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寶說的地瓜指的是沙葛,一種水果,秋季收獲,薄皮生吃。


    朝狗母親種的地瓜是全村種的最好的,不僅個頭大,而且水分多,所以朝狗說能種地瓜,這是他母親最大的優點。


    地瓜水分多,嚼下去口感會變粉,是二寶最喜歡的水果。當然了,井田村可以吃的水果不多,山上的野柿子、山楊梅,已經算是比較奢侈的東西了,少見的很,畢竟井田村的果樹沒幾棵。


    二寶一口一口嚼著地瓜,朝狗把地上的弓箭和搭陷阱的虎筋、砍刀背上,兩個人就往村尾的深山走。


    井田村離縣城很遠,若是憑借著腳力走,得走上兩天才能走到縣城,稱得上是位於深山老林。深山老林裏多的不是人,多的是狼蟲虎豹。


    所以井田村的獵人多,且本領比其他村的獵人要厲害,畢竟在深山懷抱之中,猛獸囚籠裏,你不吃山中猛獸,山中猛獸就會吃你,這是一個你死我活的哺食規矩。


    所幸的是,井田村早就在村子的四周要害處設置了陷阱,四個方向都有獵手夜守。


    “給。”朝狗和二寶走出了村子的範圍,朝狗把弓箭、刀具都分給了二寶,再往前走就要走到林子裏麵,這時候每個人身上有防身利器才是最好的。


    二寶背好弓箭,伸手拉了拉牛筋做的弓弦,問朝狗:“今天弓箭有多少支?”


    朝狗把其他東西捆在身上,頭也不抬的說道:“十八支弓箭。”


    二寶應了一聲,檢查一下大腿上綁著的一柄短刀。


    “好了,走,看看今天能吃什麽肉。”二寶信心滿滿的吐掉嘴巴裏麵叼著的狗尾巴草,讓朝狗走在前麵,自己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防備著隨時會出現的野獸。


    二寶和朝狗今天走的是一條新路,不走以前長輩留下來的老路,這是三個月前他們兩個人開辟出來的,沿著這條路走,可以以最快的時間繞過山腰,直接從山腳繞道山穀裏,從山穀上去就是野獸最常出現的地方了。


    二寶是井田村年輕一輩裏麵最厲害的獵手,自己曾獵過一頭豹子,而且是兩箭射中豹子的眼睛,然後一箭射穿了豹子的脖子,在失明的情況下,豹子做困獸鬥,結果血活活流幹死的。


    二寶就是憑借著那一張完好的豹子皮換來了自己的毛筆和家中一點點積蓄,還用豹子肉給朝狗的爺爺換來了一張好弓。


    後來,朝狗父親就讓朝狗跟著二寶,說兩個人一起狩獵安全一下。朝狗不像二寶那樣用弓箭厲害,他喜歡用的還是長刀,有次二寶和朝狗碰見一頭皮糙肉厚的野豬,二寶隻能箭都射出去了,隻射穿了一隻眼睛,還是靠著朝狗兩柄大刀砍死野豬。


    朝狗專注著用自己的刀開路,注意著周圍是不是隱藏著什麽野獸撲上來,二寶則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注意著遠處有沒有野獸的身影。


    他們來的這座山是獸山一座小山,算不得大,但要走完這一座山也得花好幾天的時間,主要是獸山太大,在地圖上看,獸山可是要橫跨三個道府的綿延群山。


    “二寶,先生什麽時候去縣裏麵?他去了我們是不是就不要上學了。”朝狗一刀劈開一群野草樹枝,發現旁邊樹枝有獼猴桃,伸手抓了幾個,放在了口袋裏。


    “過個五天吧。”


    二寶走到路旁邊看來離自己一丈以外的一棵樹下,那裏自己設置的陷阱完好無損,看來是沒有什麽野雞之類的東西走哪裏。


    “怎麽樣?”


    “不知道,畢竟是新走的路,這附近的情況也不清楚,我設置了四個陷阱都沒有動靜。”二寶搖搖頭,張弓搭箭的手放鬆了下來。


    雖說是山中多猛獸,但也不意味著他們一來就能碰到猛獸。


    “走吧,最晚半個時辰我們要走到山穀裏麵,在那裏守個一個時辰,看有沒有什麽收獲。”


    二寶甩了甩手,放鬆了一下手臂,看著朝狗再吃饅頭,咽了咽口水,他不好意思給朝狗要饅頭,誰叫自己要讓半個給那個破爛書生。


    “走。”


    二寶示意吃饅頭的朝狗往前走,朝狗將剩下的饅頭揣進懷裏麵,一刀劈開前麵擋路的藤蔓。


    今天是大太陽,可是在林中裏麵感覺不到絲毫熱意,畢竟都是遮天蔽日的樹木,林子裏麵陰涼的很。


    除了風聲,就隻有二寶和朝狗兩人走路的聲音。


    他們兩個膽子大,可是獨自開辟新路,心裏麵也是有些打顫,才十三歲的少年,在不熟悉的山林裏麵碰見猛獸還是夠嗆。


    二寶和朝狗兩個人走的很慢,他們感覺這片林子太陰冷了,著實不舒服。二寶時不時的轉身看後麵的動靜,基本上他們走十步就要停一停。


    “噓。”


    朝狗忽然聽見了聲音,站在前麵不動了,二寶立刻舉弓向四周看去。


    “二寶,你聽,左邊那顆大杉樹下,有什麽東西再爬。”朝狗彎著腰,往大衫樹下瞧,樹葉太茂密也看不出是什麽東西來,隻有一些野草輕微的晃動。


    不過朝狗憑借他的經驗說道:“那應該是條蛇。”


    “你射一箭。”


    “好。”


    一聲好字,嗖的一聲,一支弓箭紮進了杉樹裏麵,大杉樹下的小樹野草劇烈晃動了一下。二寶將要射出第二箭的時候,朝狗攔住了他,說道:“我去看看,你這樣射,萬一射破了蛇膽,那蛇就廢了。”


    “你小心。”


    朝狗小心翼翼的用大刀撥開前麵的野草藤蔓,緩慢的往前走,剛走了三步,杉樹下麵的忽然衝出一道黑影,黑影碩大,朝狗嚇了一條,往旁邊跳開,手中的刀下意思的往前劈。


    “朝狗!”


    二寶立刻把弓箭拉成滿月型,卻發現,那到黑影離朝狗太近,混鬥當中容易誤傷。


    就當二寶要把弓箭放了,拔刀上去的時候,朝狗喊了一聲:“不要過來,這是條大蟒,他娘的。”


    話剛說完,朝狗就被巨蟒的尾巴掃倒,而巨蟒的尾巴上還留著二寶的斷掉的箭。


    朝狗就地打了個滾,迅速爬了起來。


    二寶手中三支箭嗖嗖的射出去,射向蛇頭。


    巨蟒靈活,二寶的三支箭都沒有射到它的頭,它頭一轉,就像二寶迅速衝了過來。


    它的速度太快,二寶來不及拔刀,隻能往後退,但被樹枝拌倒在地。


    二寶眼看著巨蟒的血盆大口到了眼前,驚的一身冷汗,這條巨蟒的頭比都快有他的一張臉大了,如果被它纏住必死無疑。


    “啊!”


    就在這時,巨蟒卻迅速挺住了,頭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隻見朝狗,抱著蛇尾,拚命的往後拉。朝狗麵色血紅,脖子中間青筋暴起,巨蟒的尾巴已經把它的胸腹給卷住了,他一雙手握住蛇的軀幹,骨節發白,而唿吸,也顯然隻有出氣,沒有進氣。


    “二寶!”


    這一身嘶吼,喊不出真切的名字,而二寶拔出大腿旁邊刀,一躍而起,左手摟住了巨蟒的蛇頭,自上而下,一刀狠狠的紮進了巨蟒頭裏。


    巨蟒吃痛,猛力一起,尾巴一甩,將朝狗摔飛出去,蛇尾迅速向二寶抽去。


    二寶,又狠狠的紮了蛇頭幾刀,眼見蛇尾抽過來,迅速鬆手,身子往地上一趴,一滾,撿起丟下的弓箭,迅速向朝狗跑過去,一邊跑,一邊用快速用弓箭射向蛇頭,直到射出來十二支箭,巨蟒才停歇下來,蛇頭部位基本上都是刀傷或者被弓箭插滿。


    朝狗掙紮的起身,拔出身上藏的一把匕首,試探著向巨蟒走過去。


    “小心!”


    二寶眼見杉木樹下的一棵小樹動了一下,又射出了兩箭,直到毫無聲息之後,他才示意朝狗走進看情況。


    “他娘的,我們是當了替罪羊了,它原本是想抓住這頭野豬的。”朝狗看完巨蟒的情況之後,再看了它旁邊的插著兩隻箭的地方,發現那裏有一頭小野豬。


    朝狗踢了一腳巨蟒,罵道:“日你娘,勁還挺大的,狗日的,差點沒把我累死。”


    二寶也走了過來,問朝狗有沒有事,朝狗說道:“屁事沒有,隻是他娘的,勒老子勒的厲害,感覺骨頭都被它勒散了。”


    看見朝狗沒事,巨蟒也死了個幹淨,二寶就直接攤在了地上。


    “我這次可是被嚇慘了。”


    二寶,伸手向朝狗要了剩下的饅頭。


    朝狗一向傻大膽,這件事迅速忘記在腦後了。他給了二寶剩下的饅頭後,直接把野豬的一條腿砍了下來,說道:“現在是嚇個半死,又餓,先吃個腿再說。”


    二寶不管了,反正他今天吃的東西沒用朝狗多,烤豬腿就讓朝狗去做吧。


    不一會,響著劈啪聲音的柴火已經升起來了,豬腿也架在了火上烤。


    朝狗喜滋滋的哼著曲子,今天可是一頓大餐,又是巨蟒又是小野豬的。


    二寶在旁邊量了量巨蟒,這條巨蟒特娘的可有三四丈長,這次能殺它算是自己運氣好。


    二寶嘿嘿一笑,對朝狗說道:“這條巨蟒可有三四丈長,這蛇膽肯定值錢。”


    朝狗的柴火的劈啪聲在這周圍是最響的,然而當二寶轉過身時,他聽到的不是劈啪聲,而是對視上一雙冰冷無情的眼睛。


    那是一隻體格龐大的吊睛白額虎。


    “朝狗。”


    二寶極為緩慢的從身後拔出弓箭,低吼了一聲。


    在山裏麵打獵已經有三年,從十二歲開始打獵的二寶,經驗就算是再豐富,在沒有大人的情況下麵對猛虎,依舊沒有任何信心,雖然三年前獵過一頭豹子,但是那是自己依靠著自己在樹上的優勢。


    現在,在二寶看來沒有任何優勢。


    朝狗經驗也十分豐富,聽到二寶這樣喊,心裏麵也知道大事不妙,他強壓住自己心裏麵的害怕,緩緩的轉身向後爬,深怕自己動作太大激怒了這隻吊睛白額虎。


    吊睛白額虎本來就是來捕食,絲毫不在乎二寶和朝狗兩個人的動作大不大,直接撲了上來。


    朝狗抓起刀撒腿就跑。


    二寶就算不想和猛虎鬥,也不得不鬥了,張弓搭箭,隻用了一息的時間,第一支箭就射出去了。


    “當”


    第一支箭沒有射中老虎,射在了樹上,力道之大,箭羽顫抖出道道殘影。


    “跑!”朝狗迴頭一看,二寶射出第一箭之後,居然沒有跑,而是再次搭弓射箭,眼見著老虎就要衝上去了,二寶命在旦夕。


    朝狗怒從心起,罵道:“都別活!”


    他抽起自己的長刀,衝過去,對著猛虎就要一刀砍下去。


    猛虎忽然停住了腳步,對著衝向自己朝狗撞了過去。


    “狗日的!”


    這一下,讓的朝狗避無可避,隻能硬著頭皮一刀劈了過去,奈何猛虎速度太快,刀還沒劈下去,就直接撲倒了朝狗。


    “朝狗!”


    二寶怒吼一聲,乘著猛虎在撲倒朝狗的時刻,張弓搭箭,嗖嗖嗖的幾聲,六枝羽箭射出。但這次二寶追求速度,力道不足,六枝羽箭紮在老虎背上,對老虎造成的傷害不大。


    “嗷!”


    猛虎一口咬下去,朝狗驚慌失措往旁邊扭頭閃開,雖然猛虎沒有咬掉他的頭,但還是把他肩膀上的一塊肉給咬下來了。


    “二寶,救我!”


    朝狗哀嚎了一聲,帶著哭喊的聲音,喊向二寶。


    “大爺的!”


    二寶,這下從身後的箭筒裏麵抽出兩隻箭,怒吼一聲,拉弓如滿月。


    “給老子去死!”


    隻聽嗖的一聲,這兩隻箭狠狠的射進了猛虎的身上,猛虎痛嚎一聲。鬆開了朝狗,轉身撲向二寶。


    朝狗肩膀被咬掉一塊肉,見著猛虎鬆開了自己,屁滾尿流的爬了起來。


    二寶眼見猛虎衝向自己,這下是知道,這次自己死定了。知死反倒無所謂了。


    二寶大喊一聲:“朝狗快跑,去村子裏找人救我!”


    二寶站定不動,在短短幾息的時間射出五枝箭。


    “老子不信,九支箭射不死你!”


    這五枝箭有三支箭射中了猛虎,且力道極猛,幾乎沒入了箭身的五分之一。


    “給老子去死吧!”


    二寶大吼一聲給自己壯膽,往後拔出一支箭,身子往後一傾斜,青筋暴起,這張弓被他拉的咯吱作響。


    “嗖!”


    這一箭速度之快,讓猛虎都避之不及。


    “嗷!”


    二寶這支箭直接射進了猛虎的左眼,這時候猛虎離二寶不過兩息之地。


    二寶此刻感覺時間靜止,現在就隻有自己和這頭猛虎了。手中的弓弦還在顫動,二寶喃喃說道:“這次要你死!”


    極為沉著的往後抽箭。


    不過,這次二寶建立起來的勇氣和信心瞬間被摧毀,身後沒箭了!


    作為一名獵手,二寶對於自己射出的箭數心中有數,現在應該還剩三支箭。


    “朝狗!狗日的!”


    二寶怒罵一聲,隨之,他被猛虎撲倒,猛虎的尖嘴獠牙,一口咬向了二寶的胸腹,這次他避無可避!


    “二寶!”


    朝狗側身看見二寶即將被猛虎咬死,心中悲憤,但是也隻能怒吼一聲,別無他做。


    就在此時,聽得“咚”一聲。


    朝狗迅速爬向了二寶。


    二寶身旁出現了兩個人,兩個人都身穿鎧甲,十分威武,其中一人手中的鋼刀還帶著血。


    “二寶,二寶!”


    朝狗半邊臉都是血,一隻手根本就動不了,一動就痛的要命,他拚命的用另一隻手搖晃著二寶。


    二寶現在身上都是血,雙眼怒睜,那模樣就宛如死不瞑目一樣。


    朝狗帶著哭腔,叫喚著二寶的名字,他以為他已經死了。


    “狗日的。”


    二寶忽然喘了口氣,罵了聲娘。


    他猛地走起來,罵道:“每次都叫你數好東西,數好東西,別偷懶,你他娘就是不聽,十八枝箭就隻有十五枝!”


    剛才猛虎快要咬到二寶時,無緣無故的飛了起來,他才僥幸的活了下來,隻要慢了半息,他就會被猛虎咬掉胸腹。


    “謝謝啊!”


    朝狗徹底鬆了氣,直接躺倒在地了。


    二寶也是半響才晃過神,看著躺在自己一丈外的猛虎,這才想起來剛才好像還有兩個人。


    他對著那兩個走到巨蟒旁邊的人道了聲謝,這才注意到,雖然是兩個人,但是其中一個人好像不省人事,是被另外一個人攙扶著。


    “這頭巨蟒的蛇膽我要了。”


    穿著鎧甲的年輕人把自己攙扶著人放倒在樹旁,伸手在巨蟒身上一量,食指和中指一並,一扣,就將一個綠色的蛇膽摳了出來。


    年輕人將蛇膽放入昏迷的人口中,又給他服下一口酒,隨後一掌按在那人胸口,十數息後,年輕人吐出一口濁氣,站起身來。


    “你?”


    二寶精疲力竭的靠在樹旁,他現在看著即將昏迷的朝狗不知如何絲毫,見得那個年輕人走了過來,將一粒藥喂給了朝狗,又取出一個藥瓶,將藥瓶內紅色的藥粉灑在了朝狗的肩膀,疑惑的問道:“你是?”


    “我是周朝士兵。我叫林子無。”


    年輕人撕下他衣袍的一塊,給朝狗包紮起來。說道:“你們兩個挺厲害的,年紀輕輕,就獵了一條巨蟒,一頭猛虎。”


    “得謝謝你,最後麵那一腳,要不是你那一腳踢飛了猛虎,我和朝狗就死在這了。”


    二寶忽然跪在了這個叫做林子無的年輕人前麵,說道:“多謝你救命之恩。”說完二寶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響頭,林子無則大大方方的受了跪拜大禮。


    “你去把那頭野豬的腿烤了,我們幾個都餓了,吃飽了好上路。”


    二寶應了一聲好,生起火來,將那隻烤了一半的豬腿重新架起來。


    林子無走到那頭被他一腳踢飛的猛虎旁,單手將它拖拽了過來。


    二寶見狀,問道:“你這是天生神力?一隻手就能把四五百斤的老虎拖走。”


    “我看你們兩個這一身本事不錯,要不要跟我去從軍,我保你練這一身的天生神力。”林子無坐在了那個還在昏迷的中年人身旁,笑眯眯的盯著二寶。


    確實,在林子無看來,二寶年紀也不過十四五歲,但是能夠和一條三四丈長的巨蟒以及一頭猛虎生死搏鬥,這對他來說有些不可思議。這份勇氣和實力,比邊疆的一些老兵都要強上不少。


    “不了,我吃不來那個苦。”二寶搖著頭,他的夢想可是當個秀才舉人,每個月老老實實的拿著朝廷俸祿,吃喝不愁。


    “你們是哪個村的?這裏離官道還有多遠?”林子無知道少年心性,也不多說,問了最關鍵的地方,官道。


    二寶撿起一根樹枝,走到林子無的旁邊,用木棍畫了三個圓,兩條線。


    “這個最前麵的整個村是我們井田村,你沿著左邊這條路走,走上一天一夜,就可以到鎮上,到鎮上你就沿著這條路一直走,走上兩天,就可以走到官道上。”


    二寶在第一個圓和第三個圓之間畫了條直線,繼續說道:“這裏是一條小路,這條小路需要你一直往北走,從我們村尾沿著南江河,如果順利你一天就可以到縣裏麵,進官道。”


    二寶丟掉木棍,走到火架旁,拿起豬腿,用刀分切了兩塊留給自己和朝狗,剩下的全部給了林子無。


    “還剩下半個時辰,天就要黑了,不能待在林子裏,得走出去。”


    這時候朝狗也醒了過來,吃完剩下的肉,強打精神站起來,看著死掉的猛虎,嘿嘿的笑了起來。


    二寶則是撿起剩下的小野豬,用身子綁住猛虎,準備把猛虎往山下拽下去。


    “你這樣拽,虎皮就真的用不了了。”林子無扶起自己的夥伴,看著二寶準備拽猛虎下山,直接把猛虎一隻手提起,說道:“這就算是為你幫我指路的酬勞。”


    “至於蛇膽,到了山下,我會付給你錢。”


    二寶大喜過望,他之所以告訴林子無去官道必須要從他們村子裏麵出發,就是希望能夠憑借著林子無的力量把這頭猛虎抬下山。


    老虎可全身都是寶,能夠今天拿下山,明天就能賣個好價錢!如果放在山上一晚上,估計第二天來的時候,就已經被山上的野獸吃了大半,不值錢了。


    至於巨蟒對於二寶來說已經不值什麽錢了,巨蟒最值錢的是他的蛇膽,既然蛇膽已經被取出來了,也沒什麽用,自己和朝狗都受傷了,可扛不動它。


    更何況林子無說他會付蛇膽的錢。


    下得山來,天也快黑了,林子無丟給二寶一錠銀子帶著自己的袍澤往南江河走,他們打算用一夜的時間走到官道。


    二寶雙手拽著這錠銀子,林子無和他說告辭的聲音,他都沒聽見。他眼裏隻有一百兩的銀錠,沉甸甸,涼冰冰的。


    “二寶。”


    朝狗看著一百兩的銀錠,眼睛都發直了,肩膀上的疼痛都不足讓他的眼睛離開銀錠。


    “快給我。”


    朝狗一把搶過銀錠,用牙齒一咬,銀錠上留下一個牙印。


    “這真的是銀子。”


    朝狗興奮的叫喊起來,這一激動扯到了肩膀上的傷口,痛的他麵目扭曲的叫痛。


    “給我!”


    二寶從朝狗手上拿走銀子,說道:“這裏麵你五十,我五十。先放我這,免得你得意的弄丟了。”


    朝狗信得過二寶,也沒用多說什麽。等他疼痛好些了,二寶就讓朝狗去村子裏麵找幾個大人來,幫他們把老虎抬到村子裏麵去。


    “好。”


    朝狗拄著木棍,一瘸一拐的往村子裏麵走。現在是秋天,晚風吹來還是有些冷,二寶坐在老虎身上,打了個寒顫。


    “天氣冷了,娘的膝蓋又該疼起來了。”二寶摸了摸老虎身上的皮,他現在有打算把這隻老虎的皮拿來做兩身襖子,一身給自己的娘用來防寒用。


    至於另外一身,就給朝狗,畢竟這隻老虎是他們兩個人一起打迴來的。


    “朝狗不答應就給其它部分全部給他,再給他十兩銀子。”二寶撫摸著老虎,特意看了看那幾個箭洞,覺得箭洞不大,沒怎麽損壞這身虎皮,心裏麵很高興。


    年紀輕輕,不過十五歲就能夠獵到一隻老虎,在南江縣這可是從來沒見過,自己應該能出名了。


    二寶現在把這頭老虎當做一個寶貝,撫摸了好幾遍,心裏麵愈發美滋滋起來。


    “二寶!”


    村頭跑來了幾個大漢,手裏麵拿著大木棍。


    “吉叔!”


    二寶站起來搖著手,向村子裏跑來的人打招唿。


    過了五六息,那個叫做吉叔的人帶著人跑到這裏,還沒等二寶說話,就說“你先不管這頭老虎,你家裏麵出事了,來了兩個強人!”


    “什麽!”


    二寶聽到家裏出事了,腦子一懵,身上有些發涼。


    “我娘!”


    二寶抽起自己放在一旁的大弓,撒腿就跑向家。


    “吉哥,我們趕緊迴去,免得到時候二寶要做傻事。”吉叔旁邊一個個子較矮的漢子提醒一聲,四個漢子用木棍插入老虎身下,一聲起,就抬起老虎往村裏麵趕。


    現在是旁邊,天色近黑,原本該是做晚飯的時候,村子裏麵卻還沒有一家起火。


    整個村子一百來戶,四百來人都圍在了溪邊田埂上的一棟兩間的房屋外。


    村裏一百來個漢子,手上都拿著刀斧,站在最裏麵,對著房屋前兩個身穿錦袍男子連聲怒罵。


    在錦袍男子前麵倒著一個女子,那個女子身穿粗布,身上有好幾道傷痕,傷痕滲著血。


    “深山老林出刁民。”


    兩名錦袍男子其中一個,冷哼了一聲,一腳踢在倒在地上的女子肩膀上,女子吃痛,痛的她麵目扭曲,不過她沒有發出任何一聲哀嚎。


    “你他娘的,欺人太甚了。”


    手持刀斧的井田村漢子,舉著刀斧就衝了進來。其中一個錦袍男子,一揮袖,一股巨力就把衝在最前麵的漢子撞退摔在地上。


    “你們不要以為你們是周王朝的子民,我就不敢把你們全村給滅了,你們不過隻是普通百姓,在我眼裏,爛命一條。”


    錦袍人當中個字較高,麵上有一道疤痕的男子剛說完這句話,轉過身去,將剛爬起來的女子一腳踹飛。


    “你不要在這裏給我裝威武不屈,老子看著就惡心。我告訴你們,我可是修行者!”


    疤臉男不屑的看著那個看上去麵容極為痛苦,但相貌端莊的女子。


    “我日你娘嘞!”


    他話剛說完,人群外麵傳來一聲怒罵,隨即聽得“嗡”的一聲,一道道殘影衝向了兩個錦袍男子。


    二寶手指被弓弦勾破,鮮血淋漓,可是他的力道越來越強,速度越來越快,他三步並作一步,雙目怒睜,十五支箭在短短幾息的時間全部射了出去。


    “嗡”


    一名錦袍男子伸出手指一夾,夾住了第一支箭,可是這支箭力道太強,縱然被他夾住,但卻把他的手指磨破了皮。


    “大哥小心。”


    他向疤臉男提醒一聲,身子連連後退翻轉,想要躲過後續的羽箭。


    疤臉男食指一勾,一掌推出,肉眼看上去在這棟房屋前麵,起了一道薄薄的氣牆。


    但他萬萬沒想到,他的氣牆在一息的時間就被衝破。


    不過這道氣牆也稍稍減弱了羽箭的力道,縱然如此,兩名錦袍男子閃躲中,還是被羽箭擦過身子,留下幾道血痕。


    “我殺了你們!”


    雙眼通紅的二寶,丟掉弓箭,拔出腿上的短刀,就要衝進自家房屋裏麵去。


    “快攔住他!”


    周圍的大漢,齊齊伸手要抓住從人群中過來的二寶。


    怒火攻心的二寶速度、力度比以往太快,眾人拉都拉不住二寶,隻能眼看著二寶衝進了他家屋前。


    “二寶!”


    錦袍男子被一巨力撞開,隻見那他原本倒在地上的女子,撞開自己,撲向了衝進來的少年。


    “噗通。”


    女子摔倒在地上,可是她的手已經死死抱住了二寶的腰身。


    “二寶,千萬不要,你打不過他們,千萬不要。”


    女子帶著哭意,抱住二寶的腰身在哀求。


    “娘!”


    二寶一把扶起他的娘,剛一站穩,疤臉男一腳飛來,把二寶和二寶的娘一腳踢飛,兩人狠狠的撞到了屋子旁邊的豬圈上。


    “噗。”


    二寶的娘親禁不住這一腳,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娘!”


    “不要,求求你,求求你們,放過我兒子。”


    二寶的娘親掙紮的爬向那兩個人,可是她爬錯了方向,麵對著在外麵圍觀著的井田村民重重的磕頭。


    “求求你們,不要傷我兒子,你們可以殺了我,殺了我吧。”


    每一個頭,磕咚咚作響。


    “二弟,我就說了,五覺之中,眼睛最重要,眼睛都看不見了,還能做成什麽事?你看,我用天地元氣封住她的眼睛這一招,厲不厲害?”


    刀疤臉一腳踹在磕頭二寶娘親腰上,將二寶娘親踹倒。


    二寶娘親調轉方向,向著錦袍男子磕頭,她已經頭破血流了。


    “呀!”


    二寶這時候握著短刀,對著兩個錦衣男子劈下來。


    他現在已經失去了理智,短刀刀刀劈向要害方向,力道、速度都很快。他就如一頭被捆住的猛虎,瘋狂的揮刀,刀被打掉了,就撲上去用拳頭,用牙齒。


    “噗!”


    疤臉男一巴掌扇在咬住他手臂的二寶臉上,二寶被他直接打吐了血,直接倒在了地上。


    “你聽聽,聽見了嗎?你兒子被我打吐血了,聽見吐血聲了嘛?”疤臉男一手提起二寶的娘親,對著頭破血流的她笑眯眯的說道。


    “大哥,你看。”


    那個被稱作二弟的錦衣男子,掀開了二寶娘親的衣服,在二寶娘親的腰間有一個刺青,上麵繡著一朵月季花。月季花的周邊還有一條紅色的絲帶刺繡。


    “誒呦,這是秦淮河畔,尋歡樓的標記。”


    “沒想到沒想到,尋歡樓居然把男娼女歡的生意做到了這個地步,連深山老林都有她們的人啊。”


    疤臉男伸手摸了一把二寶娘親的臉,一把把她丟到了一旁。


    “狗日的,和你們拚了。”


    井田村民終於忍不住了,所有人都往裏麵衝,拿著手中刀斧,就要劈向疤臉男。


    “你們還動火了?你們知不知道,這個女的可是一個娼妓啊!你們一個井田村竟然要留一個娼妓?”


    疤臉男哈哈大笑的笑了起來,他隨手打飛幾個漢子,又說道:“難道,你們井田村都是這樣子?”


    “大家都停手。”二寶的母親踉踉蹌蹌的站起來,手裏麵拿著一把刀,尖利的聲音劃破了天空。


    所有人都停住了手,二寶被朝狗扶起來,他現在被那兩個修行者封住了手腳動彈不得。


    “大家都住手。”


    “他們是修行者,大家都打不過他們,大家住手吧。”


    “今天的事都是我惹來的,給井田村的父老鄉親照成了天大的麻煩,我實在是羞愧。他們說得對,我隻是一個娼妓,值不得大家為我與他們動手。”


    二寶的娘不是井田村土生土長的人,是嫁到井田村,嫁給二寶的爹嫁來的。而這個外村人在二寶的爹消失的十幾年中,持家有道,做事合情合理,外村不外村的在講究祖宗法製的井田村人看來不重要。


    “二寶他娘,你在胡說什麽,你是我們村的人,管你是什麽人!”


    井田村民看見二寶的娘親有些不對勁,勸道:“你先把刀放下。”


    娼妓兩個字,對於二寶的娘來說就如同兩把刀,一把刀割著她的人,一把刀剝著她的皮。這兩個字,在井田村民心裏落了下去。就像是每日清晨村外的山頭蒙上了一層薄霧,不會有人去看,因為蒙著霧的山頭在村外。


    “二寶,記住,我以前教你的,你一定要繼續學下去。你要等你父親迴來,記住,一定要等你父親迴來!”


    話音落,二寶的娘親舉起刀,喊道:“我不是娼妓,我是清倌人嫁給了二寶的爹!我是清白的!”


    女子之剛烈,比男子要來的直接。


    噴湧的鮮血散漫這兩間房屋的外麵,整個井田村都彌漫開了血腥氣。


    二寶的眼睛盡是血色,他氣血衝頭,卻無法動彈,眼睜睜的看著血流遍了家門。


    “住手!”


    就在混戰的時候,一聲怒吼傳來。


    四周忽然風動雲起,原本籠罩著黑雲的天空,光亮起來,露出月亮。


    隻見一位身穿錦衣,帶頭冠的威嚴男子大步跨來,身後還跟著一個身著破爛的書生。


    “劉老爺!”


    所有人都喊了起來:“這兩個人來我們這裏殺人,我們一定要殺了他們!”


    村野鄉間是宗法製最堅固的磐石,對於村子裏的事情,他們都有自己的解決辦法,官府說這是私設公堂,村民說這是千百年來約定俗成的道德規矩。


    唯一能在官府和村民中間調和的,也隻有村裏的鄉紳。


    這位劉老爺,就是井田村舉人老爺,也就是井田村的鄉紳。


    隨著這位劉老爺快步走來。


    疤臉男低聲對著自己二弟說道:“壞了,想不到這裏有一個朝廷舉人,他有朝廷氣運。”


    “那怎麽辦?”


    “見機行事,能走馬上就走。”


    劉老爺剛走過人群,疤臉男就微微拱手說道:“這位老爺,你們井田村有一個娼妓,按大周律令,娼妓位於奴籍。我們是修行者,打殺一兩個奴籍沒犯法吧?”


    誰也沒想到,劉老爺卻打算放過這兩個錦袍人。


    “你們滾吧!”


    劉老爺怒喝一聲,疤臉男毫不意外的嗬嗬一笑,一揮袖就要往外走。


    “不能放過他們!”


    劉老爺要讓錦袍人走,可是村民並不同意,群情洶湧,外村人來本村殺人就得血債血償。


    “讓他們走!”


    劉老爺哀歎了一聲,無奈的說出這句話。


    “哼!”


    疤臉男冷哼一聲,推開一個攔住自己的漢子,腳步一踏,和自己的同夥躍了出去。


    “不要追,他們是修行者,他們若真的動了怒,我們會有大麻煩!搞不好我們將會有血光之災!”


    村民反身將追,劉老爺喊了一聲,這時候村民才停下腳步。


    “我們就真的讓他們這樣走了?二寶他娘可,哎。”


    “我們又能怎樣?我們隻不過一介平民。”


    全場默然。


    一介平民,四個字,說的他們的命彷如草介,或生或死都隻在別人的踩草的腳是否用力。


    “我們先收殮二寶的娘吧。”


    劉老爺揮揮手,似乎想要用手扇掉此刻凝結的鬱結氣氛。這一揮手,就像是推動著木訥的水牛往前走,哪怕再用力,水牛也走得慢。


    生死是大事,村子裏的人幾乎全部都動了起來,畢竟這件事來的太過於突然。死亡,這件事也很突然,可對於普通人來說,這件突然的事還有幾十年,等得到五六十歲時再考慮的事情。


    村子裏麵有道士,在他的指揮下,二寶的娘宛如睡著了一樣躺在剛剛做好的棺材裏。


    原本昨日還冒著嫋嫋村煙的兩間房屋,現在被條條縷縷的白色給填滿,沒有了煙火氣,有了香火氣。


    香火氣比煙火氣難聞,因為聞氣的不是神神鬼鬼、漫天諸佛,是以一個個低頭哀傷的人。香火氣就像是能讓他們填飽肚子一樣,他們現在一看就是滿肚子的氣,這種氣不像屁一樣,能放出來。它能放出來,放出來的時候要帶著憤怒、吼叫、怒罵。它們不像屁一樣臭,可令人難受,所以井田村的人要憋著,憋著它,不要讓它讓別人難受。


    二寶木訥的跪在母親的棺材前,手裏拿著的香冒出來濃濃的煙,他的眼睛被熏的發幹,熏得發痛,熏得發亮。


    身穿黃色道袍的引路道長在棺材前麵揮舞著桃木劍,口裏念著引路決。


    二寶昨天晚上說,他想盡快讓他娘入土為安。


    劉老爺答應了,今天剛好也是一個吉時,能入土的吉日。


    就這樣,一個被煙熏得發痛都沒有眨過眼睛的人流幹了他這一輩子的眼淚。人容易上火,而他的水已經流幹,留下的是能夠燎原的火焰。


    直到他母親入土的那一刻,二寶將頭埋在土裏,說了一句話。


    他說:“娘,你安心的走。我也安心的走。”


    從此之後井田村的後山多了一座墳,村裏少了一個人。


    昨夜,二寶讓朝狗把老虎肉分給大家作為微博的一絲報答,這是禮,是禮就得收了,收的人卻沒有收禮的喜悅。


    今天的太陽熾烈,烤的空氣中一絲水分都沒有。


    二寶舔了舔嘴唇上幹裂的嘴皮,將短刀插入大腿的刀鞘上,背好包袱,拿好弓箭,迴頭望了一眼這十餘年來母親都在院子裏打罵自己,這十餘年來母親每日都在院子門口等自己迴家的,十餘年來母親都在這帶著自己粗茶淡飯的過著生活。


    太多的十餘年發生的事情。


    這十餘年的記憶在昨日就已經被一刀砍掉了。


    “二寶。”


    朝狗手上綁著繃帶,他站在院子門口。


    “朝狗。”


    二寶走到朝狗麵前,將昨天林子無給的一百兩銀子塞給朝狗。他再看了一眼朝狗,與朝狗擦肩而過。


    “二寶,你要去哪?”


    朝狗跟在二寶的後麵,二寶走的是一條小路,直接從自己家院子後麵走的路,不過村子裏。


    過了村子裏,肯定會有人攔著二寶,所有人都知道,二寶要去報仇。可是報仇這兩個字圍繞的都是人命,雖然不知道是誰的,但是村裏人都擔心裏麵會出現二寶的名字。


    “算了,我這是白問,你肯定要去複仇的。我跟你一起去,複仇是一件艱辛危險的事情,我們兩個是夥伴,一起打獵的夥伴,去打獵怎麽能不一起?”


    朝狗一邊注意著腳下的小路,一邊和二寶說著話,他的一隻手動不了,走小路身子很容易不平衡,走的艱難。


    二寶很沉默,沒有說話,他的腳步越來越快。朝狗隻能小跑的跟著他。


    直到走出了這片林子,來到了村外的一畝旱田。


    旱田裏,一個身著破爛的人站在那裏。


    “先生。”


    二寶走到那個破爛書生的前麵,而在這畝旱田的下方,有兩個身穿鎧甲的大漢。


    這兩個人其中一個就是林子無。


    “我和你父親算是認識,其他的事情我幫不了你,隻能連夜幫你把他們兩個攔住。你要複仇,就好好的去複仇,有些人該殺就殺,不要心慈手軟。”


    “這句話可能對你來說難以做到,但你一定要記住,有些人該殺就殺,要不然他們會反過來殺你。不管你是處於劣勢還是優勢,都要殺掉你的敵人。”


    “你是一個打獵的好手,你應該知道這個道理,狩獵遇到猛獸時,不是猛獸死,死的就隻有你。”


    這個破爛先生,麵色忽然變得很冷酷,言語中帶著的不是久未刷牙的腥臭,而是血腥味。


    二寶對於這樣的血腥味很熟悉,他從十二歲打獵時就開始對這個味道很熟悉。


    “外麵的世界和大山一樣,隻有弱肉強食。能活下去的,不是兇猛的老虎就是狡猾的狐狸,或者兇狠的野狼。兔子、野雞隻能祈禱自己能活一天是一天。你要複仇就隻能做一隻兇猛的老虎,這頭老虎又要有狐狸的狡猾和野狼的兇狠。”


    “你要讓想要害你的人,都死在你的腳下,這樣你才能比其他人更好的活下去。”


    破爛書生就像是一個聞到了血腥氣的野狼,張開了他那駭人的獠牙,睜開冷冰冰的眼睛。


    二寶的毫無表情。


    朝狗在一旁聽得傻了,他看著二寶的臉,他終於知道了一個人的離開能夠徹底改變另外一個人。


    “這是我教你的第一課,也是最後一課,去吧,吳鉤。”


    “學生受教。”


    二寶雙手往前一舉,行了一個弟子禮。


    破爛書生一揮手,說道:“你不必感謝我,我隻當是還了你昨天半個饅頭的情分。”


    二寶沒有任何猶豫從田埂跳下去。


    朝狗剛要追上去,破爛書生卻攔住了他。


    “你不能去。”


    “我為什麽不能去,滾開!”


    朝狗一隻手將要推開破爛書生,然而破爛書生紋絲不動。


    “你不是他。”


    “朝狗,你不要跟著我了。”


    二寶或者說吳鉤轉過身來,仰著頭對著朝狗說道:“你好好跟著先生多學幾年書文,以後好謀生,打獵終究不是長久的事。那一百兩銀子,你自己好好存著,有機會就去鎮上或者縣上做點先賣賣,娶個老婆,比我們在山裏與猛獸爭食的強。”


    “狗日的二寶,說好了我們一起打獵的,你現在走了,我和誰打獵去?你的弓箭和我的刀才是最好的搭檔,你去哪我就要去那,我們是兄弟,生死的兄弟。我才不管你去報仇還是殺人,不管你去當老虎還是野狼,我朝狗都要跟著你去。”


    朝狗被破爛書生反推倒地,然後被破爛書生一腳踩在背上,他爬不起來隻能在田埂上望著頭,對著二寶大喊。


    “朝狗,好好的活下去。”


    吳鉤說完最後一句話,就再也沒有迴頭。


    朝狗看得出來二寶的決絕,他也知道自己今天不能跟著二寶出去。


    他反手抽出自己身後的那柄砍刀,奮力的丟了出去。


    “刀!”


    吳鉤一把接住朝狗的刀,朝狗喊道:“出去打獵,怎麽能沒有我的刀!”


    “兄弟,一路好走!”


    從此以後,井田村又少了一個人,但後山的墳地卻沒有多一座新墳。


    井田村的劉暘舉人為此在最近這兩年第一次踏上了村裏的私塾。劉暘他不能容忍村外來的一個秀才讓自己村裏的子侄去送死。大吵大鬧,沒有任何結果,隻是村裏麵更多了對這個破爛書生的唾棄。


    誰叫他讓吳鉤去白白送命。


    破爛書生送給了劉暘一句話:“天下本來就是殘酷的,你拚了命的考上舉人,不就是想要離這份殘酷遠一些嘛?”


    劉暘沉默以對,六年前的他為了能趕上趕考的時間,自己獨自一人橫穿了整個十萬大山,用渾身的傷痕換來了一個舉人的身份。這是他拿命換來的地位,而目的隻是不想成為每日要與天地鬥、與猛獸鬥的村夫,不想自己以後的日子都要用命搏才能過活下去。


    井田村就在惋惜痛憾的氛圍裏繼續過著與天地鬥與猛獸鬥的生活。


    吳鉤的離開,會讓井田村人都記住這件事情,都會記住命中的無奈,但這並沒有改變他們的生活。


    唯一有了改變的是朝狗。


    朝狗每天都很認真的和先生學書文,一天的時間裏有一半的時間在私塾,剩下的時間就獨自一人上山打獵。


    他和二寶一起獵了一頭老虎,從此之後,再也沒有人去攔他上山打獵,他也不太願意別人和自己一起打獵。


    日子得繼續過下去,吳鉤離開了很久,久的讓人忘記了時間,也開始逐漸忘記吳鉤這個人,隻不過那間屋子還保留在那裏,誰也沒有想過去推了它另起新房。


    破爛書生還是過著他一成不變教書生活,朝狗曾經問過他,為什麽他要幫助二寶報仇。


    破爛書生什麽都沒有說,問了許久,他才說道:“我以前不是說過了嘛,我吃了他半個饅頭。”


    朝狗沒有把這句話當真,他不會忘記在出殯的前天晚上,破爛書生走進二寶的房間,對著二寶說:“你如果想複仇,我可以幫你去攔住那兩個軍人。”


    “他們是修行者,就憑你這點打獵的本事是永遠報不了仇的。你也要變成修行者,你才有足夠的力量去慢慢的羞辱、折磨、虐殺你的仇人。否則你也隻是白白送命而已。”


    “修行者很強大,強大到你想象不到的境界,這種境界可搬山填海,可翻雲覆雨,可長生不老。你也要達到那個境界,你才能遠離這個殘酷的世界,你才能活在殘酷之上。但,你要先經曆殘酷。”


    朝狗收迴望向私塾窗外的眼神,不再多想,興許二寶一去,自己這個兄弟,就再也沒有迴來的機會了。


    ······


    吳鉤的名字取得不好,吳鉤以前指的是一柄青銅彎刀,然而是刀必然要見血。吳鉤不同於其他的柴刀、菜刀,原本就是在戰場上使用的殺人利器,可能注定了吳鉤這一輩子都是要充滿血腥味的,以前隻是在山上打獵,現在卻要上戰場殺人。


    一個背負著大弓和砍刀的人走到了大周王朝西北的邊界軍營。這裏被朝中那些錦衣玉食的官人們叫做北邊,是他們不太願意想起或者是不太願意提起的地方。


    荒漠、幹旱、物質缺少這是他們對這裏的印象,除此外還有粗魯、野蠻、殺戮,在他們眼裏這裏是一處發配政敵的好去處。


    但是其他人更願意叫這裏漠北。


    漠北指的不是一座城,指的是一片綿延千裏的荒漠,這裏緊靠著月氏國、金帳王庭、西戎國、荒族部落。這還隻是漠北十八國當中比較強盛的國家,若要說起來,漠北其是就是一塊戰亂之地。


    鎮守漠北的是大周王朝的鎮國公、驃騎大將軍林子無。


    吳鉤站在漠北城的路口,看著與大周南方完全不同的土胚房,這裏就宛如荒莽。


    他現在皮膚黝黑,頭發蓬亂,身上的衣衫已經破爛。從懷裏麵拿出三天前買來的一塊餅,合著著漫天的土塵咬了下去。


    一個半月前,林子無就和吳鉤沿著兩條不同的路往漠北走,隻是囑咐過吳鉤必須在十二月初八的時候不早不晚的趕到。


    而今天就是十二月初八。


    吳鉤拿出林子無臨走前給他的腰牌,就往著漠北城的中央走去,那裏是將軍府。


    漠北城算不上是一座城,它隻是一個防禦的關隘,在這裏駐紮的是五萬的漠北軍,沒有太多的營商和外人在這,有得隻是持刀握槍的士卒。


    要不是吳鉤拿著那塊腰牌,他早就在漠北城五十裏外被斥候射死了。因為要來漠北城的隻會有運送糧草的軍隊和有軍隊保護的商販。


    “站住。”


    吳鉤來到這座沒有石獅子、沒有匾額、沒有紅漆大門的將軍府外,將自己的令牌遞交上去。


    “等著。”


    穿黑甲的侍衛,一把拿過令牌,往將軍府內跑去。而外麵十名黑甲侍衛則是將手按在了刀柄上,看似在緩慢踱步觀察四周,實際上眼神從來沒有離開過吳鉤。


    吳鉤咬下第二口餅,從腰間拿出水壺小心的灌了自己一口水。這漠北的大餅很幹燥很硬,不是慢慢的細嚼慢咽很容易傷到喉嚨,但吳鉤這一個月裏麵都在戈壁沙漠裏麵走,身上最多的是沙子,這大餅也不例外。


    吳鉤試過細嚼慢咽,可是發現自己嚼一口就是咯牙的沙子,所幸小口咬,直接吞,所以這塊大餅吳鉤吃了三天,才吃了一半。


    “怎麽樣?我這漠北的大餅好吃嗎?”


    吳鉤坐在將軍府外,聽得這句話,轉過身去,看見一身黑光鎧,腰佩漠北刀的林子無。


    “師父。”


    吳鉤將大餅塞進自己懷裏,對著林子無單膝下跪雙手抱拳舉過頭頂。


    樣貌看上去隻有二三十餘歲的林子無,笑嗬嗬的扶起了吳鉤,說道:“不錯,是我的徒弟,自己一個人就能橫穿漠北找到我。”


    “走吧。”


    林子無帶著吳鉤踏進了將軍府,吳鉤的每一步都走得很結實,落下來很穩,對他來說,來這裏是他絕對不會改變的選擇。


    林子無看似二三十歲,實際上已經是四十有餘,隻是他自己修煉的功法讓他看上去相貌年輕,在漠北十八國中任何人都不會小看他,因為他有個綽號,玉麵閻羅。


    鎮守漠北十八年,漠北相安無事,能力超群。在邊疆鎮守需要的不僅僅是統軍之力。


    早前井田村後山林子裏麵,林子無對吳鉤說的話,隻是想讓他當一名士卒,然後再看看有沒有可造之處。


    那天晚上,一個破爛書生找到了他,他的主意徹底改變了。


    對於一個統軍數十萬的大帥,天底下能有什麽籌碼讓他心動,改變自己的主意,沒有人知道。


    現在看起來,破爛書生倒好像有些能力。


    這些事情吳鉤都不知道,他是一個被仇恨填滿誌向的人,一個人有誌向是好事,但他的誌向需要和人命掛在一起。


    吳鉤來的很堅決,堅決的都有些讓林子無有些意外。


    他見過一些心中充滿仇恨的人,卻沒有任何一個人向吳鉤那樣堅決和冷漠。


    他是唯一一個把複仇作為人生誌向的人,縱然這樣讓吳鉤有了很大的動力,可是當他完成他偉大的誌向後,他該往哪裏走?


    林子無擔心過這點,收他為徒也堅決不是為了給吳鉤誌得意滿後的方向和生活的處所,他現在有些害怕了,他害怕吳鉤以後能不能以一個人的身份活下去。


    吳鉤沒有像林子無想的這樣多,一個十五歲的少年,血氣方剛能想的永遠隻是眼前的事和恥辱與仇恨,哪怕他讀了再多的書。


    初生的牛犢不怕山中兇猛的老虎,是因為他剛初生,不知道死亡的恐懼,不知道猛虎咬掉身上的一塊肉的劇痛,也不知道死亡是什麽?是來到另外一個世界還是在這個世界以另外的存在方式繼續存活。


    吳鉤可能和初生的牛犢類似,因為他也忘了死亡的恐懼,忘掉了肉體的劇痛。


    林子無安排人將吳鉤安置在一處偏院,對於接下來如何處理吳鉤他毫無想法。


    “少爺,既然你答應了教導吳鉤,那就好好教導他,他是一個普通的凡人,是凡人那就有凡人的缺點和優點,這比那些不凡的人好很多。”


    林子無的書房裏,那個吃下吳鉤和朝狗打死的巨蟒蛇膽的中年將軍站在林子無的身後,將一碟蒜放在了桌子上。


    林子無掰開一瓣蒜,剝掉蒜衣,吭哧就咬了一口大蒜。


    蒜的辛辣味道瞬間就從他口中迴蕩到了他的鼻子,他唿吸的氣裏都帶著辛辣的酸味。


    “誒呀。早知道我就不答應那個破爛書生了。”


    “讓我煩憂的不是如何教導他,而是讓他成為我的弟子。我啊,真的是被衝昏了頭腦。”


    林子無唉聲歎氣的吃掉剩下的蒜,繼續說道:“既然如此的話,那就教導他吧,哪怕給我大周再教導出個出色的將領也好”


    “隻不過。”


    中年將軍離著林子無有點遠,林子無吃蒜的時候,口氣有些大。


    “隻不過什麽?”


    “劉照將軍啊,隻不過他的丹田好像是無法打通。”


    “你知道你不能修行嘛?”


    吳鉤跪在林子無的書桌前麵,低著頭,臉色發白,身子開始顫抖,冷汗浸濕了他的後背。


    “你丹田開不了,我雖然想用手段給你後天開辟,但嚐試過後發現還是無能為力。”


    林子無坐在書桌後,在書桌前擺著一碗麵,他一口麵一口蒜,吃的很香,滋遛滋遛的聲音不絕於縷。


    “修行者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要學會與天地元氣進行溝通,然後才能運用它。這一點就需要人體內能有一個容納天地元氣的容器,這個容器叫做丹田。你丹田無法開辟,也就無法容納天地元氣。”


    “從這一點來說,你是無法修行。我們修行者在使用天地元氣時,要用自己體內的天地元氣引動。”


    林子無放下筷子,問吳鉤道:“你覺得呢?”


    “我,我不知道。”


    吳鉤隻不過是一個少年,哪裏知道麵對這樣的場景自己改如何處理。


    “哎。”


    林子無拿了一瓣蒜在手裏麵,走到吳鉤的麵前,遞給他,讓他吃下去。


    “咳咳。”


    吳鉤嚼了嚼大蒜,大蒜的辛辣味道從他的口腔蔓延到他的大腦,而辛辣的感覺則讓他的口腔如同火燒一樣。


    “比我厲害,居然一口能吃掉一口蒜。”


    “既然你不能修行,那就先跟著我習武。”


    林子無的一句話就決定了吳鉤接下來的路怎麽走。


    吳鉤隻不過是一個大腦被憤怒衝昏了頭腦的人,他隻能答應下來。


    “不過我收你為徒了,自然會好好教導你。以後你每日早上一個時辰要在書房裏讀書,書籍我會給你安排好。接下來一個時辰,你要跟我學習兵法,接下來一天你就要跟著劉將軍練武。”


    “你暫時會被編入我的親軍。接下來的你能怎麽走,就要看你如何努力了。雖然你無法練氣,但是如果你能練到武道巔峰,普通修行者對你來說,也隻不過是螻蟻而已。”


    林子無拍了拍吳鉤的肩膀,給了他一個稍稍好的方向。


    “世上人千千萬萬,但是能修行的不多,並非是人人都能修行。不過修行也不隻是人們為了強大唯一可以做的。”


    “漠北是一處戰場,既然是戰場,你就能學到更多活下去的方法,你就能在殺人或者被殺中變得強大。你會殺人會有很多種方法,不自是修行者能殺而已。”


    林子無對著吳鉤笑了笑,一招手,劉將軍走上前來將吳鉤帶來下去。


    “真是麻煩。也怪自己太貪心,早知道就不該答應破爛書生。”


    林子無現在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蠢事。


    “孺子不可教也。”


    吳鉤不知道林子無現在對於自己的到來出於如何無奈的境地。不過這一點劉將軍很顯然很清楚,當初林子無早就有些後悔了,讓吳鉤走另外一條路自己一個人來到漠北城,就是想讓吳鉤自己知難而退。


    吳鉤不知道該如何做,他的念頭很純淨,但他也很迷茫,原本他自己認為自己能夠成為一名修行者。這對他殘酷。


    漠北就是一個練兵場,從南到北,都可以練兵。


    惡劣的環境,嚴苛的訓練方法。


    這是一個很難想象的地方。


    林子無沒有想到的是,吳鉤居然能夠熬過殘酷的訓練,並且他發現吳鉤有一個讓他驚訝的長處,兵法。


    吳鉤以獵人式的方法來麵對林子無在兵法上給他出的難題,同時他又能舉一反三。在精讀過林子無最開始為他準備的三本兵書後,往往能指出每一場大戰後所麵臨的局麵。


    林子無很驚喜,現在他倒也不想吳鉤成為修行者了,修行者再厲害在軍中也隻不過能成為猛將,而吳鉤則是能夠成為帥才的人物。


    因此,林子無對吳鉤的變得更加熱情,開始逐漸把吳鉤視為自己真正的弟子。


    “或許那個破爛書生的真的有眼力見。”


    林子無站在漠北城牆上,看著身穿鎧甲還背負著五十公斤巨石與戰馬奮力賽跑的吳鉤,頗感欣慰。


    吳鉤後來接受了自己不能修行的事實,他開始沿著林子無所說的那條路走,武道巔峰。


    劉照將軍問過他“你覺得巔峰是什麽?”


    吳鉤說“是人體的極限。”


    劉照笑了笑,他沒有打擊吳鉤。


    人體極限?人體的極限在哪?


    就算是林子無這等修行通天的人也不敢說自己達到了人體的極限。


    吳鉤接下來的舉動讓林子無和劉照覺得他是在折磨自己,林子無都覺得痛苦的修行方式,吳鉤卻一天天堅持下來。


    原因嘛,是林子無的書房裏有一本《人術要訣》的書。


    林子無對於這本書毫無印象,隻是聽吳鉤說過之後去書房一翻,才發現這本書是一個騙子寫的,那個騙子給了自己這本書卻從自己手裏麵拿了十萬兩銀子。


    這算不上是交易,這是搶奪。


    那本書林子無看過幾頁,全是廢話。


    那個騙子拿到了十萬兩銀子,就消失不見了。


    “不知道,你會害了他還是幫了他。”


    林子無放下那本《人術要訣》,在過去的一年裏,他看見了這本書帶給吳鉤的改變。


    “吳鉤他其實有天賦。”


    劉照看著林子無眉目間的散不去的憂慮,說了這樣一句話。


    “我看你是惜才了。”


    林子無坐在靠椅上,掰開一瓣蒜,整個放在了嘴裏,享受著蒜給他帶來的辛辣。


    “其實也不是。能堅持吳鉤走到現在這一步的無非就是他的仇恨,他的仇恨可是他最精純的念頭。世界上有幾位能有精純的念頭?那些人都是世上揚名的強者了。”


    林子無本來想掰開一瓣給劉照吃,但想著劉照向來討厭吃蒜之後留下來的口臭,還是算了。


    “而且,我告訴了他。那天那兩個人是世間最頂尖的強者。”


    “咳咳。”


    林子無咳出了蒜瓣,這口辣現在可是嗆到他的肺裏去了,他趕緊灌了了自己幾口水。


    “你這不是騙他嘛?”


    “我怎麽叫做騙他。我這是給他設立了一個偉大的目標。”


    劉照嘿嘿一笑,四十八歲的他比林子無要大五歲,是林子無小時候的貼身奴仆,兩個人從小長到大,平日裏相處都是按著兄弟方式相處的。


    “就憑他?這個目標怎麽實現?你告訴我?”林子無沒好氣的看了劉照一眼,他對於劉照再熟悉不過,他這是同情了吳鉤,畢竟他的仇恨來自於金帳王庭。


    “不知道。就靠他自己了。”劉照很老實的搖搖頭,他沒有想過給吳鉤留下這樣一個目標的後果是什麽,他也不去想這對吳鉤是好是壞。


    “一個人往前走,總的有人推著。這種推,不是簡簡單單的你該去幹什麽,興許是牽掛,興許是不甘,興許是活的更好。對於這樣一個十六歲的少年來說,他的日子還是得讓人推著他走,要不然他會變得如同喪屍走肉。”


    劉照破天荒語氣變得沉重起來。


    “當然了,這句話是你當初和我說的。我現在也隻不過是班門弄斧而已。”


    “你就當是我為了報答他那條巨蟒蛇膽的情分吧。”


    劉照說完這句話,林子無的書房裏變得寂靜,隻有外麵巡邏侍衛鎧甲的鏗鏘聲傳來。


    “劉照,你怎麽了?語氣怎麽變得這麽沉重?”林子無打破了寂靜,笑著問劉照。


    “我想家了。”


    劉照說出這樣一句話。


    林子無不知該怎麽接。


    林子無知道劉照說的家不是京都的林國公府,而是他八歲前的家。那是在漠北與金帳王庭交界的一個小村子。


    那個村子早在四十年前被金帳王庭的馬蹄給攆滅了。


    劉照在那個家有父母還有一個哥哥。


    “好了。我去看看吳鉤,他的性子真的像年輕的時候的我。”劉照轉身出了書房,留給林子無一個看上去有些落寞的背影。


    林子無又嚼了一口蒜,心裏想著吳鉤這個人。


    “說句老實話。我對吳鉤這個人著實瞧不上,從那天一見麵我就知道他是一個凡人。普通人該有的缺點他都有。我很討厭這樣的人,因為我是一個不平凡的人。”


    林子無丟下已經被薄皮了的大蒜,站起身來,將桌子上的《人術要訣》放迴原位。


    “就看你三年裏能不能成為一個不平凡的人了。否則,你隻能成為一個在前線送死的將軍。”


    林子無笑了一聲,推開了書房的門,他現在要去巡營了。


    吳鉤不知道今天林子無和劉照說了些什麽。


    他隻知道自己快要累死了,五十公斤的負重加到了六十公斤,今天他已經跑了四十裏路,而遠處的那匹戰馬站在原地不同,時不時的掉過頭來,看上去是在等吳鉤。


    “你能走,你能行,讓你背個幾十斤的東西你試試。”


    吳鉤雙手撐住戈壁,抬頭望著那匹戰馬狠狠的說道。


    砂石將他的手掌咯出印子來,他沉重的喘息聲裏,傳來了戰馬奔騰的聲音。


    他迴頭一看,一隊歸來的斥候正從自己後麵跑來。


    “快點啊,刀子。”


    斥候領頭對著吳鉤叫了一聲,縱馬從吳鉤身邊跑過,馬蹄最近的時候裏吳鉤隻不過一尺。


    濺起的土塵讓吳鉤的眼睛都睜不開。


    “哈哈哈哈。”在逐漸遠去的笑聲裏。


    吳鉤罵了一句:“你大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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