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卦,算卦,五文一次。老道可通天地,曉鬼神,最善卜算天機。”村頭閃出一衣衫襤褸,提著個有兩人高的卦旗的老道人。麵容枯槁,也不知道是那個破爛的道觀裏走出的。


    “忒,真他娘的晦氣,一大早就來了個牛鼻子老道。”一正準備出村的成年男子看到了道人,向地上吐了口唾沫,之後看也沒看他一眼,提了鋤頭下地去了。


    村子忙碌起來,開門,起鍋,點點炊煙升了起來。


    老道長在村子閑逛了一圈,不停的喊著算卦。路過一家門時,突然就一盆水潑過來,老道靈機一躲,堪堪避了過去。正當準備和村婦說一般大道理時,村婦白了他一眼,把門撲通一關。


    老道來來迴迴轉了幾圈,也沒有人照顧他生意,反而糟了諸多白眼。他索性就在村前那塊土地上坐了下來,支起幾塊石頭,卦旗杵在那裏,入定了,像是在冥想。過往的人沒一個正眼看他的,有的還吐幾口唾沫。


    老道倒是沒什麽感受,似乎早已經習慣了。當今天下重佛抑道,要不然,他那處地勢極好的道觀也不會斷了香火,今天下山,一半是賺點小錢,另一半是尋思著帶個徒弟上山,傳了他這一脈的幾本道法。


    說是道法,老道自己都不相信,一直都抱怨著上一代的師傅。把自己騙進觀中,忽悠著有什麽神仙道法,學成可以騰雲駕霧。上山後,才知道,哪有什麽神仙典籍,充其量也就是路邊小攤擺著忽悠弱智的。整個道觀也就一座老子像,常年的缺少香火,老子的頭都成了鳥窩,虧得是老道有點勤快,還有幾間房子能用,種了幾塊田地,到也不至於餓死。


    老道閉著眼睛,氣息悠長,腦子裏就一片經文,刻在老子像後麵的,還是那次房頂漏水,他才看到的。講著是什麽南海淨檀宗的一部神仙道法,他閑的無事,時常念念。


    陽光倒是挺好,正值清明,難得的好陽光,幾縷風也來的舒爽,老道恍恍惚惚,晨晨睡了去。


    等了有一上午,肚子都餓了,老道長這才睜開眼睛。長時間的閉眼,他緩了好久才適應過來。


    眼前依舊是一片空白,整個村頭也就他一個人,下地幹活的也都迴去吃飯了,吃完睡一會,下午接著幹。


    也就在這時,村中走出一個小姑娘,蹣跚走路,嘴角全是口水,一身大紅肚兜。一步一步搖頭晃腦,應是剛剛學會走路。


    “這是哪家吃奶的娃。”老道心裏想到。突然,他四下迴頭掃了一眼.


    沒人!


    “哈哈哈。”老道心裏大笑道,心裏篤定了注意。正準備起身,轉念一想:“真他媽可惜,是個女娃娃!”


    “要不要呢?”輪到老道心裏糾結了,要了就違反那條條框框了。山上是道觀,可不是尼姑庵,可不要,就沒這麽好的機會了!


    左右思考一番,他拿定主意,起身,衝到女娃娃麵前,抄起就跑。


    女娃娃沒反應過來,瞬間大哭,驚動了不少人。有人提著飯碗看到這一幕,大聲喊道“老道偷孩子了!快來人啊,這天殺的牛鼻子老道。”


    村裏人都挺仗義的,轉瞬間,湧出七七八八近百號人,追著前頭飛奔的老道士。


    老道士不知道拿來的力氣和腿腳,跑的出奇的快,未有一柱香時間,就要沒入山林。隻是背上的女娃娃一直在哭。


    “別哭,老道我可是南海淨檀宗的傳人,跟了我,你不後悔。”


    老道人一邊奔跑,一邊哄著孩子。


    孩子倒是哭累了,一動不動了,老道士也精疲力竭了。山路本就難走,還要分心看著背上的孩子,難免吃不消,何況他還是個老人。


    後麵村子裏的人也跟的緊,遙遙追著老道士。距離倒是慢慢拉近。老道士慌不擇路,走岔了路。向了條絕路走去。


    “官府說的對,這些牛鼻子老道都是些豬狗不如的畜生,早就該滅殺幹淨。”


    “一個個牛氣轟天,說會什麽神仙道法,不過就是忽悠人的把戲!”


    差不多又走了一柱香的時間了。老道士真是走不動了,不過他也走不了了。前麵是一處懸崖,常有林霧環繞,離對麵的山岩少說也有十米左右的距離。


    “抓住他,直接活剝了他!”有村人大怒,漸漸的都圍了上來。女孩子的母親更是惱怒,手裏托著把鐵製菜刀,“臭道士,把我女兒還給我,等會就一刀一刀活寡了你!”


    老道深吸一口氣,似乎知道是在劫難逃了,卻依舊舔著個老臉說道:“此女有天賦,拜入我門下,可保日後得道成仙。”


    “放你娘的豬屁,還得道成仙,我呸!”一氣喘籲籲的老人大聲吼道,“老頭子我一把歲數了,也沒聽過有什麽道人得道升仙的,倒是成佛的大師聽多蠻多。臭道士,守著你的道觀自身自滅去。”


    老道士不說話了,一眾人都圍了上來,漸漸的逼了老道向懸崖邊走去。


    “把孩子還過來,就把你交給官府。否則,直接私刑伺候,料想,這山野之中死一兩個無名無姓的道士,朝廷也不會知道,就算知道,指不定還有賞錢。”


    老道士感受到嘴角的汗珠,有點鹹,這麽多年了,他還真沒有因為什麽而拚過命。他舔了舔了嘴唇,幹巴巴的說道:“要亡也不能亡在我手上。雖然是我不對,但這苗子,我要定了。”


    他不在看眾人,轉過頭去,看向深淵。口裏念道:“保佑我道門。”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底氣,他竟然又湧起氣息去默默走了一遍山上老子背後據傳說是南海淨檀宗的經文。


    把那熟睡的女娃娃護在懷裏,鼓起那所謂的真氣,閉上眼睛,撲通一躍。腳下不停的在走動,隻是片刻,老道士就感覺腳下有了感覺,踏在了另外的山崖上。


    村民也都不說話了,這驚為天人的一幕被他們看在眼裏。


    老道士飄過了山崖!


    “真是神仙!”有人被嚇到了,手裏的扁擔鋤頭也都落在了地上。之前鬧騰騰的人群,轉瞬安靜下來。


    “你家娃娃可能真有天賦哦!”也有人戳了戳娃娃的母親,不像之前那麽篤定,說道,“指不定不是件壞事!”


    老道士是一臉欣喜,閉上眼睛感受到了那一絲絲真氣,猛然睜眼,長在懸崖上的幾根殘竹爆裂開來,竹葉懸在老道身前。


    老道看著這一幕,深唿吸一口氣,道:“謝諸位成全。”


    隨即,上山去了。一道道竹葉也在一刹那,弱了氣機,紛紛揚揚散開了。


    村人也都迴去了,那對父母也被震驚,相比於之前的暴怒,現在隻有萬分舍不得,心底另一麵卻也是挺高興的,女兒跟了神仙,以後長生不老,指不定也有他們的一份。


    是夜,夜色當空。老道士抱著女娃娃坐在山巔上,道:“時也,命也,想不到能因禍得福。哈哈。這夜月當空,以後就叫你時月吧!”


    ******


    晃晃悠悠十八載,雲卷過來又舒去。


    入夏,並無盛熱,反倒是微風習習,舒爽十分。


    “徒弟,和為師下山一趟唄?”


    “和你下山?你還指不定讓人抓過去呢!”時月找了條木凳子,循著往門口一座,手裏捧著本典籍,津津有味的讀著。


    前頭依舊是十八年前偷女嬰的那個道士,不像往常一番衣衫襤褸,身上穿著嶄新亞麻的道袍,背著個書箱。不仔細看還以為是考了幾十年未中的學子。


    老人現在出了名,山下四五個大村子每逢黑白事總要喊他,也攢了一筆不菲的錢財。當然,他有著幾兩道行,他自己清楚的很,勉強一個“踏雪無痕”。自然也是說的好聽,真正距離那等程度,便是隔了十數座山也不止。


    “要抓,那我也認了,誰叫你是我撿來的呢?”老道搖了搖頭。


    時月頭也沒抬,依舊翻著手頭幾本冊子。


    “當真不去?今天應當是你爺爺過世的法事。生前沒見過,死的時候也不去?”


    “我早已是個出家人,哪來的親人?”時月合上書,雙手撐著頭,盯著老道人。


    時月年方十八,不能說有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之姿,起碼長得標誌,常年在山上,不食人間煙火,倒也有幾分仙子氣息。皮膚白皙,明眸皓齒,兩彎吊梢眉,長發飄飄,方圓幾十裏怕也找不出第二人了。


    “丫頭,你哪算的上是出家人。唉,說來也怪我。”老道想了想,欲言又止,搖了搖頭,歎了口氣。背起行囊,轉身下山去了,出聲道:“可別到處亂跑了。”


    “行了,行了,知道了。”不知何時,她又打開了書,埋著頭接著看。隱隱有風吹過,模糊可見正頁上的三個大字《眉間雪》,也不知道是哪門子的誌怪分流小說。


    正堂的老君像應該是翻新過,後腦的被水淋出的痕跡也沒了,頭頂的屋蓬早已經封閉,幾縷香正在飄著,煙確實有些濃了。若有所感的時月迴頭瞅了眼,皺了皺眉頭,又凝神盯著手裏的書。


    她自打上山,兒童時期去的地方也就兩個地方,山頂和道觀。也對山下的紅塵世界感興趣,也想偷偷下山,時不時也問老道一些紅塵問題,什麽山下夥食如何、什麽日常瑣事,甚至是異趣八卦,老道士繪聲繪色的講,時不時也誘惑時月下山去走走。但是她終究是不願意下山,問其所以,她自己也不知道。


    這書自然是老道帶上山的,似乎也如同老道長他自己說的,他從來沒把時月當出家人對待。從未強迫她誦經,更沒主動教過她周易卜卦六爻之術,反倒是教她一個一個認字,讀詩頌詞。自打三四年前,老道士下山就時常帶迴來一些胭脂水粉,甚至是一些珠釵頭飾,倒像是對待女兒一樣。時月也驚喜十分,女孩子自然喜歡花花彩彩。她第一次擺弄這些胭脂水粉,塗的滿臉都是,可是讓老道士笑了半個多月。自此,她也就化的少了,也算是想明白了,在這山巔之上,化妝給誰看呢?而誰又會看呢?


    時月也不知道手裏的書什麽時候掉了下去,隻是呆呆的想著,偶爾會笑出聲來。


    他是不是從來就沒把我當過徒弟?也不傳授我道法,最簡單的道家經文也不肯講授。


    時月時不時問自己,多數時候搖了搖頭,撅了撅嘴,又去看天上的雲,沒過一會又想迴來了,依舊同一個問題,怎麽也繞不過去。


    想著想著,也不知是迷了沙子還是怎麽的,流了幾滴淚下來。


    從清晨到日暮,時月一直坐在門前,沒有吃喝,等著老道士上山迴來。那個本該迴來做晚飯的老道士遲遲沒有迴來,天空暗了下去,時月終究是坐不住了。


    起身,轉到屋裏,點了隻燈籠,看到屋角有些落了灰的木劍,猶豫片刻,提了就出了門。要說老道士有沒有交給她什麽旁門左道,自然是有的,從小給她念經——刻在老君像後麵的那一串文字。念著念著,她就給背下來,當初會說的第一個字,不是其他,正是這段經文的起始。


    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有了那團霧霧濃濃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氣體。後來讀了些誌怪小說,才發現這種東西叫做內力。後來也不知道又是怎麽學會了禦劍之術。像是個癡癡傻傻的人,念了十幾年的經文,恍恍惚惚間就有了真氣,也成了禦劍之術。


    她提著燈籠出了院子,往山下那條路走去,無人,很是寂靜。入夏時節,已能聽得見蟬鳴,也有蛐蛐的叫聲。她一直走,一直走,這條路上確是一點動靜也沒有。她走著走著就停下來了,前麵就是出山的路了。她沒走過,最遠一次就是走到這裏,那次是師傅帶著,但是她說什麽也不願意接著走下去了。這次也是一樣,她也停了下來,不再走了。


    等了也有半炷香時間,卻還是寂靜無人。內心一番糾結,終究還是跨過了這道坎,她邁了過去,向著山下走去。相同的是,依舊不見人影,時月心裏不寧靜。


    她忽然想起來上山還有另外一條路,正是當初老道士通了經脈,堪堪越過去的絕壁。那處絕壁應是隔了兩處,是一道死路。如今,也是老道的成名路!


    她二話沒說,鬆了手上的木劍,即將落地的那一刻,木劍仿佛有了靈性。時月輕跳上去,手裏像是掐了劍訣。木劍托著她越過匆匆竹林,朝著山崖飛去。


    一飛衝天,自從知道自己會這絕技後,她在後山飛了不少次,每次都筋疲力盡,卻每次也意猶未盡,翱翔天地的感覺很是舒爽。不過代價也是有的,每次精疲力竭後,得一連睡個三五天,才有所好轉。


    終於,在斷崖邊看到了老道士。老道士昏了,渾身是血。時月跳下木劍,抱起了老道士,老道士渾身氣機虛弱,顯然被人下了死手。


    時月踢了地上木劍,起身跳在上麵,往山頂飛去。


    一瞬間,背後飛出幾根鋼針,勁道十足,破空聲唿唿傳來,直勾勾打向時月。


    入夏,山上多林木,夜間大霧也是說起就起。山澗下的霧氣已經騰了上來,時月察覺到了身後暗器,之前也沒什麽敵對經驗,險而又險,堪堪避了過去。身形一個踉蹌,腳下木劍登時一鬆,差點沒穩住身形。


    惱羞成怒,時月送了提著燈籠的手,燈籠化成一道火光,沒入山澗。也不知道哪裏來的神技!時月手指一凝,指向澗底的濃鬱霧氣,山間霧氣匯聚,旋嘯而來,擺幅不定。時月化指為掌,往身後一推,頭也不迴,禦劍離開。


    霧氣化型,凝聚成幾萬根細絲,洞穿後方山林,人煙俱滅。幾個不明身份的人被打成了篩子,死不瞑目。


    不久,山間,大霧依舊。


    ******


    燭光搖曳,忽地,窗戶縫隙竄進一陣風,燭光顫動,閃爍不停。


    時月擰幹一塊浸著熱水的亞麻手巾,擦拭著老道士嘴角的血跡。老道士依舊昏迷,不過嘴角缺不斷流出鮮血。時月之前已經給老道士把過脈了,她從來沒有見過如此雜亂的脈像。氣息虛浮,時隱時現,強時不亞於壯實中年,弱時卻也比不過古稀老人。


    “怎麽會被人斷了氣穴,生生掐斷了一縷生機。何人下此重手?”時月眉頭緊鎖,卻止不住眼裏泛出的淚光。這是她探查出的結果,內心悲憫萬分,她知道老道士定是活不成了。


    過了約有一個多時辰,老道士突然間劇烈咳嗽,平躺的身子咳的蜷縮起來,側著身子,吐出幾大塊血塊,木盆裏被染的深紅無比。


    “徒弟,你過來。”咳出血塊後的老道士恢複了幾分生機,語氣微弱的招唿道。


    一直盯著老道士的時月在他剛有動靜的時候,就已經站起身來,附身坐到老道士的床前。


    “丫頭,為師今日怕是活不成了,想來你也是知道的。”老道士說話聲音很微弱。


    “不會的,你好好休息,明天依舊生龍活虎。”時月極力克製眼角的淚花。


    “傻子,你那蹩腳的醫術還是我教的,我能沒有數?”老道士勉強笑罵道,轉口又說道“你知道為什麽我沒讓你入道門?從來不約束你讀經文,修道?也沒有強迫你背什麽道家典籍。”


    時月默不作聲,像是沒聽見。


    “丫頭,你看。”老道士奮力舉起一隻手,指了指他自己。“這就是下場。”


    “說什麽鬼話,你那點修為還能惹人惦記?還不是怕教會了徒弟,餓死了師傅。怕我下山搶了你生意。”時月端起木盆,出門就倒了。


    “唉,天下道家式微,連我們這種岌岌無名的小道觀都能被波及到,可見朝廷抑道之強烈。咳咳咳…”


    “朝廷的人對你下手了?”時月問道。


    老道士點點頭,又搖了搖頭道,“應該是的吧。”


    “哦,我好像殺了幾個。”時月平淡的應了一聲。


    老道一聽,沒說什麽,長歎一聲。“等我死後,把我埋在後山那株桃樹下。你就下山吧,天下如此之大,你該去闖一闖。”


    “不去。”


    “桃樹是我搶你上山時種下的,與你年紀相符,便已經有人陪了。”


    “還是不去。”


    “下山去!”老道士鼓起一股氣,沉聲說:“沒必要為我送了命。”


    時月沒說話,端著木盆去了隔壁柴房,端迴來一盆熱水。進門時候發現老道士已經盤腿坐在床上了,顏色不在蒼白,反倒略有些紅潤。氣息也漸漸平和。


    “徒兒,你放下來吧。”老道士麵露微笑說道。


    時月見此一幕,端著的盆撲通一聲落了下來,熱水滾了一地。手指攥得很緊,她自然知道這是迴光返照,估摸著也隻有片刻陽壽了。


    盤坐端正的老道士氣勢一凝,頗有幾分得道之象


    “我,淩道一,嶺南人氏,自幼被師傅抱元道長領上山門,法號亦名道一,修道已七十二載。曆經道觀之興衰,自開觀祖師道源師祖百年前引青城山一脈來此嶺南傳道,吾之道觀已曆經一百三十二年。極盛之時觀眾也有百人餘,可奈天不隨人願,朝廷大行抑道之措,以致吾觀人丁凋零,傳至我這一脈,隻有一人也!今日難免有滅觀之禍,望各位登仙祖師有知,時事凋敝,無人問道,以至香火斷絕,是吾之過也,卻也不是。”


    “有福緣,曾想拐騙弟子上山,奈爾滅道波及之甚廣,隻得選一下策,搶了一女孩上山,本想傳道以繼承香火,可終究舍不下心來。”老道士說著說著,轉而盯著門口的時月,又接著說道,“卻也因此女孩,得了一大機緣,通了陽蹺。而今,觀中無人,弟子實屬無言麵見”


    說完這些,老道長氣息萎靡,整個人都軟綿了,側著身子徑直倒了下來,麵色也飛快的變得慘白,目光遊離。


    “丫頭,老道走了。你收拾收拾下山去吧。山下紛繁紅塵,遠比山上熱鬧…咳咳…”


    時月默不作聲,幾乎同時淚染目。


    “咳咳…山上不安全了,早些走吧,天明…天明則…唉!”老道士又是吐出幾口血來,大口喘了幾下,斷斷續續,若有若無得說道:“是想著收你為徒,傳了我的衣缽,可是養著養著確是舍不得了。徒弟可比不上一個女兒來的實在,也隻是塗有名分罷了。紅塵好啊,誰不想養個女兒在身邊呢?”


    時月字字聽進去,聲淚俱下,手指捏做拳頭印,顫抖得厲害。


    床上得老人變得平靜,燭光打在牆上得影子愈發顯得安靜。


    老道走了。


    未及天明,時月給老道擦了身子,化了陰妝。選了一幹淨整潔的道袍,給他換上。而後,背上他,上了後山。


    老道士不重,時月卻走的緩慢,一步一步。從繁星耀空走到天際魚肚白,走到山巔。山巔素日是禁地,隻得寒食上來祭拜一次。此是道觀眾多祖師的埋骨之地,埋於高山,意欲接天地,尋道更易。


    山巔有天然形成的雷擊坑,曆代祖師皆選坑而埋。時月在上代祖師墓的正後方給老道士埋了下去,禦劍尋來山土,細細掩埋。又找了一板材,劍走字成,寫就“淩道一之墓”。


    做好這一切,時月就在一旁坐下來,天色倒是挺好。她坐著發起了呆,當年老道士深入狼窩尋奶,在一群嗷嗷待哺的狼崽子麵前搶下母狼的奶,喂飽了嚶嚶哭喊的她,那一晚,狼嘯山林,百姓都惶恐;七八歲的時候,老道在法相前跪了三天三夜,之後在山林找得一頭山鹿,做了山下屠夫之舉,剝皮抽筋,隻是因為時月長身體。


    想著想著,時月悲慟,在老道墓前插了兩棵鬆樹,俯身長跪,三作揖。起身,憤然離去。


    時月想著迴觀中,打點收拾一下,下山覓紅塵,尋仇斬人。迴程行至半路,臉色蒼白,遠遠望去,一襲白衣臨空,長發翩躚。


    隻能見其伸出一手,握著一劍,隻輕輕一揮,劍氣轟鳴,無數山竹葉從山間激射而來。轟隆一聲,竟是崩了道觀,隻剩一地廢墟。竹葉似箭,犀利無比,待一擊過後,又飄落林間。


    白衣人似乎瞧見了時月,卻理也沒理,隻是遞來一道目光,又迴首望向身下一灘廢墟。時月看他未提劍的手向地下廢墟輕輕一抓,像是揪住一團東西,輕輕甩向東北方。之後周身氣勢一鬆,緩緩落地,轉身收劍離去。


    時月自然大氣不出,呆呆看著白衣人毀了道觀,這才知道老道士口裏的危機。


    等了有一柱香,時月走到廢墟上,坐了下來。目光凝滯,一聲不哼,憑著印象,刨出了一袋子銀兩,找了幾件還完好的衣衫,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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