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這片戈壁沙漠,埋人很簡單,往沙子多的地方一丟,讓風吹個半個時辰,那人就埋下去了,不用你動手,你隻需要把那個人給殺死。


    不過這隻限於一百人以下的殺人規模,畢竟漠北以戈壁為主,沙子雖多,比不上沙漠。


    所以在飛簷關外五十裏的戈壁灘上,隱露出來很多屍骸,這些屍骸有得還栩栩如生,看上去像剛剛被人殺死,有得則是軀體幹枯,在這裏躺了很久。


    除了屍體,這裏散落最多的是染血的刀,從樣式上來看這裏隻有兩種刀。


    “將軍,給。”


    一個麵色黝黑,皮膚幹燥的士卒拿著烤好的棕色的肉遞給自己身邊的將軍。


    將軍接過肉,狠狠的咬了一口,這一口長得太大,他的嘴皮咧開,又流出了血。


    他身邊的士卒小口小口的咬,可不像這位將軍這樣不怕痛。


    這位將軍咬著肉,轉頭看向身後自己身後一大片黑色的影子都在低頭啃肉,每個人身邊都跟著一匹戰馬,那些戰馬高高的昂著自己的頭。


    在這支隊伍的前麵,還有一群人,他們也在啃肉,他們的戰馬也高高的昂著自己的頭。


    兩支隊伍,一隊盡是紅色,一隊盡是黑色。


    一隊鎧甲閃亮,爍爍奪目;一隊皮甲獸衣,黯淡無光。


    兩支軍隊,就這樣對著麵在吃肉。


    吃的什麽肉?


    吃的是戰死的馬肉。


    那位吃肉吃的自己嘴皮幹裂的將軍,就是陳亭將軍。


    陳亭身子修長,不魁梧,在漠北軍中是個頭最高的。


    加上陳亭穿著明光鎧,在這一隊騎兵當中很顯然而易見。


    他那天接到林子無的軍令之後,帶著手中的五千騎兵在飛簷關外十裏的戈壁灘上截住了金帳王庭的五千先鋒。


    然後陳亭像那年追自己的媳婦一樣,死皮賴臉成了一個狗皮膏藥黏住了金帳王庭的五千先鋒。


    他們去哪,陳亭也去哪,兩軍常常麵對麵的奔馳,然後互相襲殺。金帳王庭的騎兵想要脫離這位狗皮膏藥將軍,但兩者之間的距離最多之拉開了一裏的距離。


    金帳王庭的勉不勒將軍很生氣,陳亭絕對不主動發動大規模進攻,就死死的黏住自己,隻要自己想要大規模進攻他們,他們就迅速拉開距離跑遠一點。


    勉不勒將軍,一個膀大腰圓的先鋒將軍,硬生生的被陳亭逼成一個嬌滴滴小娘子,兩日騎馬,也隻不過走出飛簷關五十裏。


    勉不勒撕下肉幹,在嘴裏麵嚼著,這肉幹味同嚼蠟,難吃極了,勉不勒隻喜歡吃剛剛考好的羊肉、牛肉、馬肉、所有的肉。


    “告訴阿舍力度千夫長,一會他帶領他的騎兵衝向唐軍,我們現在要迴衝飛簷關!”


    勉不勒算了一下時間,還是放棄自己最開始的計劃,依照現在的形式來看,自己的後援應該是被唐軍攔截在飛簷關了,自己繼續在漠北裏麵與陳亭這樣糾纏,就是把自己關進了虎穴裏麵,老虎想要什麽時候吃自己就可以吃。


    勉不勒吃了幾口肉幹,就把肉幹放進了自己寬大的袍子裏麵。


    “大家夥趕緊吃。”


    這位將軍用手抹了抹他的嘴,往前走了幾十步,看著對麵的唐軍,大聲喊道:“大唐的將軍,告訴我你叫什麽!”


    陳亭把充滿著腥味的馬肉吃完,拿起自己放在馬背上麵的長槍也走出幾十步喊道:“記住了,吾乃陳亭將軍!敵將報名!”


    “我叫勉不勒。”


    勉不勒說完,就往後走,翻身上了馬。


    陳亭將自己的明光鎧卸了下來,喊道:“卸甲!”


    片刻之後,唐軍隻穿著布衣翻身上了馬。


    勉不勒,眼前看不見閃閃發光的鎧甲了,他一揮手。


    陳亭眼睛裏還是那片黑色的影子,他長槍一指。


    塵囂起了。


    金帳王庭的一千人騎兵衝向了唐軍的四千騎兵。


    連續兩日的馬不停蹄,兩軍的馬真的已經乏了。


    所以陳亭才會叫所有人卸甲。


    可是唐軍的戰馬無法和擅長長途奔襲的王庭的戰馬相比,就算是卸了鎧甲,也隻能讓戰馬保持最後一次衝刺的力量。


    兩軍衝刺交戰,剛接觸的第一刻,陳亭的長槍刺穿一名騎兵之後,他的戰馬無力了,隻能吐著唾沫,艱難的向前走。


    唐軍的騎兵在接觸的時間很少能夠保持住馬力,都變慢了下來,這樣的速度,別提衝陣了,戰馬能否繼續保持向前邁步都是個未知數。


    “將軍,你看他們已經馬力疲乏了,如果我們大軍再衝一次陣,就可以把他們給全殲。”


    勉不勒身邊的一位千夫長十分高興的向勉不勒提建議,全殲敵軍,可是一次大功勞。


    “不了,迅速迴撤飛簷關。”


    勉不勒踢馬向後跑,那名千夫長欲言又止,見勉不勒執意如此,也隻能後撤。


    唐軍的馬停了下來,再也無力向前走。


    一千的王庭騎兵穿透了唐軍的騎陣,唐軍現在再無騎陣支撐,隻能定在了原地。


    陳亭也看著那道遠去的塵囂歎氣,他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水,無奈道:“我隻能做到這一步了,關乎馬力,無能為力。”


    他踢馬轉身,看了一眼自己剩下的三千步兵,大聲喊道:“馬力至此,無怪乎,現在和這一千騎兵殊死一戰吧。”


    眾位士卒默然,馬力殆盡的騎兵,就是步兵。


    剛才衝陣,一千王庭騎兵能夠衝殺掉數百名唐軍騎兵就是因為如此,現在唐軍隻是騎著馬的步兵。


    陳亭拍了拍身下的戰馬,戰馬微微抬頭,可是它依舊沒有任何能力再次跑動起來。


    “衝陣!”


    金帳王庭又一次衝陣。


    唐軍又少數百人,金帳王庭無一人身亡。


    “衝陣!”


    金帳王庭第三次衝陣,刀光在陽光下閃耀,普通摔下馬的聲音比不過金帳王庭衝刺興奮的喊殺聲。


    鮮血在揮舞的刀槍中衝向半空,然後落在了地上,灑了一地。


    陳亭喘著粗氣,他想要催馬,可是戰馬絲毫不動。


    “他娘的,成活靶子了。”


    陳亭的長槍被鮮血染紅,他身上有四五道的刀口,刀口不深,可是疲累和傷口,已經讓他眼睛逐漸的合攏。他的眼皮現在變得很重,睜著眼,就要耗去他最後的力量。


    四千的騎兵現在隻剩下了兩千餘。


    一千的王庭騎兵還剩下七八百,因為馬力而導致單方麵的屠殺,在與金帳王庭交戰的大唐經常出現。


    這是很無奈的局麵。


    “將軍。”


    陳亭身邊的親衛隻剩下了四人,其中一人無意中抬頭,看到自己的側翼有塵囂,越來越近。


    陳亭點頭,輕聲說道:“不要宣揚,他們馬上又要衝陣了。就算是用命去換,那這金帳王庭的兵也應該被我們換的全軍覆沒了。”


    王庭騎兵的戰馬唿唿喘著大氣,王庭的千夫長阿舍力度,他很高興的在笑,他覺得,再來三四次,唐軍就要被他們全殲。


    他將酒囊裏麵最後一點酒喂給自己戰馬,大聲喊道:“唐軍現在就是活靶子,現在使我們拿功勞的時候,再衝三次!”


    王庭戰馬已經很累了,可是還能跑。


    唐軍的戰馬不適應長途奔襲是其一,其二在於這兩天陳亭完全纏住金帳王庭的騎兵,就要做到速度要比他們快,耗費的馬力自然也多。


    陳亭看著自己身邊的士卒一個個騎在馬上被金帳王庭的人砍下腦袋,然後揮舞著自己的長槍,他想盡可能的多殺幾個金帳王庭的士兵。


    陳亭再看一眼側翼的塵囂,後援終於來了。


    就在金帳王庭的又一次完成了對唐軍的衝陣後,楊一帶領的五千騎兵終於趕到了。


    “跑,快跑!”


    阿舍力度扯著自己的嗓子大聲喊,可是現在王庭的戰馬速度怎麽能和楊一帶領的五千騎兵相媲美。


    就在追逐當中,金帳王庭的騎兵被人從後麵開花,這支王庭騎兵死的不是很壯烈,在充滿著惡趣味的楊一看來,這是開了後庭花。


    楊一揮舞著自己的大刀,大喊大叫。


    “衝啊,讓他們給我們唱一曲後庭花!讓他們花開幾朵!”


    楊一作為楔形騎陣的第一人,他第一個就衝了出來。


    陳亭在戰馬上想要下馬,可是沒有什麽力氣,他想出一個好辦法,摔下了戰馬。


    當他躺在地上時,終於是鬆了口氣。


    剩餘的騎兵和陳亭也是同樣的感受,鬆了最後的那口氣,然後從戰馬上慢慢的滑下來,滑到地上。


    最後這支王庭騎兵全軍覆沒,那位被勉不勒拋棄的千夫長死在了一個無名小卒的刀下。


    那位無名小卒拿著勉不勒的人頭,站在那裏傻笑,殺掉一位千夫長,賞銀五十,升兩級。


    楊一帶著一身鮮血翻身下馬,走到陳亭的身邊,低頭俯視著這位狗皮膏藥將軍。


    “嗨,狗皮膏藥。爬不爬的起來?”


    “你滾吧。勉不勒帶著剩下的人迴撤飛簷關了,趕緊去拿了他的人頭,得大錢。”


    陳亭沒有力氣和楊一多說廢話,閉著眼睛,語氣像驅趕蒼蠅一樣。


    “呦呦呦,他的人頭肯定是我的,你的語氣不要表現得是我占了你的便宜。”


    “這次是誰帶兵來了?別說是你,打死老子都不信。”


    “還能是誰啊,吳鉤啊,我們的軍法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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