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訴我,我還真想不出這個東西竟然是一個睡袋。

    “我在揉搓的過程中,發現聲音清脆,摩擦有力,這應該是新購買的睡袋。”老賢又補充了一句。

    “也就是說,嫌疑人為了殺人特意準備了工具?”

    “對!”

    可能很多人不明白我問這句話的意思,但實際上,這對案件的定性有至關重要的作用。為殺人準備工具,說明嫌疑人在作案時曾有過計劃,而非臨時起意。這就從側麵證明,嫌疑人的作案動機就是害命。不管是仇殺,還是情殺,兇手和死者之間都會有一個矛盾點,而這個點,便是破案的關鍵。

    睡袋被拉開了。

    由於睡袋的防水性能極佳,所以屍體上並沒有沾上糞便,看到這一幕,我們的心裏總算有了一絲安慰。

    老賢在睡袋的旁邊早早地鋪上了一大塊塑料薄膜,接著我和明哥小心翼翼地把屍體從睡袋中慢慢地取出。

    當屍體被抬起時,隻聽嘩的一聲,死者的內髒順著腹部兩側的傷口流了出來。由於糞叉戳進了死者大腸,流出的內髒上沾滿了像南瓜粥似的糞便。

    明哥先把屍體擺放在塑料薄膜之上,接著用手將睡袋中的內髒捧了出來。

    我們還沒說話,隻聽嗷的一聲,報案人羅瑞站在一旁吐了起來。

    明哥不以為意,隻見他把軟標尺貼在了屍體那兩條血淋淋的傷口之上:“腹部兩側均有15厘米的銳器傷口。”

    “大腰子!”胖磊幹嘔著說了一句。

    這時我們才注意到,這一堆內髒中,並沒有腎髒。

    保險起見,明哥把手從傷口處伸了進去,他來迴摸了兩次之後,又換另外一個傷口:“死者的兩個腎髒被摘除,從取腎的刀口來看,嫌疑人刀工雖然不怎樣,但對人體解剖有一定的了解,否則不可能兩刀都割得這麽準。”

    “難不成是醫生幹的?”葉茜猜測道。

    “這太武斷了,大學裏開設解剖課程的專業多了,也不一定是醫生。”

    “小龍說得對,我們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要找到嫌疑人的殺人現場,另外還要找到死者兩顆腎的下落。”正當明哥開始研究下一步的勘查計劃時,報案人羅瑞開了口:“警、警、警官。”

    “嗯?”我們五個人都轉頭看向他,等待下文。

    “死、死、死者的腎我知道在哪裏。”羅瑞慢慢舉起右手,仿似迴答

    老師問題的學生。

    “在哪兒?”

    “可、可、可能被我家的狗黑貝給吃掉了。”

    “什麽?被狗給吃掉了?”

    “嗯,啊!”羅瑞想想就要反胃。

    在他第二次狂吐之後,羅瑞把整個發現的經過又重新給我們敘述了一遍。

    明哥聽完,有些歉意地說道:“羅老弟,是這樣的,你們家的黑貝我們要帶走,我們這一帶走,可能它就迴不來了。”

    這起案件中,死者的腎髒可能被狗食入腹中,為了證實這一點,必須要解剖狗的胃部,把死者的腎髒取出來,這樣才能形成一個完整的鏈條。當然,這也隻是特事特辦,如果人體組織已經被消化,就不必經過這一步。有些人覺得這樣做可能有些殘忍,但比起一條活生生的人命來,我們隻能舍輕為重,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不要了,不要了,這吃了人的狗,誰還敢喂?”羅瑞趕忙擺手說道。

    “那個,我們使用注射,不會讓狗走得太痛苦!”老賢雙手合十,抱歉道。

    “沒事,沒事,你們趕緊拉走!”

    “小龍,這邊已經沒有什麽工作可做。根據報案人的描述,嫌疑人是騎著摩托車前來拋屍,你看看能不能把他的來去路線給摸清楚?”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天也接近蒙蒙亮,等所有人都起床,會給分析工作帶來極大的難度,所以明哥才焦急地催促。

    “明白!”說著我拿起強光勘查燈,帶著葉茜走出了人群。

    好在昨天下了一陣小雨,雖然經過一天的晾曬,但泥巴路的路麵還是有些潮濕。摩托車在這種路麵上行駛,會留下十分清晰的輪胎痕跡,這就給整個分析工作帶來了極大的便利。

    很快,我在這條南北向的路麵上找到了目標痕跡。

    “向南走!”我低頭看了一眼很像枝丫圖形的輪胎印記,指了一下南邊。

    葉茜跟在我後麵快速地移動腳步,約十分鍾後,我們走到了一個四岔路口。這段路的兩邊沒有樹木遮擋,水分蒸發較快,路麵比剛才的要堅硬許多,這就導致輪胎印記並不是很清晰,在這樣的路麵上判斷摩托車行駛的方向,難度增加得不是一點兩點。

    我把強光燈對準十字路口的中心位置,在排除幹擾之後,我的心裏有了一個明確的答案:“往右手邊走。”

    又是一路急行,我們七拐八拐地穿過稀泥地後,最後站在了一個丁

    字路口旁,葉茜有些迷茫地看了一眼腳下的矸石路:

    “這下怎麽辦?往左,還是往右?”

    在泥土路麵上分析車輛的行駛方向還難不倒我,但是這矸石路簡直是要了我的命,因為這上麵全是一些小石子,根本留不下任何痕跡。

    “奶奶的!”不知所措的我,爆了一句粗口。

    “別著急,我看看電子地圖!”說著葉茜打開手機,點開了地圖軟件,“我們現在所在的位置是光華村,右手邊是主村,人口密集,有百十戶人家;左手邊是光華村的附村,根據地圖上的顯示,一共有十三戶人家,而且附村靠山。假如嫌疑人是從附村出來的,那就好辦了,咱們隻要把這十幾戶人家給摸排一遍,就知道他的殺人現場在哪裏了!”

    葉茜拿著手機侃侃而談,而我的目光卻被路中間的一大泡牛糞吸引了過去。

    四

    這泡牛糞的造型,就像是被一刀切開的草綠色奶油蛋糕。緊接著我趴在地上仔細觀察牛糞中間這一道長方形的痕跡。

    “你不會是餓瘋了吧!”葉茜看著我屁股撅得老高,笑著說道。

    “別打岔!”

    說完,我又仔細瞅了瞅旁邊零星散落的幾塊小一點的牛糞團:“嫌疑人就是騎著摩托車從光華村的附村出來的。”

    “什麽?你確定?”

    “確定!”我對我的判斷沒有絲毫的懷疑。

    “你是怎麽判斷的?”我們倆異口同聲說出了這句話。

    “找打是不是?”葉茜見我學她說話的腔調,把拳頭舉在半空中。

    “就知道你會問!”

    “怎麽?陪你跑了這麽半天,問一下還不給問?白請你吃那麽多串大腰子!”

    “打住,能不能別提腰子?”

    “德行!快說!”葉茜一巴掌拍在了我的肩膀上。

    “那我就從頭跟你說!”我找了一棵相對比較粗壯的樹倚了下來,“咱們這一路一共走了幾種地麵,你能說說嗎?”

    “這有什麽難?”葉茜掰著手指,“中心現場的糞池是泥土路,四岔路口也是泥土路,接著還是泥土路,然後就是這裏。”

    “打住!”我做了一個暫停的手勢,“得了,你這個外行,我就不難為你了。”

    “難道我說錯了?”

    “你沒說錯,是你理解錯了。我們知道,嫌疑人是駕

    駛摩托車拋屍,但是如何判斷他的行駛路線,就要從輪胎印記上下功夫。”

    “首先,我們從糞池那兒出來的那條路,地麵比較潮濕,路麵的泥土可以很容易被卷起,這樣我就可以按照卷泥特征分析嫌疑人的行駛方向。”

    “卷泥特征?”

    “對。路麵的泥土具有黏附力,車輪胎與地麵接觸的部位離開地麵向上運動時,會把黏附的泥土給帶起,泥土在離開輪胎重新落在地麵上時,被輪胎壓扁的泥片會卷在一起,造型就好像吃火鍋涮的肥牛卷,這樣的現象就叫作卷泥現象,而卷泥的方向就是車輛行駛的方向。”

    “就知道吃!”葉茜撇撇嘴。

    “你還聽不聽?”

    “聽啊!你接著說!”

    “從卷泥現象我分析出,嫌疑人在這條路上是由南向北行駛,所以我就沿著路一直跑,跑到了一個四岔路口。”

    “嗯,沒錯。”

    “這段路上的泥土比較硬,輪胎印不清晰,如果光憑肉眼,很難分辨出嫌疑人朝哪個方向走,這裏就必須利用‘泥翹現象’來判斷。”

    “你們痕跡學上的名稱怎麽都這麽怪異?”

    我給了葉茜一記白眼之後,接著說:“車輪碾壓過稍微硬一點的泥土地時,因為泥土缺水,黏附力不夠,所以不會被車輪帶起,隻能在地麵上形成泥片。車輪行進時,輪胎對地麵有一個向後下方的作用力,作用力按壓泥片,就會使泥片一端向上翹起,這種現象叫作泥翹現象,而泥翹的方向就可以指明車輛行駛的方向。”

    “算你狠!”葉茜豎起了大拇指。

    我微微一笑:“再接著是一段灰石路,這條路可能因為平時走的人並不是很多,所以聚集了大量細小的沙石和灰土,這樣就極容易形成扒土痕跡。”

    “又一個新鮮名詞出爐。”葉茜在一旁調侃了一聲。

    “灰石路麵上都是一些細小的灰塵顆粒,而輪胎花紋又有很大的縫隙,摩托車輪胎在快速旋轉的過程中,會將嵌入輪胎花紋中的灰土帶起向車輪的後方甩去。顆粒細小的土受到的空氣阻力比較大,後拋距離較近;顆粒較大的土在後拋的過程中受到的空氣阻力小,後拋距離較遠。這就好比小狗刨坑,坑刨開了卻在自己麵前留了一堆土。我就是在轉彎處發現了扒土痕跡,才確定了嫌疑人行駛的具體路線。”

    “難道最後一條路線你就是通過這一大泡牛糞確定的?”聽我說了這

    麽多,葉茜好像明白了過來。

    “沒錯,這就是我要說的最後一個名詞:甩泥特征。當然這裏不能說是泥了,應該是甩糞特征!”

    “甩糞特征!你還真會取名字!”

    我指著丁字路口正中間的這一泡牛糞說道:“嫌疑人拋屍是在夜裏,天色黑暗,他可能也沒有注意到丁字路口中間的這泡牛糞。由於它的位置很特殊,我們也沒有辦法分辨出嫌疑人是從哪個方向碾壓過去的,如果這個判斷不出來,我們可能要做很多無用功。”

    “沒錯!”葉茜聽到這裏,表情也變得嚴肅了很多。

    “咱們來看看這牛糞旁邊的幾塊被拋甩出來的小牛糞。”

    葉茜順著我的指尖方向望了過去,我說道:“因為牛糞的硬度比一般的潮泥土要大,比稍幹的泥土要小,所以它既不能形成卷泥痕跡,也不能形成泥翹痕跡,我們隻能按照它被拋甩的特征去判斷。車輛在高速行駛時碾壓牛糞,被車輪甩起的牛糞由於慣性的作用會直接拋甩出去,再次落在地麵上的小塊牛糞上端會因為力的作用,朝車輛行駛的方向傾斜,而傾斜的方向就是車輛行駛的方向。”

    說著我把燈光打在了小塊牛糞上:“你看,這頂端傾斜的方向正好是光華村主村落的方向,也就是說,嫌疑人拋屍時駕駛的摩托車是從反方向行駛出來的,而這個地方,就是光華村的附村,所以,嫌疑人殺人的現場很有可能就在那十幾戶人家中的一家。”

    “太好了!這樣調查起來難度就小太多了!”葉茜打了一個響指。

    明哥在得知這一消息之後,第一時間把情況通報給徐大隊,由他派人對光華附村暗中調查,我們其他人則按照明哥的吩咐開展相應的工作。

    五

    雲汐市一條破舊不堪的巷子內,用小彩燈拚湊的“酒吧”二字在巷子的中間位置忽明忽暗地閃爍,除了被風卷起的白色塑料袋,這裏幾乎看不到半點生活氣息,蕭條、冷清把這裏的景象形容得恰如其分。

    吱呀!酒吧的木門被推開了,一個身穿大衣的男子小心觀察了一下酒吧內的情況後,徑直朝一個拉著布簾的卡座走去。

    “來了?喝兩口!”卡座內另外一名男子早已在此等候,男子用他那文著“鬼”字文身的右手往大衣男麵前的酒杯中倒了一杯高度的伏特加。

    大衣男沒有推辭,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痛快!”文身男的眼中流露出一絲讚許。

    “你找我來不光是喝酒這麽簡單吧?”大衣男放下手中的玻璃酒杯。

    “屍案調查科勘查現場那天下午,你為什麽阻止我開槍?”文身男猛地灌了一口。

    “沒有為什麽!”

    “就差一點,我就能全殺了他們。”

    “沒有老板的命令你不會這麽做。”

    “你們為什麽每次都那麽自信?”

    大衣男端起酒杯的手忽然停在了半空中,接著他笑眯眯地看著眼前的文身男很自豪地說了一句:“因為你是老板選的人!”咕咚,一杯烈酒被他一口咽下。

    “好一個老板選的人,那你跟我說,他們這一群人我到底是殺還是不殺?”

    大衣男眼睛露出寒光,從牙縫中擠出了幾個字:“一個不留!”

    “我要的就是這個結果!”文身男又給自己斟滿一杯。

    “我不能再喝了,晚上還有行動!”大衣男舉起右手把快要傾斜下來的酒瓶給推了迴去。

    “能讓你親自出馬的行動一定是大行動,也不知道哪個人又要倒黴了!”文身男沒有再勸,而是自斟自酌起來。

    “時候不早了,你要注意隱蔽自己的行蹤,非特殊情況不要喊我出來,什麽時候動手,我會與你聯係!”

    “行,我答應你。”文身男話剛說完,從腰間掏出了一把反著光的黑色手槍拍在了桌子上。

    “鬼頭樂,你這是什麽意思?”大衣男麵不改色。

    “目標人物我可以暫時不殺,但是一些發叉的枝丫我總能修剪修剪吧?”文身男的語氣不容迴絕。

    “行,先幹掉一些,也有利於咱們後期清理目標!”大衣男做了最後的妥協。

    “好,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大衣男沒有再逗留下去,起身掀開布簾,酒吧木門吱呀吱呀來迴轉動的聲音證明他已經離去。

    文身男把最後一杯伏特加舉在自己的麵前細心地把玩,當酒杯在他的手中慢慢旋轉一圈後,一股殺氣從他的身上肆意地散發出來。

    六

    這起案件現階段分為兩步走,一步是我們科室初期的檢驗分析工作,另一步是刑警隊暗自摸排嫌疑人的殺人現場。由於嫌疑人裝屍睡袋防水性極佳,所以在整個拋屍的過程中幾乎沒有任何血的滴落,尋找殺人現場的任務也並不是聽起來那麽簡單。

    會議室內煙霧

    繚繞,目前的情況,四缺一。

    嘀嘀嘀!

    “賢哥的電子門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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