門口徘徊了一會,朝東行去。


    “朝東的明顯的是個幌子,不用去追。另外兩支…”那名叫庭芳的人說道。


    “這話說的對,卻也不可以不防。若是估計沒錯,胥離和黃坎不到天明怕是出不了城了,縱使他們輕功了得,那十幾米高的城牆翻過去也是不容易。”


    “師傅,我去吧。東邊的還是得看看,萬一就是了呢?”


    “也罷,你一股子的禦劍神通倒是可以,速去速迴!”為首的吩咐道。


    “放心,一個都跑不掉。全部殺掉!”那人說道。


    說完,一股劍意彌漫開來,配劍嗡嗡顫動。一瞬,黑袍人踏臉而去。


    “小師弟的戾氣越來越重了。”庭芳說道。


    “劍道本就主殺伐,你師弟他這一條路是他自己選的,別人妨礙不得。殺伐劍,壓製不住就成魔!別忘了,他可叫劍氣近!”


    庭芳砸了咂嘴,默默不語。


    “行了,不說了。你師弟做事,就是比你這個浮生浪蕩子做事踏實,讓為師放心。”


    “是是是,師弟最討喜。”庭芳一臉不屑。


    “師傅帶你們歸附滇王,無非是看中他府上一味‘紫竹冰閬丸’,想給你師弟壓一壓戾氣。不然,以我的脾氣,怎麽可能會給他們這種權貴賣命?”


    “哎呦,您就少說幾句吧。天天都是師弟師弟,也沒見過你為我做過什麽呀。”


    “娘的,這麽些年,你喊過我一句師傅麽?”為首的黑袍人有些怒道。


    庭芳悻悻不說話。


    “我會的都交給你了,你還有什麽不知足。”黑袍人搖了搖頭。


    “喂喂喂,快看,那應該是螳螂了。”


    山林中數十道人影穿梭跳躍著,往西,往南而去。


    “走吧,辦成了可是大功一件。拿了丹藥,我們也就可以繼續闖蕩江湖。”


    庭芳直接足尖點地,輕飄飄下了山,顯然一身輕功也不弱。


    “我去西邊,您腿腳好,南邊就教給您了。”


    “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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