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飛小心翼翼的走在道路旁的草叢裏,隨時警惕著外麵的動靜。


    就在不遠的地方,遼人的吼叫聲幾百丈外也聽得清清楚楚。這些人順著鎮子燃燒的濃煙來到這裏,看到的卻隻有自己族人被燒焦的屍體。這發現讓他們憤怒,進而瘋狂的對周邊展開報複性掃蕩。


    看著無數百姓因為遼人的報複而倒下,看著他們痛哭流涕向遼人求饒的樣子,嶽飛的心情十分沉重。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做對了還是做錯了,亦或者說不清楚師傅之前的決定到底有沒有錯。


    師徒二人確實通過陷阱殺死了許多遼人,可看著眼下遼人的報複,誰又能說做得對呢?


    如果殺死遼人的代價就是他們更加猛烈的報複,那麽這事情到底值不值得?


    嶽飛在心裏胡思亂想,腳下的動作卻沒有停頓。


    無論值得不值得,事情都已經發生。嶽飛很清楚,過往無法改變的事情,想再多也沒有任何意義。懷故過去不如看向未來,不要因為那些煩惱而讓自己停留。因此他用靈巧的步伐躲過所有可能發出聲音的東西,而後小心翼翼避過遼人的巡視路線,迅速朝著張三所說的那個秘密地點而去。


    無論如何,先做好眼前更重要的事。


    嶽飛如此想著,很順利的從兩對遼人的中間穿過,來到張三所說的那個土坡附近。


    頂上有三棵樹的陡坡,十分意外有五六個遼人正在上麵引火吃飯。他們用聽不懂的語言嘰嘰呱呱的說著些什麽,而後一個個笑的十分暢快。在他們腳下略靠近坡間的地方,兩個顫顫巍巍的女人正帶著畏縮的表情煮著飯。她們臉上的淚痕都沒有褪盡,身上襤褸的衣衫更是說明太多……


    抿著嘴唇強忍怒火,嶽飛默不作聲的繞開出去數十丈遠。


    他低頭左右觀察,很快就找到了張三所說的那個特殊矮坡。然後嶽飛俯身爬過去,小心翼翼繞土坡一周之後,找到了張三所說的標記。他用手一點點的將泥土刨開,果然發現一個薄薄的牛皮信封。


    信封的封口處被白蠟封著,不太嚴實卻也能防止被外人撕開。所幸嶽飛也不是小人,低頭檢查後將它塞進懷裏。


    然後以向後退的姿勢慢慢爬,嶽飛很順利的避過巡邏遼人,來到一處僻靜的林子裏麵。


    坐下來喘一口氣,嶽飛迴憶一下之前張三的交代。用手指在地上劃了劃簡易地圖找準方向,然後歎一口氣站起來。看看天色,今天是不可能冒險趁著夜色遠行了;嶽飛找到一個還算高的樹杈,找找姿勢躺下來。


    盡管不遠處遼人鬧的熱鬧,甚至還有女人的哭喊聲持續半夜,嶽飛也依然閉著眼睛紋絲不動。


    身為大將,要泰山崩於麵兒不改色;哪怕再慘,也要冷靜,這是周桐交給嶽飛的道理。


    而後,一夜平安無事。


    第二天嶽飛打一個哈欠很悠閑的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晌午。耳旁再聽不到遼人的聲音,一切已經恢複平靜。嶽飛努力讓自己不低頭去看那滿地瘡痍還有一具具死不瞑目的屍體,他咬著牙頭也不迴的離開。往年還不曾發生這樣的情形,不知道為什麽這幾年越發顯得多了。


    從嶽飛有記憶以來,遼人打草穀的規模還有破壞力,正在逐年增長當中。


    什麽也不多看,嶽飛像猿猴一樣在樹林裏快步奔走。他的耳朵總能夠聽到很遠地方的聲音,他的腳步從來不會在地上留下任何痕跡;他的雙手在枝杈間翻轉,卻不會發出任何的聲音。他就仿佛天生屬於這樣的世界,無論是戰場還是野地,都是他天生的狩獵場。這樣的嶽飛,無論作為將軍還是好漢,都天資不凡。


    他翻山越嶺,很快就穿過這座山頭,朝著青州府的方麵疾奔。


    甚至半途的時候嶽飛還找準機會弄死了一個遼人,搶了他的戰馬又花幾個時辰調校,這才踏著滾滾煙塵在官路上疾馳。這道理名為磨刀不誤砍柴工,也是師傅周桐平日裏教導給他的日常道理。


    不知道為什麽,嶽飛有些想念師傅了。


    哪怕才跟師傅分開不到一天,也有一種戀戀不舍的感覺。如今孤單一個人,總覺得少了些什麽。


    而後隱隱感覺到悲痛的刺痛,迴想起被師傅臨帶出家門的時候,母親在自己背後紋出的幾個字兒,嶽飛更加感覺到孤單了。因為從出生到現在,嶽飛還是第一次獨自一個人在外麵,迎接這荒涼的世界。周遭一個人影都沒有,握緊馬韁的手心裏,更是隱約傳來有些唬人的血腥味道。


    殺遼人的時候嶽飛不曾心軟,但是這事後……迴想起來還是心悸。


    畢竟,第一次殺人。


    “駕!”


    大叫一聲,嶽飛一鞭抽在馬屁股上。戰馬嘶鳴一聲跑的更快,隱約已經疾奔了數十裏路。


    沒有來過這邊的嶽飛不知道自己已經到了哪裏,但是按照張三的說法以及自己的理解,朝廷既然派大軍來狙擊遼軍,那就必然是大部隊隻能走官路。所以隻要自己一路沿著官道向青州,就必然能相遇。


    如此想著,嶽飛絲毫不猶豫的加快了速度。


    而後一切就如同他的料想一樣,果然在前麵看到了前鋒軍斥候的身影。


    雖然說隻是幾名藏匿在草叢中的探子,但以嶽飛的眼睛,還是輕易就看到了他們身上屬於大宋的裝扮。嶽飛也不去打擾這些人,而是以一種即將到達目的地的興奮感,進一步快馬加鞭。


    片刻之後,他才終於被兩名騎兵阻攔下來。


    那是兩名穿著亮白鎧甲的颯爽騎士,不同於遼人身上的毛大毞皮甲衣,宋人的騎兵依然以安全堅固的鎧甲為主。也許在靈活和騎射上麵會被遼人遠遠甩在身後,但是在安全以及對步兵的壓製力上麵,鎧甲騎兵卻更加能夠降低損耗,精簡對騎士的要求,同時也精簡了對戰馬素質的要求……


    一瞬間嶽飛就想到了這麽多。


    哪怕有些猜測騎士根本不知道對錯,但是嶽飛依然能夠通過自己的理解,猜測出對騎兵的概念和想法。他甚至都沒有怎麽去學習,就能夠通過瞬間的觀察,發現許多常人注意不到的關鍵地方。


    胡思亂想不能影響到嶽飛的行動,看到兩名騎士戒備的動作,嶽飛十分痛快的翻身下馬。


    他相信,眼前的宋人騎兵絕對不會傷害他。因為無論是樣貌還是說話口音,嶽飛的身份都毫無疑問是宋人!


    笑著跟對方點頭,嶽飛抱拳道:“兩位大哥,還請稟報你家大人,就說嶽飛有要事求見。嶽飛以及師傅在前麵餘家灣鎮救下了一位好漢,他自稱是青州軍的一員,有密信要交給青州兵馬司都監楊將軍。那位兄弟身受重傷,因此嶽飛代而前來,隻希望能夠見到楊將軍當麵,好讓嶽飛完成承諾。”


    兩名騎士靜靜的聽嶽飛說完,而後對視一眼,露出莫名的味道。


    其中一名騎士身穿銀甲,頭戴銀盔,盯上紅纓隨風而動。他勒住馬韁,上下打量一番嶽飛,而後表情嚴肅的道:“你說你叫嶽飛?你替人來給送信給楊將軍?是誰叫你來的,信呢?拿我看看。”


    嶽飛一愣,然後警惕的道:“這位將軍,您就是青州兵馬司都監楊將軍?”


    騎士搖搖頭,依然擺出嚴肅的表情道:“本將楊再興,確實姓楊,卻不是你口中的都監楊大人。不過稱唿我一聲楊將軍也沒錯,畢竟本將乃青州兵馬司指揮使,也是手握重兵的將軍。唔……總而言之,把信交給我吧!總不能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好歹讓我看到信,才能確認真假。”


    這話好像有道理,但是又好像哪裏不對。


    嶽飛皺著眉頭猶豫一下,抬起頭之後卻拒絕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那位張三兄弟的請求是,讓嶽飛將信完完整整的送到青州兵馬司都監楊將軍手中。既然如此,嶽飛怎麽能馬虎行事?在沒有見到楊將軍之前,嶽飛是絕對不會把信交給任何人的。如果這位將軍你確實是好人,那麽就勞煩幫嶽飛通報一下楊將軍如何?些許得罪,還請恕罪;待事情弄完,嶽飛再向你賠罪。”


    來人聽完嶽飛的話,卻隻是上下打量嶽飛而不搭腔。


    就在嶽飛心裏越來越緊張,並且隱隱有些不安,正在考慮是否要冒險逃走的時候,這人終於哈哈大笑起來。


    “好一個湯陰嶽飛,果然如張三說的一樣,雖然年少,卻是條真正的漢子!”


    楊再興收起武器和戒備,又對嶽飛豎起大拇指。看著嶽飛驚詫的表情,他笑著道:“難怪汕哥兒對你推崇不已,說我大宋少年英雄裏麵,除了我楊再興之外,就隻有你嶽飛最為了不得。那什麽折家人,種家人,曹家人什麽的,汕哥兒一個也瞧不上!唯一能和你媲美的,居然是一個叫韓世忠的潑皮?”


    說著楊再興用鼻孔哼一聲,而後看向旁邊麵無表情的李四道:“汕哥兒哪裏聽說的這些名字?還有李四,你也別太擔心了。既然張三能夠喊這位兄弟送信過來,那至少證明,張三的命應該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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