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祁嚇得臉色都變了,他暗道兒子怕是進山撞了邪,被什麽山精鬼魅纏上了吧?立即便催促讓祁衝趕快起來。祁衝一起身,頓時騰起一身灰燼,屋裏灰蒙蒙一片。


    老祁扯著兒子來到院子裏,嚴肅的問祁衝,在山裏到底碰到了什麽?


    祁衝以為說的是遇到仙人的事,心想:昨晚不是解釋了嘛?不能說啊。


    結果父子兩人就杠上了。老祁認為祁衝故意瞞著他的事很要緊,可祁衝咬定了不能說。祁衝自小聽話,從來沒有違逆過老爹,所以老祁見他這麽忤逆,更加認定祁衝撞邪了。


    老祁一著急,頭就有點暈,搖晃著要倒下去。祁衝一看不好,不敢辯解了,趕快扶著老爹進了屋。老祁在床上躺一會兒,隨後就讓祁衝快去把鎮北崔仙姑叫來。祁衝不敢違抗,乖乖的去了。


    路上祁衝也很納悶,頭天晚上自己明明是躺在床上,怎麽床就不見了?一覺醒來自己還躺到地上去了?


    此時天色尚早,一路上也沒有遇到什麽人,祁衝一溜兒來到了崔仙姑家。這崔仙姑非同凡人,在崇遠鎮鼎鼎有名。她年過五十,一生未嫁。據說年輕的時候被大仙上過身,後來便有了些通靈本領。平時撮合個姻緣,診治個疑難雜症,望天打卦,指點前程,都不在話下。特別是捉鬼驅邪,最為拿手。崇遠鎮的有一幫婦人很信服她,稱她為崔仙姑。


    由於於先生曾經跟金嫣紅和祁衝說過,這個崔仙姑是個騙子,借著一點醫術把戲,裝神弄鬼,哄騙世人,所以祁衝心裏很厭惡崔仙姑。現在老爹暈在床上,張嘴要找崔仙姑,祁衝還以為老爹的病有用著崔仙姑的地方。不得已,隻好來尋她。


    站在崔仙姑家門口,衝著鼻子就聞見一股燒紙燃香的氣味。祁衝微皺了一下鼻子,伸手敲了敲門。


    一大早,崔仙姑起來剛給仙姑的靈位敬上一炷香,心裏尋思著自家的煩心事事。昨天宋老三的兒子邪病發作死了,隻怕宋老三不會善罷甘休。其實算算宋老二兒子病發的時間有一個多月了,自己也看了三四迴,應該給他治好了才對。怪隻怪宋老三出手太闊綽了,前前後後大約送了自己有十多兩銀子,百十斤糧食,五隻野兔,算不清的活雞。所以她也就一直猶豫著沒有下猛藥去治,不曾料到這小子如此命薄,竟然一命嗚唿了。他這一死,斷了一條財路倒不打緊,影響了自己的名聲才是大麻煩。


    崔仙姑正琢磨著,宋老三若是找上門該怎麽說辭。忽聽有人敲門,她嚇得一哆嗦,隻當是冤家找上門了。滿心緊張的開了門,熟料迎麵撲上來一個灰蒙蒙、黑漆漆的家夥,蓬亂的腦袋下,一雙血紅的大眼盯著自己,咧開大嘴露出慘白的牙齒。崔仙姑大叫一聲,砰地一聲合上了門,縮迴屋裏。


    “有鬼!”崔仙姑心道。


    所謂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崔仙姑平時騙人害人,做了太多虧心事,此刻隻當做是宋老三家的小子報應來了。她嚇得渾身z直哆嗦,聽那門又敲的山響,慌忙竄到裏屋,眼看到仙姑的靈位,心神稍稍鎮定。到底是經曆了大風大雨的人物,定下神的崔仙姑迅速武裝起來。


    祁衝並不曉得,自己睡覺時抹了一身黑灰。被老爹早早叫起來,因為沒有休息好,雙眼通紅的。雙手擦眼的時候又把黑灰塗到了臉上,搞得滿身滿臉都黑咕隆咚的。他出門急,也沒有來得及洗洗。所以他心裏很疑惑:崔仙姑是怎麽了?犯什麽毛病了。又用力的敲了敲門。


    咣當一聲大門突然打開,崔仙姑身武裝,一馬當先的衝了出來。隻見她身披大紅袍,背上背了一段桃樹枝,脖子上掛了一串大蒜,腰間插了一把桃木劍,左手拿了鎮魂鈴,右手拿了個葫蘆瓢,裏麵盛滿了黑狗血。


    崔仙姑劈頭將黑狗血撒向祁衝,嘴裏大聲喝道:“何方妖孽,敢來仙姑麵前撒野。看我打的你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天靈靈,地靈靈,太上老君快顯靈,急急如律令!”


    祁衝猝不及防,淋了一身狗血,見崔仙姑又唱又跳,右手丟下葫蘆瓢,又撥出了桃木劍,向他砍來,慌忙側身躲閃。


    此時崔仙姑已經陷入了癲狂狀態,見眼前的妖物被自己打的毫無還手之力,情緒更加昂揚起來,手裏的家夥部招唿上去了。


    祁衝一大早被老爹叫起來,莫名其妙的訓了一通,自己的老子,訓就訓吧,沒有脾氣。現在又被個老妖婆莫名其妙的糾纏廝打,心頭不由得漸漸冒上火氣。他強壓著氣,一邊躲閃著,一邊向崔仙姑解釋。可崔仙姑現在什麽也聽不見了,完陷入到自己的臆想中去了。


    他們這裏廝打喧鬧,街坊鄰居有不少人聞聲出來觀看,一會就圍上一圈人。


    這個說:“崔仙姑是給哪家的孩子驅邪呢?”


    那個說:“好家夥!這個可邪乎的厲害,你看崔仙姑動用了多少法寶啊!”


    眾人七嘴八舌,議論紛紛。被這麽多人圍觀議論,祁衝又羞又惱,一個不小心,被桃木劍砍中了胳膊。他終於忍不住了,劈手將崔仙姑的桃木劍奪下,“哢嚓”一聲折成兩截,丟在地上。崔仙姑愣怔了一下,還要上來撕扯,被祁衝一巴掌推倒在地上。


    圍觀的人都呆了,心道:這家夥,太厲害了,桃木劍都折了,仙姑都挨了打,這是哪路妖魔?得有多大的道行啊?


    祁衝推倒了崔仙姑,大聲說道:“崔仙姑,你發什麽瘋?胡亂打人。”


    崔仙姑給這麽一摔,也醒過神了,她仔細一看,明白了:這是個人,雖然不知道是誰,但決不是鬼怪精靈。她暗暗舒了一口氣,可馬上她又發現了新問題:現在自己讓這個人給摔在地上,這麽多人都看見了,太有失自己的威嚴了,以後自己還怎麽混?


    想到這裏,崔仙姑幹脆躺在地上,大聲嗬斥道:“我還沒有問你呢?你是什麽人?大清早的弄妖作怪,到我這裏無端生事。”


    祁衝忍住氣,道:“你沒睡醒麽?發什麽昏?連我都不認得了,我是老祁家的祁衝。”


    祁衝?崔仙姑腦子轉的飛快:老祁雖然是個下人,可一向受員外器重,不能輕易得罪。再說了,自己跟老祁家沒有冤仇啊?這小子怎麽上門來惹事呢?啊呀!難道說我五年前,偷他家的那兩張翠狼皮,讓他知道了?想到這裏,不由得心中惴惴不安。


    祁衝正氣鼓鼓的,忽然人群散開一條道,金小滿昂首走了進來,看了看眼前的狀況,問道:“這是怎麽迴事?大清早的都在鬧騰什麽?”


    祁衝一見員外來了,忙過去見禮。金小滿一聽是祁衝,頓時吃了一驚,仔細端詳了一番,道:“祁衝,真的是你呀!你怎麽搞得如此狼狽?”


    此時祁衝除了滿身的黑灰之外,又讓崔仙姑淋了一身狗血,衣襟還給扯撕了一道口子,當真是狼狽不堪。祁衝羞紅了臉,不過讓黑灰遮住了,別人也看不到。他低聲對金小滿說道:“我爹讓我來叫崔仙姑過去一趟。哪裏知道崔仙姑一見了我,就發瘋一樣,跟我撕扯。也不知道她犯了什麽羊癲瘋?”


    金小滿一聽,轉頭去看崔仙姑。


    崔仙姑看見員外來了,哪裏還敢撒潑,早從地上爬起來了。她知道祁衝和金嫣紅關係好,老祁又是員外府最得力的下人,所以不敢造次。小聲嘀咕:“員外你給評評理,這孩子大清早抹了一臉灰,到我這裏來嚇唬人。你也知道,我這些年捉鬼驅邪,得罪了不少暗地裏的髒東西,我還當是妖精鬼怪找上門了呢?所以就……”


    金小滿聽了直皺眉頭,迴頭看了看灰頭土臉的祁衝,忽然心中一動,想到了一個好主意。他不動聲色,說道:“既然是個誤會,那就算了。”轉頭對圍觀的人揮了揮手,道:“都散了吧,沒有事了。”


    眾人眼看一場好戲,讓員外攪黃了,雖然心中存了疑惑,卻還是散開迴家了。金小滿又打發祁衝迴家去洗漱。祁衝心想如此一鬧,崔仙姑是肯定不會到自己家去了,隻好悻悻離去。


    一會兒人都走光了,金小滿和崔仙姑一陣嘀咕。崔仙姑先是神色猶豫,金小滿顯出發怒神情,二人又說了一陣,崔仙姑麵帶笑容連連點頭。


    祁衝迴到家,先悄悄在院子裏洗漱。他一邊洗著一邊在心裏想:怎樣跟老爹解釋崔仙姑的事。隨後又想到自己的床怎麽沒有了,心中百思不解。


    他怯怯的推開門,才發現於先生過來了,正在屋裏和老祁商量著什麽。祁衝先跟於先生打了招唿,再跟老爹報告。他撒了個謊,說崔仙姑今早有安排,不能過來,太忙了。


    老祁這會兒靜下心,也明白過來,找崔仙姑上門,那不是往兒子頭上扣屎盆子麽?崔仙姑大嘴巴一嚷嚷,人人都知道兒子撞邪了。就是沒有撞邪,也讓崔仙姑說成撞邪了。所以他聽了祁衝的話,嗯了一聲,沒有往下追問。


    於先生倒是別有深意的看著祁衝。剛才,老祁跟他說了發生在祁衝身上的怪事,他心裏一動,特意去祁衝房間看了看那些黑灰,不由想到了一件事,他年輕的時候見過一些奇人,運轉神功將能木頭化成黑炭;坐在凳子上,能把凳子燒了,衣服卻沒有絲毫損壞。祁衝的床就很像那種情形,不過是燒的更徹底,隻留下了很少的灰燼。


    於先生再想到祁衝說的被神秘人救了,又讓祁衝保守秘密,不得透露給其他人。這一切都非常像那些人的作為。所以他安慰了老祁,並含糊的解釋給老祁聽,這不是撞邪,而是一種特功異法。祁衝得了這種本領,不但不是撞邪,反而是“撞福”了。


    老祁聽了半信半疑,不過於先生一向不騙人,所以也就把心放下了,不再疑神疑鬼。


    祁衝見老爹不再追究了,心裏雖然有些奇怪,不過這對自己是好事,也不會去主動提起。當即換了衣服,去生火做早飯。


    吃罷了早飯,員外的小廝來福來了,說員外找於先生商量要事,於先生便告辭跟來福走了。剩下祁衝和老祁在家,祁衝按照於先生交待的,給老爹推拿雙腿,說是對身體好。


    老祁腿上潰亂的地方已經愈合,結了大疤。浮腫的地方消了腫之後,表皮死了一層,正在蛻皮。所以打眼看上去,紅紫相間,斑駁陸離。祁衝輕輕給老爹揉著,心中百感交集。想到爺兒倆相依為命,爹爹對自己百般嗬護。現在他受了傷,自己早上還熱惹他生氣,真是太不孝了。不由得深深自責。


    祁衝心中思緒如潮,跌宕起伏,雙手卻不緊不慢的給老祁推拿揉搓著,渾然沒有感覺兩道熱流順著他的雙手源源不斷的輸入到老祁的腿上。約莫祁衝推了半個多時辰,推的祁衝手腕酸軟,老祁卻是滿頭大汗。


    老祁感覺兒子的一雙手越來越熱,最後都有些發燙。那熱氣透過肌肉都浸入到骨頭裏了,特別的舒服。結果推完以後,他隻覺得雙腿充滿力氣,就堅持要下地走兩步,祁衝攔都攔不住他。不料下地之後,老祁推開祁衝,不用攙扶,自己走的既利索又穩當,跟以前沒遭毒龍咬傷一樣。祁衝雖然高興,倒沒有特別的感覺。老祁卻異常激動,因為於先生說沒有兩個月,他別想走利索了。不曾想現在就能健步如飛。


    老祁出了屋,在院子裏的走走跳跳,做了些弓步壓腿,空中劈叉的動作,樂的哈哈直笑。祁衝見老爹如此歡喜,也很高興。不料老祁樂極生悲,突然腳下一軟,癱倒地上,竟然又站不起來了。


    祁衝慌忙上去攙扶起老爹,問老爹怎麽了。老祁卻隻說雙腿突然又沒有勁了,跟抽了筋去一樣。祁衝忙把他背迴床上,安頓好以後,往員外府跑去,找於先生給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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