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公子?喔不,現在應該是傅將軍了,同喜同喜,恭喜升遷。”說著兩人碰了杯子。


    等傅梓新一飲而盡,六子拍著他的肩膀胡言亂語道,“他們都說你變了,或許你真的是變了,但是,我知道其實你沒變,至少你對老大的感情從未變過,你看她的眼神從未變過,你騙不了我。


    可惜,我隻有一個老大,大人對她也是情深義重,更何況她本就是大人的未婚妻,所以,這輩子你們注定無緣,你也別太難過。


    有時候愛一個人,並不是一定要得到她,她的心裏已經沒了你,而你的心裏全部是她,真的,沒有什麽意義,不如忘了。”


    “你喝醉了。”傅梓新一手奪過他的酒杯,讓人將他強製送去了洞房。


    聽完六子的話,不知為何任鴛飛心裏有些悶得慌,傅梓新看了她一眼,什麽也沒說,既沒有否認六子的話,也沒有解釋什麽,隻是低聲說了一句:“我先走了。”


    任鴛飛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忍不住跟了上去,迎麵吹來的風讓她打了個寒顫,她心下有些恍然,又有些慚愧。


    今晚六子的話,還有傅梓新落寞的眼神徹底讓她心痛了一下,內心深處重新翻滾的那些暗湧,讓她無法繼續麵對司徒君,她覺得她需要找他談談,可是談什麽?


    這是個問題。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有些失魂落魄,周圍掩映在月光下,若隱若現的樓閣,樓閣間忽明忽暗的燈籠,都有一種悲涼而肅殺的蕭瑟感。


    前麵的傅梓新沒有再繼續往前走,而是找了個亭子坐下,也沒有說話,更沒有看她,隻是靜靜的坐著。


    未等她走近,他忽然開口,嗓音有些嘶啞,“還記得嗎?”


    他聲音有了幾分陌生,是有多久沒聽到他說話了,才會覺得如此冷陌,她暗暗咬了咬唇,靜靜的等著他的下文。


    “以前,你也喜歡這樣靜靜的走在我的後麵,一聲不吭。那個時候我就在想,如果一輩子能夠這樣多好,隻要我一迴頭,一個轉身,就能看到你,看到你眼中都是我的身影。


    那時候我喜歡你,不是因為你有多美,而是你生氣了就對我拳打腳踢的真性情,開心了就前俯後仰的笑聲,我想,如果後半輩子都能聽到你這樣的笑聲,也許會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可我從州縣迴來後,卻再也沒有在你臉上看到過那種毫無負擔的笑容。


    再沒聽到過,你天真爽朗的笑聲。


    我在戰場的時候才想明白,那個時候,我們分開,不是因為你不愛我,而是你心裏有比愛情更重要的東西,那是你的職責,是世俗觀念的壓力,讓你不得不放棄。


    你弱小的肩膀肩負不起一絲一毫的愧疚和自私。


    分開的這大半年,我除了打仗之外,腦子裏想的都是你,有時候甚至臨陣禦敵,都是在想你為什麽會放棄我,放棄我們的感情。現在,我終於明白了。”


    傅梓新說完,目光悲切的看著她,沉默半響,還是艱澀的問出了心裏疑問:“如果當初我父親沒有威脅你放棄我,如果我的未婚妻也沒有對你撒謊說她有了我的孩子,你……你當初會不會就和我在一起了?”


    半年沙場的時光,沉澱了多少心事,落在他嗓音上的話語,每一句都讓人忍不住心悸。


    “我……”


    可一切都太遲了,現在說這個還有什麽意思?


    任鴛飛剛要開口,忽的被他打斷,“算了,你不用說了,你剛才的眼神已經告訴了我。”


    現在的傅梓新終於變得成熟穩重了,他眉宇間的穩妥讓她恍惚,她眼眶微紅,張口道:“有時候不知道真相,反而不會那麽難過對嗎?”


    傅梓新抬頭看了她許久,似是不敢相信,自己耿耿於懷了幾年的答案,竟然真的隻是自己家裏的原因,可現在明白了,又有什麽用呢?


    有些事情已經錯過了。


    可是錯過的又豈止隻是愛情?


    “你說的不錯,有些事情知道了遠比不知道更痛苦。”傅梓新歎了口氣,語氣有些薄涼,忽然他抬起頭問:“對了,你選擇他,是不是因為你是他的未婚妻而已?”


    任鳶飛一怔,這個問題她倒是沒有想過,不過她確實是對司徒君一見鍾情,所以未婚妻隻是一個靠近他的借口而已吧。


    她想了想,搖了搖頭,道:“也不全是。”


    傅梓新沉默了許久才道:”你真的了解他嗎?”


    “你……你什麽意思?”任鳶飛有些懵了,她總覺得這次傅梓新迴來不是單純的路過而已,而是帶著某種目的,突然之間她再也看不清眼前的人了,一切都是霧裏看花,模模糊糊。


    “如果,你真的想嫁給他,我也不會阻止,隻是希望你了解他,也許他……也沒有你想的那麽好,他身上有可能沾滿了鮮血,你想過嗎?”


    “他既然能夠成為柳葉山莊的莊主,在江湖上混的風生水起,卻又安然無恙,自然會有一些自己的手段,可這個世界不就是這樣的嗎?”任鳶飛聲音極低,低得隻有自己才能聽見,這些事情她不是沒有想過,隻是她作為一個女人又能如何?一個男人,手上沒有鮮血,也不會有地位,更能沒有能力保護想要保護的人。


    “你知道赤雲將軍是怎麽死的嗎?”


    任鳶飛有些錯愕,他提起赤雲將軍做什麽?這和他們談論的話題有什麽關係?見她大惑不解,傅梓新站起來道:“皇上問司徒君,舌內長了一顆智齒當拔不當拔?司徒君道:智齒本身端正,自不必拔,但若有益健損,必拔之!”說完,傅梓新看著任鳶飛問:“你知道是什麽意思嗎?”


    任鳶飛咬了咬下唇,眸子閃爍了一下,聲音微微顫抖道:“難道……這顆智齒說的就是赤雲大將軍?”


    傅梓新舉頭望月,眸中點染了一絲清輝,“不錯,正是他!”,說完口氣頗為無奈的道:“赤雲將軍戰功赫赫,苦守邊疆,本身他無罪,可是朝內有人借著他的名義犯罪,他便有了罪。皇帝問怎麽拔掉這顆智齒,才能不動聲色,最大程度的減低損耗,你猜司徒君出了一個什麽主意?”


    任鳶飛緊握的手出了些許汗,眸色晦暗道:“我不知道。”


    “他說:讓赤雲將軍在與敵人的交戰中故作受傷,宣稱傷的極重,很可能就此亡故,製造軍心不穩的局麵,引誘敵人深入軍營,來個甕中捉鱉,然而,赤雲將軍也確實覺得這是一個好計,便聽了我的勸告,接著我們便假戲真做,不僅殺了赤雲將軍,也把敵軍誘殲了!赤雲將軍死後,軍隊並不知情,還以為我們還在故弄玄虛,趁著這個機會,司徒君又利用一本賬簿在朝堂上清剿餘黨!此事可謂密不透風,算無遺漏,清理門口,讓皇帝坐穩江山,皇上掌握實權後,才赫然宣布赤雲將軍陣亡的消息,凡有不服者一律殺無赦!


    事後,皇上三番五次的發出密函召他入朝為相,對於這件事兒,他有和你說過麽?”


    任鳶飛猛地抬頭,一臉蒼白,有些氣息不穩的道:“此事當真?”


    “我就知道他沒有告訴你,所以,要不要和他在一起你好好想想,他確實才華橫溢,滿腹經綸,又有治國之道,隻要是鴻鵠終有一日會展翅高飛,因為天空需要他,百姓需要他,皇上需要他,他注定為百事所累,這真的是你想要的歸宿嗎?”


    任鳶飛啞口無言的看著他,隨即轉頭,風風火火地往外走,傅梓新卻一把拉住她,沉吟片刻,欲言又止。


    “怎麽?還有什麽是我不知道的?”任鳶飛見他這樣,不由站下來說,“你放心吧,我不會衝動。”


    “你現在就很衝動。”傅梓新歎口氣,說:“也許他不告訴你,是因為他自己都沒有想好,畢竟這個決定有些艱難。是直接問他,還是等他告訴你,我覺得你應該想清楚,否則,最後受傷的都隻會是你。”


    這是任鳶飛第一次在傅梓新臉上看到這樣無奈的表情。所以她也第一次這樣心軟順從,說:“你早點迴去休息吧。”話音未落,她的臉已經紅了,因為她一向不習慣表達感謝或者叮囑的話。


    傅梓新別過頭,裝作沒看到她窘迫的表情,眼中卻閃過一絲歉疚與感動混合的情感,他從懷裏掏出一張令牌放在她手裏,說:“如果有一天不開心了,記得還有我,千萬委屈自己……”


    她伸手剛要接過,雙手卻忽然在半空頓住,心中一酸,道:“這令牌……如此貴重,你還是留給真正有需要的人吧。”


    傅梓新的手停在半空,不由有些尷尬。


    任鳶飛極力收起那種心酸,嫣然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我沒別的意思,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歡欠著別人,尤其是你,如果有需要,我會來找你的。”


    轉過頭,任鳶飛就再也笑不出來了,眼睛酸澀脹痛,期間一直渾渾噩噩,以至於她是怎麽迴到紅葉小築的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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