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一身月牙白的織錦雲紋袍,即便坐著,也看得出他身材修長。許是出來得匆忙,一頭烏發隻是隨意地在腦後係了一下,眸光半斂,幾乎半邊身子都倚在隨從身上,一步步緩緩地出現在眾人視野裏。


    他笑吟吟的抬頭,看到任鳶飛的那一刻,他終於停止了拍手,然後接過隨從遞上來的一盞茶在鼻下輕輕嗅了嗅,一臉陶醉之態,舉手投足之間無不彰顯世族的優雅,又融合了他自身的灑脫風流,氣質天成。而後才慢條斯理地切入正題:“說得好,姑娘舌戰群儒,此後必會成為佳話。”


    任鳶飛抿唇不語,一向隨意到近乎散漫的神色忽然變得正經起來,她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問:“你是何人?”


    “我家公子乃玉丞相嫡子,因體弱多病一直屈居於此鎮桃源山靜養,常為人所不識。”


    任鴛飛恍然大悟,這才想起此鎮卻有這麽一個奇葩,這玉公子家世顯赫,又是嫡子,隻因先天體弱,老丞相又恩寵有加,恰好他外祖母住在桃園山上,玉丞相便在玉公子很小的時候將他護送此此鎮上安心修養。


    隻是他常年不外出,又加之他外祖母十分低調,已然被人淡忘,如今十年未見,倒是成了翩躚公子,溫潤如玉。


    隻可惜他當年還隻是體弱,如今怎麽殘了?


    再看過去,此人的家仆也是極不尋常,麵目清秀,身材卻很魁梧,想必力大驚人,而且言談舉止頗有文士之風采,想必常常作為書童伺候在案前,在桃源山莊也頗有地位。


    在眾人一致的驚歎中,家仆在眾目睽睽之下,一把舉起玉公子的輪椅,將他放到了比武台上,似乎絲毫不廢吹灰之力。


    眾人看得目瞪口呆。


    這家仆果真勇猛過人。


    任鴛飛迎上前道:“公子可知這是比武……”


    “這是……”,安老爺一把上前湊在玉公子耳邊輕聲說著什麽,隻見玉公子連連點頭,任鳶飛狐疑的盯著密謀的兩人,安亦瑤突然臉色巨變,她顫抖的指著外麵的旗幟道:“你……你看……”


    任鳶飛一看,吃驚的下巴都要掉了!


    那哪是什麽比武招親的旗幟,分明寫的是比武招賢!這個就有歧義了!


    任鳶飛腦子一懵,這安老爺不會是掛羊頭賣狗肉吧?正當她要開口問個明白時,那玉公子抬眸一笑,任鴛飛倒抽一口涼氣,一笑傾人國,再笑傾人城,也莫過於此了,仿若從山水潑墨畫中一不小心跌入了滾滾紅塵的仙子。


    他敲著手裏的折扇道:“我知道了。”


    安老爺在一旁聽後,笑得合不攏嘴,立刻著人給玉公子撐傘遮蔭,“玉公子賞臉,真是小女的榮幸,也是鄙人的榮幸,若有什麽需要盡管開口。”


    任鴛飛看安老爺一副已然把玉公子當做上門佳婿的樣子,不由得緊張道:“玉公子要參加比試?”


    說著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在場的人卻都理解錯了,以為她是嫌棄他的殘疾,玉公子也不氣惱,撫了撫衣袖,淡定自若的說:“盡管考驗便是。”


    安老爺這才醒悟過來,方才一直迷幻於這貴公子的身家與麵容,倒是忽略了他是個殘廢,雖然談不上嫌棄,自己女兒那樣了也沒有資格嫌棄,但這畢竟是比武……看他雖然精壯,但是……


    安老爺一臉擔憂,安小姐側目更是一臉惶恐。


    任鴛飛看他一臉認真,不似來戲場的,便點頭答應,示意安老爺可以開始了。


    原本大家都為這個年輕公子捏把汗,不想陸陸續續上場的那些人都被他用折扇以別人意想不到的方式給打下了台麵,場麵頓時尷尬起來。


    尤其是安亦瑤,她坐立不安的看著任鴛飛,眸中盡是尷尬,“現在……現在,如何是好?”


    眼看玉公子節節戰勝,任鴛飛也咬緊了牙關,想不到一屆文弱書生的樣子卻武功高強,不過仔細想來也不奇怪,既然他自小體弱多病,肯定尋得良師教他強身健體,習得一身武藝也實屬平常。


    隻是這樣一來就徹底打亂了她們的計劃。更何況就是個瞎子也看出來了安老爺有意放水,找了些群眾就往上麵撂。


    任鴛飛歎口氣,“若是三日之後,他還是不曾出現,你便認命吧。”


    安亦瑤咬了咬下唇,失望的發起呆來。


    任鴛飛看她這個魂不守宅的樣子,連連歎氣,“實在不行,明日我女扮男裝將他丟下去!”


    安亦瑤立刻點頭,一臉希冀的看著她!


    任鳶飛無視她的感激,隻是勸道:“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


    安亦瑤眸色灰暗,隻是機械的點著頭。


    原本她們是這麽希望的,也是這麽計劃的……


    然而,第二天任鳶飛不知道吃了安府的什麽,突然肚子疼,接著她就莫名其妙的跑了一天茅廁,然後她就因為嚴重脫水在床上躺了兩天!


    迴頭,這邊比武招親的大會已經結束。


    任鴛飛就差沒和安亦瑤抱在一起哭了,看她們兩個一臉沉重,安老爺還以為她們已經高興的說不出話來,他捋著胡子,一臉欣慰的感歎:“天不亡我啊。”


    玉公子一連三天,英勇奪冠,十幾場比試下來,他頭發都沒少一根.


    任鴛飛眼睜睜的看著他身戴大紅花衝著自己一笑而過,在安老爺宣布了他們的婚事後,他立刻被請到安府商議嫁娶之事了.即便他是被綁著去的!


    安亦瑤即使戴著麵罩也能看出她臉色蒼白,任鴛飛拉著她語重心長的道:“一開始我就告訴你這個事情是有風險的,現在……”


    不等任鴛飛說完,安亦瑤心如死灰的點頭道,“我知道,如果這是上蒼安排的,我會接受的.”


    任鴛飛同情的看著她道,“婚期在半月之後,你也不用這麽著急,有時候某些事情到了特定的關頭,會柳暗花明也不一定,凡是都抱著一絲希望日子會過得輕鬆些.”


    安亦瑤歎息一聲,“但願如你所說.”


    晚上安府設宴,玉公子的位置被特意安排在了安亦瑤身邊,任鴛飛坐在玉公子對麵,安老爺是上席.


    安老爺命人倒了酒水,又吩咐了一大桌酒菜,菜肴豐盛,色香味俱全,月影傾灑,璧人一對,隻可惜在座的各懷鬼胎,心思難測.


    玉公子為人風趣,席間到還不至於壓抑的讓人瞌睡.


    再加上安老爺問東問西,一時之間,話題就變了走勢,聊到後麵,安老爺看了看時候,又看了看任鴛飛,給她使了一個眼色後,自己就先溜掉了.


    剩下三人對影而坐.安老爺走後,玉公子端起茶盞飲了一口,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樣,安亦瑤緊抿著唇,有些惴惴不安,任鳶飛看著安老爺興致衝衝遠走的背影,有些傷感,這麽個女兒,以前生得貌美,又教養得端莊嫻雅,安老爺一直視同掌上明珠,即便現在毀了容,安老爺依舊不會讓她受半點委屈,想盡法子討她歡心,卻不知他給的卻不是她想要的。


    任鳶飛想著眼神不經意的飄到了玉公子那裏,那雙深邃的眸子仿若染了山水之色,光芒沉浮,不炫目卻叫人不敢直視,見他也是目光灼灼的看著自己,任鳶飛一怔,突然低下頭,看著自己的碗裏,反複思考剛才是不是她看錯了?


    他看她的神色中專注裏含了一絲戲謔,眼神媚而不惑,浮浮點點,竟有點引誘的意味!


    任鳶飛即使垂著頭也能感受到那兩道未曾離開的目光,害得她苟延殘喘的抬起頭,打破沉默道:“今日菜色不錯,玉公子怎不動筷,可是不合胃口?”


    “非也。”他自然而然地接口,聲音有些浮魅,“隻怪佳人太美,秀色可餐,已然足矣。”


    任鳶飛琢磨一下,反應過來時猛然抬頭,正好對上玉公子似笑非笑的黑眸。


    看得任鴛飛立刻埋下頭匆匆吃飯,為什麽他說什麽話都看著她?


    任鳶飛心裏十分詭異,一時沒留意,風卷殘雲的吃相讓對麵的安易亦瑤十分震驚,她目瞪口呆的看著她,任鴛飛頭也不抬的便將一碗米飯扒光了.


    她是餓壞了嗎?可看她吃得如此費勁的樣子,安亦瑤心中突然有個不好的預感,不等她反映過來出口挽留,被這詭異氣氛壓迫的無法喘息的任鴛飛便將碗筷一丟,站起來道:“啊我突然想起來還有事情沒有處理,你們接著吃.”


    說著又極不情願的抬眼看著玉公子道:“瑤瑤就麻煩你照顧一下了.”


    眼看安亦瑤要出口拒絕,玉公子審時度勢,搖了搖手中的折扇,風雅一笑,“這是自然.”說完,又神色曖昧的看著任鴛飛道,“任官媒慢走.”


    任鴛飛點頭謝過,謝他此番正常的行為.


    溜之大吉的任鴛飛走至安府門口突然頓住,她腳步沉重,似是灌了鉛一樣,舉步為艱,安亦瑤早已心有所屬,這玉公子又來得奇怪,一個表麵溫潤如玉,實則是頭財狼,一個溫柔似水,實則是個虐待狂,這樣兩個人在一起真的沒有問題嗎?


    任鴛飛再三思索,決定還是迴去暗暗觀察一下,若是玉公子趁著夜黑風高,月色迷離,借酒壯膽,行為不軌……


    想到此處,她腦中哪些典籍上的香艷畫麵一一呈現,再加之她臨走時,瑤瑤那淒慘無比,萬分無助,似乎下一秒就要失去貞操的表情,讓她倒抽一口冷氣,世風日下,人心叵測,怎能送羊入虎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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