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吳鉤的舉動,或者說漠北的舉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就連呢不勒奇對各城池關隘的撤兵感到不可思議。


    他是一個自負與謙卑互相矛盾的人,呢不勒奇相信被自己視為接下來大敵的人不會出昏招,更不會放棄城池關隘。如果放棄漠北和金帳王庭邊界線上的地形優勢,讓自己鐵騎踏入漠北,單憑漠北軍的數萬騎兵是不可能阻攔住他的。


    所以呢不勒奇麵對吳鉤的這一招,猶豫了,他覺著吳鉤這個不合常理的舉動必然是符合常理的。


    撤兵的背後會是陷阱。


    當金帳王庭墜在撤兵而又合兵的漠北軍後的騎兵送迴軍情時,呢不勒奇這才遣大軍分三路踏入漠北。


    一路直追撤離的數十萬漠北軍,一路往北線而去,欲和拓拔無花的北境匯合,切斷大唐北境和漠北的聯係。


    而呢不勒奇親自率領的一路則是撲向漠北城。


    當西線諸城池關隘合十四萬大軍越過吳鉤用以掩護接應的步軍方陣時,金帳王庭的騎軍這才追了上來。


    掩護十四萬大軍的王昌業將軍手握兩個人頭大小的鐵錘,看著迎麵撲來的鐵騎,吐了口唾沫。


    自從他得到軍令之後,就知道今日是一場硬仗,要自己在古茶關抵抗騎軍用以掩護十四萬大軍就等於是讓自己去送死。


    古茶關是漠北官道城池之一,此去漠北最近。


    是漠北西線撤軍的必經之路,也是金帳王庭的必經之路。


    金帳王庭也許會冒著兵法大忌繞開自己,將他們的後背露給自己看,可王昌業也沒有勇氣敢出城攻擊金帳王庭的騎兵後方。


    這樣的仗他可從來沒有打過,自己手中原本有的三千騎兵也被抽調走了。自己要憑借手中的三萬步軍來麵對騎軍,隻能說是坐以待斃,憑借著古茶關的城高來拖延時間。


    拖延到吳鉤反攻。


    城裏的糧草倒也挺多,在短時間內用騎兵給王昌業送達的。


    這多虧林子無去年的先見之明,提早屯糧不說,還將糧草數量提高了不少,這才能夠在短時間內給王昌業籌集四個月的軍糧。


    死守古茶關四個月,應該不是什麽難事,騎兵攻城本來就是極為難以攻擊。


    王昌業是統軍大將,兵法爛熟於心,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做個縮頭烏龜,隻要龜殼不爛,這三萬人總歸是能活著迴來的,可能人數不多。


    縮頭烏龜好做,穩定軍心才是最難的。


    “三百步!”


    王昌業看著箭雨如蝗,看著騎兵奔騰煙塵滾滾,心理忽然起了一絲興奮。


    陳七子上次偷偷的放進呢不勒奇一萬人進來,他被殺了之後,吳鉤肯定會斬草除根,那時候漠北缺人可缺的多了。


    自己還能再登上一步。


    這青雲嘛,誰都想更上一步。


    “都給老子鼓點勁,現在不鼓勁,喝酒吃肉的時候別怪老子不給你一塊啊!”


    王昌業扯著自己大嗓門喊,他冒著箭雨在城牆上走動,不斷的罵罵咧咧。


    這罵罵咧咧聲可比箭雨和城牆下騎兵的唿喊聲好聽多了。


    糾纏一會,城下的金帳王庭騎兵統帥這才分兵。


    一路繞過古茶關,一路困住古茶關,以防古茶關斷其後路。


    王昌業見城下騎兵少了,麵色卻沉了下去,自己能夠攔住的騎兵隻有這麽多,如果,撤下來的十四萬大軍不能及時趕到漠北城,吳鉤的計劃就會失敗。


    五十萬大軍會全部死在戈壁灘上。


    王昌業隻能寄希望,寄希望於煙塵,讓吳鉤看見。


    吳鉤看見了,看見了一輪斜月掛於黑幕之中。


    開春的漠北晚上很冷,有沒有遮擋寒風的地方,一身鎧甲的士卒等到了第二天,就會和鐵一樣硬。


    一輪斜月並不能像太陽一樣給這裏帶來溫暖和光明,隻能隱約看見些影子。


    吳鉤現在沒有騎馬,可他身後百十丈的黑夜裏不斷的有戰馬打噴嚏,噴出白色的霧氣。


    一群具裝重騎兵整齊的排在吳鉤身後。


    這就是林子無給吳鉤準備的虎狼軍,原定於兩萬。


    可吳鉤撥掉了一萬給林飲歌。


    他今天之所以帶著這一萬虎狼軍出現在這,就是因為給王昌業希望。


    撤軍是一個十分冒險的舉動,所以吳鉤需要於敵人十倍的兵力。


    一萬虎狼軍能夠以一敵十,所以來截殺墜在十四萬大軍後的金帳王庭騎軍。


    吳鉤聽見了雷鳴的馬蹄奔騰之聲,他握住了橫二刀,沒有出鞘,出鞘的刀光會讓敵人看見他。


    騎兵們從腰間取下酒囊灌了自己一口酒,讓自己身子暖和起來,腳蹬輕輕扣在了戰馬身上。


    戰馬也慢慢的向前走,活動自己。


    吳鉤等著金帳王庭騎軍離自己隻有一丈時,踩在黑夜裏抽刀。


    刀光劃過騎兵眼中,隻覺著一股寒意從後脊梁處到了後腦勺。


    人頭滾滾。


    一刀禦九刀,或撞,或砍,或踢,或削。


    吳鉤麵上盡是鮮血,一聲光明鎧被滾燙的熱血澆的起了濃濃白霧,白霧帶著腥氣。


    吳鉤先挫其銳氣,九刀雷池之中,斬下數十名騎軍。


    雷鳴的馬蹄將他的所有聲響都給遮住了,連同戰馬的恐懼和騎兵的哀嚎。


    當另外一股雷聲響起時,才有人聽見吳鉤的刀風。


    而當雷聲降臨之時,他們隻看見了蓬勃的白氣和唐人麵具下的眼睛,還有高舉的武器。


    戈壁灘上的沙塵最容易粘人,隻要起了絲絲風,它就攀附在你的鎧甲和麵上,讓你看上去黃撲撲。


    現在的血肉將沙塵混在了一起,倒也不會讓你麵上都是粗糙硌人的沙塵,而是能夠用手扣掉的泥,血泥。


    這泥倒也算好的,隨便擦擦便好了,不咯臉。


    吳鉤將橫二刀橫在一名校尉的脖頸,看了一眼四周正在殺戮的人們,手腕一動,割破他的喉管。


    吳鉤沒有舉著橫二刀,反而是拖著橫二刀在殺戮的人群當中閑庭信步。


    橫二刀不愧是一柄好刀,刀身的血,隨著刀劍在地上劃出一條線。


    等著血墨用完了,虎狼軍也貫穿了金帳王庭的騎軍。


    金帳王庭的騎軍往北逃去。


    虎狼軍死傷八百餘人,他們看著吳鉤將橫二刀收迴鞘中,撥馬迴轉,往漠北城緩緩走去,在他們前麵是十四萬大軍。


    吳鉤沒有立即迴去,轉過身看著一地血泥的他,忽然搖頭道:“一群敗家子,這麽多戰馬都不拉走。”


    吳鉤喚迴來虎狼軍,將戰場打掃了一些,隻留下了遍地浮屍。


    果然是不當家不知財迷油鹽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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