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無雲,朗月彎彎,官道上也不是伸手不見五指。


    尋了一處驛亭,楚申就地半跏趺而坐,開始觀想月光。


    觀想法,最忌外界幹擾,輕則神魂驚駭,萎靡不振,重則神魂重創,道毀人亡。


    初次觀想時,身體完全無法做出正確姿勢,又觀想著甚為兇險的雷光,若非潛意識自行停止了觀想,更無山精野怪幹擾,楚申說不得會死於非命。


    隻是如今最緊要的是提升實力,事急從權,也顧不得其他了。


    觀想月光,沉心淨氣,摒棄雜念,想象前額之上有一光灼灼的滿月,以意念看清月亮的形象,緩緩接引入泥丸宮。正是心如水,意念如水,神魂如虛空明月。


    此時,楚申的心神又隨著明月進入了泥丸宮,又或者說,他即是這一輪明月。


    月亮開始散發無形光芒,充滿整個泥丸宮,繼續向下,髒腑,竅穴,經脈。


    楚申的肌膚開始發出可見淡淡的瑩白光芒,卻又是天上朗月照耀,泥丸宮明月與天上朗月二月相映。更是有一絲絲白色光芒從天空中順著流光而下,徑直入了泥丸宮。


    泥丸宮中的虛無明月似乎變得有些凝實,光芒更甚。


    楚申的體內一小部分竅穴開始被點亮,絲絲雜質不斷被排出體外,在皮膚表麵形成了一層泥膜。


    “不行了,撐不住了。”半個時辰後,楚申的神魂精力消耗太大,又留了一分觀察外界,不得不停止觀想,他可不想在這荒野再次昏厥,保不齊被什麽野獸給吃了。


    隨著觀想停止,泥丸宮中的明月也緩緩消散。


    “真是神奇,這就是人們常說的第三隻眼?”在泥丸宮中,不僅可以內視自身,還可觀察整個身體在外界的情況,但是這樣奇特的感官視角隻有在觀想時才有體會。


    現在觀想結束,楚申又成為了一個普普通通的凡人,無一點特殊。


    兩次伐髓洗脈後,身體仿佛輕盈了許多,從地上站起,楚申用力蹦起,丈餘的亭蓋幾乎要被觸及。


    看來是真的改善體質了。楚申自信,如果現在碰到一隻黑僵,自己絕對不會那麽狼狽不堪,至少能夠周旋一二。


    肉體的提升是實實在在的,這種源自靈魂的感覺讓楚申幾乎呻吟出來,不禁對這個超凡的世界更加期待。


    正在楚申興奮之餘,一團黑霧突地從陰影中卷出,直襲楚申後腦。


    ……


    “老婆子,快讓鬼嬰去尋那小子,居然跑了出去,還殺了兩個村漢,真是看走眼了。”馬老三一臉急切。


    “別急,他喝了我的子母連心符符水,是絕對逃不掉的。”說著,馬神婆拿出一個黝黑陶罐,其中蹦出一隻鬼嬰,血淚尖牙,張牙舞爪,恐怖無比。


    “去,把那小子給我帶迴來。”


    又拿出一張紅色符紙,燒成紅煙,鬼嬰瞬時將其吸入,化成一股黑霧,尋楚申去了。


    “那小子陽氣精猛,體脈精純,那一身臭泥定是經過了伐髓洗脈,說不得食了什麽天才地寶!”


    ……


    其實,這鬼嬰早就尋著了楚申,隻是楚申剛好處於觀想之中,無形月華庇佑,鬼嬰根本近不得身,隻得在一旁窺視。


    尋著機會,鬼嬰直接襲入楚申的泥丸宮,侵蝕神魂,欲要控製他的肉身迴到馬神婆身邊。


    楚申活躍舒張的身體當即僵住,麵無表情,隨即又一點一點的盤坐下去,動作晦澀無比,好像身體不是自己的了。


    泥丸宮內,鬼嬰正追逐著楚申的神魂,上竄下跳。


    原本楚申正在感受肉身,卻突兀的發現自己的心神迴到了泥丸宮,一隻可怖的鬼嬰欲啃食自己的神魂。


    當即代入神魂中,打開神魂視角,在泥丸宮裏逃竄。


    鬼嬰靈智不高,以往馬神婆也隻是毒害一些村漢,未曾修行的凡人神魂都是沉睡在泥丸宮,侵蝕凡人的神魂無往不利,數個唿吸間即可。


    這個凡人的神魂不像往常一樣如待宰羊羔,居然會逃跑。鬼嬰居然起了玩心,在泥丸宮內攆著楚申。


    楚申也是幸得觀想法,這觀想法神奇無比,能讓未曾修行的凡人窺得一絲神魂精妙。


    但楚申現在仍是上天無路,下地無門,想不到破局之法。


    在被攆了一會兒後,他也發現了鬼嬰似乎在戲耍他。


    想到自身所擁有的手段,似乎隻有觀想法能夠一試,便一邊裝作驚恐逃竄,一邊控製身體一點一點擺出觀想姿態。


    “啊!啊!救命!救命啊!”為了讓鬼嬰玩的開心,楚申開始慌亂大叫起來。“桀桀桀。”鬼嬰見到獵物的醜態,發出了尖利刺耳的笑聲。


    ……


    小濟河,西蜀大河濟水下遊分支,蜿蜒流長。


    月華靜靜的在水麵流轉,突然一個河麵出現一個大大的漩渦,一隻丈高的魚妖叢中躍出水麵,踏浪而起,鱗甲滿麵,魚頭人身,手持長矛,好不兇惡。


    “見過河神老爺,不知河神老爺有何吩咐?”馬神婆跪伏在地,誠惶誠恐,麵對相當於感應巔峰的魚妖大氣不敢出一個。其自身也不過是胎動期的微末道行,更何況這魚妖實在是麵容恐怖。


    “馬神婆,此月的血食呢?”魚妖跳上岸頭,走到馬神婆麵前。


    “河神大人,昨日老身尋著一個少年,陽氣精純,神魂飽滿,更是經過伐髓洗脈,端的是好血食。”


    “那為何不見你帶來?”


    “昨日一個不慎,讓其走脫了。不過此子已服下了子母連心符符水,我已放出鬼嬰將其尋迴。”


    “等等,伐髓洗脈?說!你是如何能碰到如此少年!”魚妖平日裏隻敢在小濟河荼毒附近小村莊,根本不敢冒犯一些大點的鎮子。


    它也是精明,濟水臨近錦官城,青羊宮中的小輩不時出來斬妖除魔。若非得了一處水府傳承一朝開了靈智,修得妖元第三境,又屬水族,善於隱藏,說不得已是一盤人類修士喜愛的魚膾。


    “河神大人且息怒,此少年乃是老身在山野間撿到的,粗布麻衣,並無修行痕跡,體內並無一絲真氣,也無熬煉身體的痕跡。應是食了天才地寶。”馬神婆抬起頭來,滿是皺皮的笑臉扭成一團。


    “哦?那倒是不錯,這是此次的解藥。”魚妖雖然靈智不高,但幸得水府傳承,其中正好有水族控製屬下得丹藥。說著從腹下掏出一顆黑不溜秋,奇臭無比的丹藥,擲給馬神婆。


    “謝河神老爺。”馬神婆連忙接住,又低下頭顱,隻是誰也看不到她眼中閃過一抹精光。


    “你明日將其帶來,今日之罪就免了。”魚妖搖頭晃腦,學著人類文縐縐道。


    “是,是。”馬神婆將頭緊貼潮濕的岸邊,仿佛是最低下的奴仆。


    “哈哈,滾吧!”魚妖最恨人類的高高在上,看到馬神婆如此卑微,狂妄一笑,跳入了小濟河。


    良久,馬神婆從地上爬起,將不堪入目的丹藥一口吞食,死死地盯著河麵,最終轉身離去。


    ......


    鬼嬰正在戲耍楚申,尖利刺耳的聲音使楚申的神魂一陣恍惚。


    突然,鬼嬰像是收到什麽訊息,收起了玩弄姿態,向楚申直麵撲來。


    “轟!”一聲雷鳴炸響,泥丸宮內,楚申一臉劫後餘生的表情,就差一絲,鬼嬰就觸及了楚申的神魂,驚險萬分。但最終觀想成功,楚申化作一道無形驚雷,直接將鬼嬰劈得灰飛煙滅。


    怎麽會?這個鬼嬰是哪兒來的?


    楚申開始沉思,自己穿越過來不過3天,就有鬼物上門?一般小說裏鬼嬰都是被人驅使的,山間野鬼大都是一些吊死鬼,倀鬼,攔路鬼什麽的。這樣有目標的鬼物隻能是他人驅使。


    難道是那碗符水?


    穿越三天,隻有那可惡的老婆子對自己做過詭異的事情,就是那碗符水!


    然而修煉觀想法時內視並無異處,果然,修行人的事情隻有修行人才清楚。


    要盡快得到修行法,觀想法不能帶來真氣,法力。沒有真氣法力也就沒辦法修行《風刃》,更遑說《太白銳金劍氣》了。


    那麽麵對這樣的邪惡修士就隻有一條路,逃!但是明顯自己已經被定位了,更有鬼物追蹤。


    逃,逃到大城,逃到寺院,道觀,總有地方讓這鄉下神婆忌憚,不敢在這些地方用邪法犯事。


    但是若是這個世界並無秩序,那也隻能先逃,再謀求功德,該死的金手指,怎麽叫都叫喚不出來,難道必須要有功德才可?


    楚申停下了思慮,離開驛亭,順著官道而去。顧不得深夜趕路會遭遇什麽了,要是待會又來一隻鬼嬰,他可不敢保證能有這次的運氣。


    官道上靜悄悄的,隻有幾隻秋蟬哀鳴。


    楚申悶頭趕路,隻求天亮前能到一個集鎮或者大城。這追蹤定位不可能無視距離,逃的越遠越好。


    ......


    “怎麽樣,那小子帶迴來了嗎?”馬神婆趕迴家中,看著留守的馬老三道。


    “鬼嬰,鬼母的感應消失了,快!鬼母快要發瘋了!”馬老三緊抱著一個烏墨大陶罐,上麵貼滿了詭異符文符紙,馬老三正在不斷往上貼符紙。


    “怎麽會,不可能,那小子隻是一個凡人。”馬神婆震驚道,一邊拿出針來,刺破食指,在一張空白符紙上寫滿字符,將其貼在大陶罐上。


    原本激烈顫抖的大陶罐逐漸平複,馬神婆抬起頭來,冰冷的雙眼無聲而陰沉的望著遠方,顯得陰森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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