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要用生命爭取時間,以時間換取勝利決定了在飛簷關兩萬步卒的生死未來。


    “這就是一將功成萬骨枯。”吳鉤說出這句話,低頭看著那個站在原地的諸成和尚。


    諸成和尚抬頭上看,兩人對視片刻,諸成豎著單掌微微對吳鉤躬身。


    吳鉤身後的步卒正在忙碌的搬運著所需要的礌石、滾木以及吳鉤特地為此次運來的火油。


    “這個死禿驢,一天到晚腦子裏不知道想個什麽?莫不是真以為自己是佛?以佛名行魔事。真他娘,操蛋。”


    楊緒武也跑上城牆,站到吳鉤旁邊,看著那個身寬體胖、細皮嫩肉的和尚,嘴裏麵不停的咒罵他。


    “這個死胖子,看他吃的心寬體胖,皮膚白白嫩嫩的,肯定沒少犯戒!自己是個和尚還犯戒,罪加一等,要入無間地獄!”


    吳鉤轉過頭看向楊緒武,笑道:“又輸錢了?”


    “輸了,十兩。”


    楊緒武嘿嘿笑的看向吳鉤,說道:“這是楊一開的賭盤。”


    “是啊,楊一喜歡賭,你喜歡喝酒。”


    吳鉤接過楊緒武遞給自己的弓箭,背上了兩個箭筒,箭筒沉重,放滿了箭矢。


    這把弓名曰逐日,是林子無年輕時使用的鐵弓,他見吳鉤的箭術甚於自己,就將自己的鐵弓送給了吳鉤。


    唐國的鐵弓是在弓背鑲入鐵條,從而增加了射程和威力,所以也被武將們稱為“鐵脊弓”。鐵弓的弓弦混雜了金屬絲,它的弓弦也有強大的切殺肉體的力道。一般人使用鐵胎弓的人都要帶上一個戒指來保護手指。


    吳鉤倒不用帶上戒指,他的肉體因為修煉《人體秘訣》而導致身體很堅韌,並且他能將天地元氣布於體表,鐵弓弓弦對他並不能造成任何傷害,反而他使用逐日會使逐日的威力大增,因為鐵弓裏麵的金屬是寒冰玄鐵。


    寒冰玄鐵采自極北冰海之中,一般人很難采取,冰海深海中的低溫足以瞬間凍結一個人。


    林子無的父親年輕時出門遊曆,到過極北冰海,下過一次冰海,采得五十斤鐵礦,交給了研院的教習打造出來了這把威震長安的逐日。


    “如果我能一箭射死諸成和尚就好了。”吳鉤如是說。


    可是他知道單憑逐日弓的威力並不能殺掉諸成和尚,吳鉤猜想諸成和尚境界比自己高一個境界,而諸成和尚似乎在害怕他殺了自己之後林子無的盛怒。


    “難道你就不怕你屠殺漠北軍士卒也引起盛怒嘛?”吳鉤搭箭拉弓,箭頭直至諸成和尚,拉弓如滿月,吳鉤卻沒有鬆開拉弦的手,他嘴裏麵模仿者箭矢從射出到射中的聲音,這是他在井田村練習射箭時最喜歡幹的事,這會使他覺得他的弓箭箭無虛發。


    諸成和尚依舊站在飛簷關外,紋絲不動。


    吳鉤張弓搭箭,雙眼如鷹顧。


    在忙亂的飛簷關,就隻有這兩位不動如山。


    吳鉤現在已經關防的所有事情都交托給了江暖,楊緒武率領士勇隊準備著到處“救火。”,金帳王庭不管以什麽方式出現在城頭或者關內,楊緒武就需要帶著人去把金帳王庭的士卒給殲滅,他現在是名副其實的救火隊長。


    “來了!”


    在飛簷關兩翼的箭樓上士卒吹起了號角。


    吳鉤抬頭上望,遠處戈壁灘上一大片黑色陰影正在緩慢移動,江暖也匆匆跑上木質的城樓,他眉頭緊皺,說道:“將軍,以我所見,這次來的不僅僅是騎兵,還有大量步兵。”


    吳鉤點頭,黑色陰影重揚起的土塵雖然多但卻薄,騎兵揚起的土城則是又多又厚,說是遮天蔽日也不為過。


    “現在守城更為艱巨了。”


    吳鉤將手中的弓箭放下,思量了片刻,然後對江暖道:“江暖將軍,點狼煙吧。讓大帥知道此處境況,希望漠北還有援軍可派。”


    江暖將吳鉤的軍令傳達下去,卻對最後一句話有了異議,他問向吳鉤:“將軍,你方才說希望漠北還有援軍可派是何意?”


    “西線目前聚集了二十五萬的兵力,加上飛簷關五萬,總計三十萬。剩下的二十萬大部分分布在其他的一些關隘之中,少許兵力分布在漠北城和漠北內的戈壁軍營,現在能調動的隻有那少許兵力。”


    吳鉤頓了頓,對著江暖說道:“江暖將軍,我說的話,怕是會影響士氣啊。”


    “末將知曉了。”江暖一抱拳,沒有在繼續追問,他知道吳鉤說的話是什麽意思,那少許兵力是林子無逆轉戰局需要的最少兵力,絕對動不得。


    在年前的軍事議事上,吳鉤曾經向林子無提出過一個新的戰法。


    那就是麵對王庭和十八國聯軍時,漠北會因為防線過長而導致兵力分散,麵對王庭的優勢兵力時,分散的兵力最能起到防禦作用,絕對起不到一擊必勝的出擊。


    所以,在某一關隘或防線被迅速擊破時,林子無織成的天網也被撕開一個口子後,迅速放棄大部分關隘,集中優勢兵力,統一指揮,以大兵力對大兵力,這樣才能縮小敵我之間的兵力差距,讓主帥的指揮成為戰事的決定性因素。


    除了林子無之外的三品將軍都認為吳鉤的這種做法是以拋棄唐國土地為代價來換取的勝利,而唐國決不能丟掉任何一寸土地,吳鉤的做法不能采取。


    劉照,沒有說話,他向來是認為林子無說這是對的,那這就是對的;這是錯的,那這就是錯的。


    後來私底下,林子無、劉照、吳鉤三人曾多次在沙盤上推演,將這種戰法逐漸完善。


    林子無點頭稱讚,這也奠定了吳鉤在他心裏兵法謀略上麵的天賦。


    這倒也不是林子無的教導有方或者吳鉤讀書萬卷的原因,而是吳鉤年紀輕輕,他作為年輕人天馬行空,富有想象力。


    這是林子無對劉照說的話。


    劉照點頭。


    畢竟,天網的織成,也是林子無在年輕時候的構想。


    所以吳鉤這時候燃起狼煙,就是要告知林子無,飛簷關岌岌可危。


    五萬兵力駐兵占盡地利的飛簷關都岌岌可危,那林子無就必須要做出抉擇,是否聚攏兵力。


    沙盤推演是沙盤推演,實際命令是實際命令,要拋棄唐國土地,這可是要背負罵名,讓你一輩子抬不起頭、直不起腰來的決定。


    就在日頭逐漸西斜的時候,金帳王庭的大軍終於緩緩來到了飛簷關外五裏之地。


    關外一馬平川,毫無遮擋,金帳王庭兵馬赤裸裸的擺在了吳鉤的眼前。


    “以營帳數量來看,他們的兵力可達十五萬。”


    飛簷關內的所有人嚴陣以待,江暖站在城牆上時時刻刻的關注著金帳王庭動靜。


    “這場仗很難打。”


    吳鉤現在對於如何守城沒有太多想法,這也不是他擅長的地方,要真正說起來,江暖在守城方麵的能力比吳鉤要強大的多。


    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長處在哪,在於兵力的指揮而不在於士兵的實施。


    “估摸著,騎兵得有七萬,步兵八萬。”江暖笑著對吳鉤說道:“將軍,看來王庭這次真的是瘋了,居然聚集了這麽多步兵,這些步兵可相當於他們步兵總兵力的四分之一了吧?”


    吳鉤將大弓背負在身後,從腰間拿下水囊,小小的喝了一口,遞給江暖,江暖搖頭說不渴。


    “根據去年的情報不差。金帳王庭要說騎兵那兵力比我們多得多,步兵卻比我們少,也就有個三十多萬吧。”


    吳鉤放下水囊,這水他不敢喝多,怕一會沒得喝,接下來連番大戰他需要死死盯著諸成和尚。


    “五萬打十五萬。”


    江暖輕輕念叨了一句,然後無所謂的聳了聳肩。


    “將軍,你怕不怕?”


    “不怕。”


    “聽說將軍,以前是老家那邊有名的少年獵手?”


    “還好吧。我十二歲開始打獵,最開始運氣好,獵了一隻豹子。到後來和我一個同村的兄弟搭夥,山上能見到的東西,我們都曾獵到過。”


    “老虎也獵過?”


    “獵過。那會兒九死一生,要不是大帥救我,我已經死了。也就是第二天,我就跟大帥來了漠北。”


    吳鉤沉默下來,確實是第二天他就跟林子無迴了漠北。獵死老虎的那天,他很誌得意滿,而上天充滿惡趣味,將他重要的東西撕碎了,扯爛了。


    讓他目睹心痛欲裂的情景,而他還不能拿上天如何。畢竟他是上天,上天以無辜的語氣來逃脫自己的行為,因為他是上天你拿他毫無辦法,且不說很多人都認為天是對,而吳鉤現在連天都碰不到。


    江暖注意到吳鉤神色的黯淡,笑著說道:“那會我也是出了名的獵手,不過我是設陷阱的高手,不習慣和那些猛獸麵對麵。因為小時候,被一頭野狗給嚇尿褲子了。”


    “那野狗齜牙咧嘴的,就這樣撲上來把我壓到地上,我都能聞到他口水的臭味。”


    江暖在那裏繪聲繪色的模仿著自己被野狗撲倒的情景。


    吳鉤說道:“江暖將軍,你家是哪的?”


    “我家是江南道臨安縣的。”


    “江南風光好啊。以後我要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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