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禮之隆重,讓吳鉤有些不可思議,原本他能中午進城迴到國公府,現在已經是傍晚了,李映生派人來給了吳鉤一道旨意,讓吳鉤明日披甲帶刀上朝聽宣。


    這是還未到的賞賜,今日到了。


    可吳鉤心中陰鬱也沒用驅散,他想找個時間迴井田村。


    林飲歌大大咧咧看不出吳鉤陰鬱心情,林冷月卻看得一清二楚。


    吳鉤和林飲歌、林冷月三人迴府,還未走到府前,一個女子出現在吳鉤身前,這女子粉黛撲香,嬌豔明媚。


    “七十三先生,我家陳大家有請。”


    女子給吳鉤行禮,吳鉤卻一頭霧水,他所認識的人裏麵可沒有陳大家這個人。


    林飲歌噢一聲,對吳鉤說道:“陳大家是杏花樓的主人,按禮你當去,夫子與杏花樓有舊,陳大家可是你的長輩。”


    吳鉤聞言,夫子與杏花樓有舊,趕忙對女子還了一個禮,說道:“那就請姑娘帶路。”


    林飲歌和林冷月看著吳鉤被那美豔女子帶走了,林飲歌冷笑一聲道:“這就是男人,看到了美女,就連自家姐妹都不問候一聲一路小心的,我下次一定告訴清欄。”


    “姐姐,你別亂說話,杏花樓不僅與夫子有舊,也是母親的好友,按禮來說我們得叫一聲姨娘。”


    杏花樓,這個豔名名動長安的地方已經掛上了紅燈籠,不是平常的緋紅燈籠,而是大喜的燈籠。


    來此飲酒作樂的名流豪紳,見得此景笑道:“今日杏花樓要賣杏花了?”


    杏花樓賣杏花,賣的可是絕豔女子的花技,可舞、可唱、可吟詩,可思辨。


    這杏花樓可不做肉活生意,若要做,那也得是姑娘願意。


    所以杏花樓自建以來,傳出過多少風流才子的佳話。


    前來請吳鉤的女子,是陳大家的貼身侍女,名叫動鈴。


    一曲西域飛天舞跳得是讓人魂斷流水啊。


    吳鉤第一次來這杏花樓,隻見燈火通明,笙簫動耳,美豔驕人。


    動鈴帶著吳鉤上了杏花樓另一處,那處同樣燈火通明,隻不過並無多大雜聲。


    動鈴上了二樓,推開門帶著吳鉤走了進去。


    吳鉤入門便看見在簷窗下有一美人靠,一位風韻十足的女子就靠在美人靠上。


    “大家,吳公子到了。”


    動鈴輕喚了一聲,隨後站到了一邊。


    陳大家轉過頭來。


    吳鉤行禮道:“吳鉤見過陳大家。”


    陳大家看著吳鉤的模樣,久未說話,吳鉤心中奇怪,隻見陳大家的神色之中有些哀痛。


    “歸雲還好吧?”


    吳鉤一怔,他難以置信的看著陳大家,歸雲是他母親的名字,他母親全名叫孫歸雲。他原本以為隻是陳大家要看看書院後輩罷了。


    “歸雲還好嗎?”


    陳大家坐迴屋內,再次問向吳鉤。


    “母親去世了。”


    吳鉤緩過神來,低聲說道。


    陳大家舉杯飲酒的手頓了下來。


    “你說什麽?”


    “母親五年前去世了。”


    陳大家手中的酒杯哢嚓一聲,碎了。


    “這都怪你那薄情寡義的父親。”


    陳大家將碎掉的酒杯擲在地上,怒罵而出。


    氣漸消,陳大家讓吳鉤坐在自己對麵。


    陳大家低聲說道:“你母親葬在了何處?”


    吳鉤坐下來,忽然想起五年前那兩個修士所稱自己母親原先是秦淮河畔尋歡樓的人,陳大家是杏花樓之主,想來認識也正常吧。


    “母親葬在了井田村的祖地裏。”


    “到算是你們吳家還有些良心,死後沒將你母親棄至亂葬崗!”


    陳大家憤憤不平,隨後又歎了口氣,說道:“你是晚輩,這些事倒不應該在你麵前說。”


    “我和你母親以前都是秦淮河畔尋歡樓的弟子,後來尋歡樓解散,我與你母親離開了尋歡樓,我來到了長安,而你母親因為懷了你跟著你父親迴到了老家。那時你父親給你取名吳鉤,取男兒何不帶吳鉤之意。”


    “今天我聽書院祭告天下,聽到你的名字,又尋到你的畫像,這才讓動鈴去請你來。你和你娘長得很像。”


    陳大家給吳鉤倒上一杯酒,對他說道:“這些菜以前都是你母親喜歡吃的,不知你喜不喜歡。”


    吳鉤從未知道母親喜歡吃什麽,在井田村吃的東西並不好,自己大了打獵,才能有些肉吃。


    吳鉤想知道自己的父親去哪了,他問道:“陳大家,您知道我父親去哪了嘛?”


    陳大家一愣,問道:“你父親不在家中?”


    “我從未見過我的父親。”


    陳大家深吸一口氣,吳鉤看出來陳大家絲毫不知道自己父親的去向。


    陳大家現在一臉怒容。


    “罷了,今日請你來隻是為了祝賀你成為書院弟子的事,原本還想和你敘敘你母親的舊事,想不到。”


    這頓飯吃的很不舒服。


    吳鉤的母親已死,兩人也無再多言語。


    原本吳鉤還想從陳大家口中知道自己父親的下落。


    “你以後叫我姨娘,不要和他們一樣叫我陳大家。我與你母親情同姐妹,你叫我姨娘也是應該的。”


    陳大家從身後拿出一件東西,她遞給吳鉤,說道:“這東西是當時你母親離開之時留給我的,現在歸雲已逝世,這件東西我還給你吧,當是一個念想。”


    說到此處,陳大家有些抽泣。


    吳鉤很茫然,他對於這個突然出現的陳大家並無太多感想,這一切都來的太突然了。


    突然的出現母親的舊友,陳大家突然的憤怒,突然的哭泣。


    過了好久,陳大家終歸迴過神來。


    吳鉤看著淚眼婆娑的陳大家,艱難的叫出來:“姨娘。”


    “您能不能和我說說我父親和母親的事?”


    吳鉤想要知道自己父親到底是個怎樣的人,他的直覺告訴他,找到他的父親或許他身上的疑問就能解除。


    “尋歡樓是秦淮河畔的一個宗門,這個宗門就如同我杏花樓一樣。當時我的母親和你外婆都是尋歡樓的弟子,後來有了我們。你母親不能修行,所以就去學藝。”


    “後來,你父親因為躲債跑上了我們尋歡樓的船上來,你父親說自己是讀書人遇見匪徒想要避避,你母親心軟同意了。隨後你父親又說,謝我們的救命之恩,要報答我們,你母親又同意了讓他船上替人執筆詩畫。”


    “一來二去,你父親開始寫詩畫畫給你母親,你母親最後被打動了。沒過幾個月,尋歡樓因為得罪了秀樓,高手被屠戮,尋歡樓就此解散,你母親就跟你父親一起迴了你老家。”


    陳大家悲從心來,她丟掉酒杯,拿著酒壺開始喝酒,她繼續說道:“你父親堅決不肯告訴我你老家在哪,自此之後我與你母親失去了聯係。這一別就是二十年,一別就是陰陽相隔了。”


    “這都怪你那狠心的父親!若不是他讓你母親未婚先孕,你母親定然會和我來長安,與我共同開起杏花樓,不至於在舉目無親的地方長眠,不至於你父親拋棄你母親二十年啊!”


    淚花如雨。


    陳大家從未想到自己的妹妹在異地而死。


    自己心心念念二十年,也曾托人找尋,可並未有任何消息。


    “你父親就是一個無賴,當時實則是他強賴著上船,強賴著留在船上執筆。”


    這是吳鉤二十年來,第一次聽見別人對自己那個陌生的父親的評價。


    “無賴。”


    吳鉤並沒有覺得陳大家說的不對。


    因為吳鉤從小心中就沒有父親這個人,在他母親自刎而死時,他對於父親的遐想也盡數變成了詛咒。


    陳大家這下又嚎啕大哭起來。


    動鈴站在原地不動,低著頭,不敢看哭泣的陳大家。


    等陳大家情緒稍好一些,吳鉤勸慰幾句。


    陳大家用帕子擦拭著自己的眼淚。


    吳鉤說道:“姨娘,我此間事了了,您與我一起迴家祭奠母親吧。”


    “好好好,乖孩子。”


    “現在你成為了書院先生,這可比你當了朝中將軍更要光宗耀祖,你娘知道了也會高興壞了的。”


    陳大家喚過動鈴,讓她將自己準備的禮物送上來。


    動鈴出門去,過了一會拿上來一個藥瓶。


    陳大家抹著眼淚說道:“這是九轉陰陽丹,世間上或許還有幾粒。這丹藥可生白骨,活死人,你現在是書院的七十三先生,少不了以後在天下行走受了重傷將亡時,這丹藥可救你一命。”


    吳鉤心中感動,這種可生白骨、活死人的丹藥極為少見,他在書上看到過九轉陰陽丹的記載,非十年精煉不可得,非天地大運不可得。陳大家將這種丹藥送給自己,其間情誼濃厚。


    “這藥瓶裏隻有一粒,記住了非是重傷將亡時不可用。都說貓有九條命,你有了這個丹藥你就有了兩條命啊。”


    陳大家囑咐吳鉤將東西收好,然後又拿出一疊錢票,說道:“我知道你現在是大唐戰神林子無的弟子,國公府給你的供應也是按照府中少爺的來,可是你自己也得有些積蓄,書院先生總得有要花錢的地方,你現在又是修行者,可不能因為缺錢而做些傷天害理的壞事。”


    隨後,陳大家又拿出一盒首飾,她拉著吳鉤的手說道:“你現在二十了,也到了是娶妻生子的時候了。這盒首飾,我都精心挑選過,以後你有喜歡的女子,就送她首飾,女孩子都喜歡首飾,都喜歡男子討她歡心的。”


    話難說得盡,源自於那情義。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殺殉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焚涅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焚涅並收藏殺殉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