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鴛飛本是想去找新知府,可她又沒想好該如何同他交涉才能讓他不要插手此事,隻得灰頭土臉的迴了自己的紅葉小築。


    她無精打采的走過院子,眼角似乎瞟到了什麽,她一個激靈,怔在原處,看著那團白影,她揉了揉眼睛,難道自己出現幻覺了?


    “怎麽,這麽快就把本官忘了?”


    他看著任鴛飛,嘴角浮起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光影從他頭頂的藤蔓緩緩滲下來,讓他看起來散漫如仙。


    任鴛飛走過去簡單行了禮。


    他倒了茶,遞給她。


    她接過,眼睛卻停留在他那雙白皙纖長,就連指甲都圓潤飽滿的手上,流連了一會兒,她抬起頭問:“不知大人找我所謂何事?”


    “沒事就不能找你?”他端起茶,輕輕抿了一口,言笑晏晏。


    “看樣子,大人興致很好?”


    “先喝茶?”他注視著她,眼波流轉。


    被他這麽盯著,任鴛飛覺得全身都火辣辣的,她局促了一下,以往喝的茶都是別人的父母斟的,還從未喝過某個男人特意給她斟的茶,尤其是這樣的一個男人。


    她仰頭像喝酒一樣,一飲而盡,肆意瀟灑。


    他笑而不語,又給他添了茶水後,說道:“你怎麽總是皺著眉頭,如喪考妣?”


    任鴛飛黑了黑臉,嚴肅道,“媒人自然是黴樣。”


    他輕笑一聲,喝了點茶,道,“是在為柳小淮煩心吧。”


    任鴛飛一怔,沉默了一下,突然問道:“對了,你是從京都來的?”


    “嗯?”


    “那你有沒有聽過一個名叫,譚玉山的名字?”


    “有。”


    “你認識?”


    “認識。”


    任鴛飛猛地站起身,激動得漲紅了臉,支支吾吾半天才說道:“他……他,他現在成婚了嗎?”


    “怎麽,他是你未婚夫?”新知府放下茶杯,好整以暇的看著她。


    “你……你快說!”任鴛飛像是抓住了最後一隻稻草,大口唿吸著,心情難以平複。


    “你都不看京都皇榜的?”新知府唇邊現出一抹清淺笑意。


    “我……這跟我問的有關係嗎?”任鴛飛認真的想了想。


    “他同我一起考試,我第一,他第二。時間都花在讀書上了,哪有空閑娶親?”他做出一臉的無辜狀,似乎問的是他。


    任鴛飛吸了口涼氣,“我有辦法了!”


    “打聽他做什麽?”新知府薄唇一掀,口吻隨意的問。


    “這個嘛,我自有安排。”任鴛飛笑的不懷好意。


    “我好像還沒告訴你,怎麽聯係他,他現在何處?”新知府歎了口氣,眼中的意圖不言而喻。


    任鴛飛眉頭一皺,豈會不知他的心思,她在心中權衡了一下,說道:“他是柳小淮的心上人。”


    “然後?”


    “然後,我要慫恿他們……!”任鴛飛狡黠一笑,“差點被你蒙了,你先說他現在何處?”


    新知府玩味一笑,用種欽佩的眼光看著她,道:“他去徐州上任了。”


    “那謝謝了!”說完,任鴛飛起身就走。


    “等等……”


    “又怎麽了?你要請我吃飯?”任鴛飛用種匪夷所思的目光看著新知府,突然在想,他該不是來找自己去提親的吧?瞬間她對他的好感消失無蹤,一臉冷漠。“如果你是來找我說親的,我沒空。”


    “是麽?”新知府並不生氣,反而笑道:“我是來告訴你,江皓臣的婚事……”


    “我就知道柳老爺找你當說客了,不管你們怎麽折騰,我明擺著告訴你,我會帶小淮私奔的!”任鴛飛一臉不屑。


    “……”新知府沉默了一下,卻在看到任鴛飛有些呆傻的表情時不經意地露出了一個讓人心魂為之一顫的微微笑容。


    “那恐怕要讓你失望了。”


    “什麽意思?”任鴛飛一臉緊張的看著他。


    “有人暗舉江家貪財謀利,以假亂真,進獻劣質貢品,本官已經命人捉拿審問了。”


    “……”任鴛飛認真的看著新知府,確認他不是在開玩笑後,沉默了一下,語氣玩味起來:“也就是說,如果江家的罪名坐實,那麽這門親事很可能會就此作罷?”


    “不是很可能,是一定!”新知府意味深長的笑笑。


    “嗬,這麽說,大人是有鐵證了?”


    新知府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讓任鴛飛捕捉不到任何可靠信息。


    “證據麽?”新知府似乎故意要吊足任鴛飛的胃口,蜻蜓點水的說道:“很快你就知道了。”


    說完,新知府踏著滿園春色慢慢離去。


    任鴛飛站在星星點點的殘紅上,望著身長玉立地新知府身影漸漸掩映在花木的碎影中,她沒有看清他離開時的表情。隻覺得他身上有種如月光般溫和的特質,讓人情不自禁想靠近。


    早上江家被查封,下午府衙門口就排了長長的巨龍。


    任鴛飛來到府衙的時候,還以為新知府開倉振糧收買人心呢。


    原來都是來狀告江家的,任鴛飛忍不住唏噓,這熱鬧在鳳凰鎮很久都沒有出現過了,記得上一次出現這樣的壯觀場麵,還是因為凰遊鎮出現了一次史無前例的兇殺案。


    新婚之夜,新娘頭顱不翼而飛,新郎失蹤。


    後來新郎被捕後,也就是今天這番壯景,那次案件鬧得整個鎮子沸沸揚揚,好長一段時間都沒人前來說親,搞得她寂寞了好一陣子,印象特別深刻。


    任鴛飛收迴目光,躋身進去,瞅到師爺旁邊有個位子,再看向師爺,他捋了捋胡子一副,‘我就知道你會來,特意給你留了位子’的眼神。任鴦飛朝他報之一笑,以往這種案子她是沒有興趣旁聽的,但這次事關小淮,她勉為其難的出席聽聽。


    她剛落座,就升堂了。


    在萬眾矚目的光輝中,新知府羽冠軒昂,緩步而來,他身穿官服,袍內露出銀色鏤空木槿鑲邊,腰係玉帶,神情傲然,接著拂案而坐。


    眾人唿吸一緊,都忍不住多看兩眼,少女們心頭如小鹿亂撞,激動不已。


    當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見那些少女個個欲語還羞的樣子,任鳶飛歎氣,此等紅顏禍水不知道讓多少閨閣女子芳心暗許。不知不覺間,她走了神。


    新知府落座後,眸光漸漸掃視眾人,看到任鴛飛,他輕輕勾唇,眼裏閃過一些無法捕捉的東西,繼而又不動聲色的從她身上挪開。


    很快新知府敲了驚堂木,堂下立刻安靜下來。


    看著府衙外長長的隊伍,任鴛飛皺了皺眉頭,原來江家得罪了這麽多人!竟招惹這麽多仇家落井下石!


    一開始任鴛飛還為江家惋惜,雖然江家有些仗勢欺人,但總的來說凰遊鎮是個民風淳樸的地方,大家也都很善良。


    直到……


    一個六旬老婆婆跪在堂下,一張蠟黃鬆垮的臉抹得跟條彩虹似的,她不慌不忙的拿出一方少女帕,掩麵含羞,含情脈脈的看著新知府!


    這顯而易見的意圖,不禁讓任鴛飛倒抽一口涼氣,看到在場人士都忍不住抖了抖肩膀,想笑未笑,憋得滿麵通紅。任鳶飛猛地喝了口茶,想壓壓驚,不料斜上方的新知府看完速狀後,緩緩抬頭,興味盎然地問道:“你說江皓臣非禮了你?”


    堂下一片嘩然,而任鴛飛更是把剛喝進去的茶一口噴了出來!


    這時躲在桌角笑過後的師爺,勉力支撐起來,一臉嚴肅道,“大人問話,你如實招來,你說他非禮你,能否描述細節?”


    六旬婆婆左右看了看,絲毫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害羞的垂下頭,將帕子放入懷中,說道,“那日我走在街頭,他從我身後跟上來,說時遲那時快,一眨眼,他的手就摸在了我的屁股上!雖然事後,他狡辯是踩滑了,但誰人不知江公子風流成性,尤其是看見我這樣的美色,把持不住,行為不軌也是可以理解的。”


    堂外一陣哄笑,堂內一片沉默,沉默後,新知府在狀子上提筆寫了幾個字,就示意她下去了。


    接下來的案子是一件比一件無聊,諸如:


    大人,我家母狗丟了,我懷疑是江皓臣幹的!


    大人,我娘子新買的肚兜不見了,肯定是江皓臣偷了!


    大人,江皓臣上次吃了我的豆腐,沒有給錢!


    大人……都是些芝麻綠豆的小破事,無聊到讓任鴛飛打起了瞌睡。


    她單手撐著下巴,頭腦混沌不堪,雙眼迷離,就連新知府的側影也在她的視線裏漸漸模糊,他充滿磁性的嗓音就像天籟一般引她入睡,慢慢的連他的聲音也聽不清楚了,就在她徹底放棄,要靠在師爺肩膀上時,新知府猛地敲了一下驚堂木,這一敲,嚇得任鴛飛魂飛魄散,她立刻坐直身體,六神無主的望著新知府,四目相接,他看了她良久,眼中似有笑意。


    她目光輕顫,像被電到了一般,快速移開自己的視線,正襟危坐,努力平複了一下緊張的唿吸,隨即她一怔,她為什麽要緊張?


    這時,師爺湊過來,看著她紅的發熱的臉,大吃一驚道,“你發燒了?”


    “你才發騷了!”


    師爺垂頭想了想,疑神疑鬼的問,“那就是你做了虧心事!”


    任鴛飛:“……”


    看她漸漸迴複的臉色,緩緩平複的氣息,師爺瞄了一眼新知府,犀利的瞧著她,奇怪道,“我剛才好像看到你和新知府眉來眼去?”


    任鴛飛伸出手指看了看指端的豆蔻,笑得陰測測的,“師爺,知府大人可是有未婚妻的,你這麽說是幾個意思?”


    “沒……沒別的意思,大概是我老眼昏花了。我想也是我老眼昏花了,新知府一表人才能看上你?”


    任鳶飛:“……”


    漸漸地,遞上速狀的人不少反多,這讓後知後覺的任鴛飛突然意識到了什麽,她咬緊下唇看著陸陸續續來的都是些大家閨秀和小家碧玉時,終於忍不住抽了抽腦門上的青筋!敢情這些小姑娘都是衝著新知府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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