腕看時間了。此刻早已過了飯點,但是我們幾個人沒有任何食欲。

    嘀嘀嘀!老賢的實驗室內傳來打印機的聲響。

    聽到動靜的我趕忙轉身把臉貼在玻璃窗上:“有照片,有照片!”

    通常隻要是被公安機關處理過的人,都會提取生物樣本,如果老賢打印出來的報告帶有照片,這就表明工具上的dna直接比中了嫌疑人。

    “嫌疑人有前科!”胖磊興奮地喊道。

    “看來是最好的結果!”明哥也滑稽地踮起腳,抻著脖子往裏麵瞅了瞅。

    老賢雙手捏著從打印機中出來的a4紙的兩個角,激動之情溢於言表,他恨不得把那張寫滿嫌疑人信息的表格直接拽出來。

    嘀嘀嘀……嘀嘀嘀……在打印機滾筒數次工作之後,一張完整記錄嫌疑人所有前科劣跡的紙被吐了出來。

    老賢激動得一把拽掉口罩,快速輸入開門密碼,大門剛一打開,他便把那張彩色打印紙塞進了明哥的手中。

    “陸軍,男,1970年8月12日出生,1988年因為故意殺人罪被判處死緩,2008年出獄。前年一月份又因為吸食毒品被強製戒毒兩年,今年一月份剛剛釋放。”

    “這才出來兩個多月又殺人?”我很詫異地站在一旁,讀完了關於他的所有犯罪記錄。

    “葉茜,你們刑警隊在調查的過程中,在死者關係圈裏沒有發現他?”

    “沒有,這個人我聽都沒聽過!”葉茜對比中的結果也十分困惑。

    “難道是搞錯了?”老賢皺起了眉頭。

    “不管怎麽說,先找到這個人再說!”

    有句話說得好,“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當我們所有人都認為這個陸軍或許不是嫌疑人時,偵查員卻在他家中找到了他作案時穿的八五式解放鞋和皮夾克。

    經過檢驗,老賢在那雙解放鞋上提取到了死者和陸軍兩個人的混合dna。如果不是這份鐵證擺在我們的麵前,我們實在想不到被銬在審訊椅上的陸軍就是那個“跳出三界外”的兇手。

    因為一無所知,所以明哥也無法製作訊問的提綱,我們五個人齊刷刷地把目光對準了與我們隻有一扇鐵柵欄之隔的陸軍。半指長的板寸頭,略帶棱角的圓臉,45歲的他,臉上寫滿了滄桑,這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十三

    “陸軍,既然我們能找到你

    ,希望你能配合我們的工作。”因為不明情況,所以明哥張口的第一句話還算客氣。

    “警官,我的情況你或許也了解。我以前殺過人,如果不是因為我有一個自首的情節,可能早就去投胎了,道理我都懂。”

    陸軍開口的第一句話讓我們的臉色變得很難看,這是在告訴我們,他是有經驗的人。雖然他說這話的語氣很輕鬆,但是聽在我們耳朵裏卻有點警告的味道。

    “各位警官,不過你們不要誤會我的意思。”陸軍竟然用歉意的口吻又補了一句。

    “哦?”明哥在最短的時間內調整了自己的問話狀態。

    “警察對我有恩,既然你們已經把我抓到,我也沒有必要隱瞞,趙黑子是我殺的。”

    我們所有人都沒想到他能交代得如此痛快。

    “你們不要驚訝,殺了他,我的心願已了。我現在就是尋死,所以我不會讓你們為難,我有什麽就會說什麽。”陸軍的態度相當誠懇。

    “行,那你說說看吧!”明哥主動起身給他點了一支煙卷,並給他鬆開了右手。

    “謝謝警官!”陸軍用手夾著煙卷使勁吸了兩口,煙卷還沒有燒到一半,陸軍就掐滅了煙頭的火星子,把剩下半支煙卷小心翼翼地放在審訊椅的板凳麵上:“抽兩口,提提神,我也不想浪費各位警官的時間,這些話也憋在我心裏很久了,說出來我好盡快上路。”

    “好,今天晚上我就好酒好菜給你備著!”明哥也是一個性情中人。

    陸軍長歎一口氣,看了看自己手上冰涼的手銬,沉思了一分鍾,接著他打開了話匣子:“1986年,我16歲,因為家裏條件不好,小孩又多,供養不起,所以我隻得早早地離開家鄉在外打拚。”

    “剛從農村出來的我,手裏沒有一分錢,隻能來市中心找點活先糊口。我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酒吧裏給人當服務員,工資雖然低,但最起碼能保證溫飽,有時候把客人哄開心了,人家還能給個一塊兩塊的小費,這小費攢上一個月,也能約朋友出來撮一頓,所以那時候我感覺挺滿足。”

    “在酒吧工作的日子,我認識了跟我一般大的王夢晴。她是外地人,也出生在農村,為了掙錢養活自己,14歲就下海當了‘陪酒小姐’。王夢晴長得還算漂亮,所以經常有客人點台,我在酒吧裏隻要一上班就能見到她,這一來二去我們兩個就熟絡起來。說來你們都不信,我們兩個人能在一起,就跟電視裏演的橋段一模一樣。

    ”

    “英雄救美?”我想都沒想便脫口而出。

    陸軍點點頭:“那天晚上,客人硬要拉著夢晴去開房。雖然她是一個陪酒女,但也有自己的底線,堅決不陪睡。客人見軟的不行,就要來硬的,就在他準備把夢晴強行拽上車時,我從路邊撿起一塊板磚就拍了過去。”

    “夢晴被救以後,作為報答,晚上請我吃了一頓烤串,可能是她心裏壓抑了太長時間,那天我陪她喝了很多酒。晚上我送她迴家時,發生了你們都能想到的事情。”

    陸軍說話時的表情,帶著初戀的甜蜜。

    “那天晚上過後,我們很自然地走到了一起,夢晴為了照顧我的感受,主動辭去了陪酒小姐的工作。因為酒吧的收入確實不錯,所以我選擇繼續幹,她則在一家飯店當起了服務員。就在我們相處了三個月之後,我發現了她的一個秘密。”

    “什麽秘密?”

    “夢晴吸毒。”

    “海洛因還是冰毒?”

    “海洛因。是一個客人把她拉下水的。夢晴以為我知道這件事後會離開她,而我卻告訴她,不管她變成什麽樣,她都是我心裏最愛的那個人。也正是因為這句話,夢晴下定決心要把毒癮給戒掉。”

    “從那天起,我們兩個雙雙辭去工作,我在家裏陪她度過了人生中最艱難的半年。我記得很清楚,1987年6月1日,兒童節,我拉著夢晴的手走出房門,頭頂上的天是那麽藍,看著街上車水馬龍,我從未感覺到自己對未來會有如此美好的憧憬。”

    “為了能過正常人的生活,我們兩個東拚西湊借了一萬多塊錢,在街邊租了門臉準備開個小飯館。簡單地裝修之後,‘夢軍飯店’的招牌正式掛了出來。”

    “可好景不長,飯店剛開始營業,就有幾個社會上的大哥找到了我。”

    “收保護費?”

    “和這個性質差不多。他們告訴我,如果飯店想正常營業,所有的食材必須從他們那裏購買,而且需要定量購買。”

    “定量購買?”

    “也就是說,不管你生意好壞,都必須每天從他們那裏購買兩百塊的食材。可他們提供的那些東西都是爛菜葉子、死豬肉,你說給客人這種東西吃,這不是喪良心嗎?我那時候年輕氣盛,就給一口迴絕了。”

    “後來這些人的老大,一個綽號叫‘猴子’的人警告我說:‘這片地方都是老子的,要想在這裏幹,就要懂這

    裏的規矩,否則就他娘的給我卷鋪蓋走人。’”

    “那年我才18歲,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他這話一出,我倆就在店裏幹了起來。我一刀砍在了猴子的頭上,後來因為這事,我被派出所治安拘留了十天。”

    陸軍說到這裏,突然握緊了拳頭,我仿佛看見怒火在他的身上燃燒。

    “我被送進拘留所的那天,猴子就帶話給夢晴,讓她給我準備好棺材,我從拘留所出來的那天,就是我的死期。夢晴為了能保我一命,主動找到猴子和解,希望他能放過我們倆。可猴子說,放過我們倆可以,夢晴必須要陪他睡一覺。夢晴跪在猴子麵前哭得像個淚人,可猴子非但沒有可憐她,反而喊著他的幾個小弟,把夢晴給輪奸了。”

    “這個畜生把夢晴給輪奸了!”陸軍一拳砸在了審訊椅的鐵板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十四

    明哥起身走到陸軍跟前,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行就休息一會兒再說。”

    “謝謝警官,不用。仇我報了,我想趕緊上路去見她。”恢複平靜的陸軍感激地看了明哥一眼。

    “那好,你自己掂量。”

    陸軍的喉結上下滾動,接著開了口:“從拘留所迴來時,我就發現夢晴有些不對勁,在我的再三逼問下,她說出了整件事的經過。”

    “我的女人被這幫畜生糟蹋了,我要不報這個仇,我他媽還是個人嗎?當時我腦子一熱,從廚房裏抄了一把菜刀跑進了猴子家,趁他還沒有反應過來,一刀砍斷了他的脖子。”

    陸軍緩了口氣,接著說道:“殺人時完全是在氣頭上,可迴到家裏我就開始後悔,殺人償命,夢晴怎麽辦?她未來的幾十年該怎麽走?我殺猴子時,他的兩個小弟都在場,警察很快就會找到我。為了不拖累夢晴,我決定亡命天涯。”

    “就在我一隻腳踏出房門的那一刻,夢晴一把拉住了我,她說:‘陸軍,你不能走,如果選擇逃跑,你這條命就沒了,你死了就等於我死了。雖然你殺了人,但是我們選擇自首,還能保住一命,以後不管你判多久,我這輩子都是你陸軍的女人,就算是到了老得走不動的那一天,我也會等你出獄。’聽了她的話,我的淚水沒有任何征兆地流了出來,我們兩個緊緊抱在一起,把這輩子的眼淚都流幹了。我真想就這樣抱著她,永遠不分開,可夢晴擔心警察會找上門,把家裏僅有的兩百塊錢揣在了我的兜裏,我們兩個牽著手,走進了派出所的大門。”

    “因為我認罪態度良好,有自首情節,最終被判了死緩,保住了一條命。服刑期間,我白天黑夜拚了命地幹活,我的管教知道了我的情況,多次給我申請減刑,後來我隻蹲了最低刑期,20年。”

    “那年,我們38歲。我出獄的第一天,夢晴就帶著我走進了民政局,她在苦苦地等待我20年之後,終於……成了我的新娘,而我們的婚禮也僅僅花了幾元錢的工本費。”

    “我很珍惜和夢晴在一起的每一天,為了養家,我什麽都做,拎泥兜,搬磚頭,就這樣我玩命地幹了一年,手頭總算有了些積蓄。但因為身體不好,這種體力活我越來越吃不消,後來我倆開始賣早點維持生計。”

    “結婚一年多,平淡的生活之外,我最大的心願就是能像別的家庭一樣,有一個屬於我們的孩子。也正是因為這件事,夢晴在萬分艱難的抉擇之後,選擇告訴我實情。”

    從陸軍哀傷的表情上看,這可能又是一個悲劇。

    “當年為了能保我一命,夢晴借了幾萬塊的高利貸,沒有工作的她,隻能選擇賣身子去還賬。夢晴當‘小姐’的這些年,曾多次懷孕,為了省錢,她選擇去一些小診所做人流。就在最後一次接受手術時,醫生操作不當,導致她子宮大出血,為了保命,隻能做了全切手術,永遠地失去了生育能力。”

    “子宮被切除後,夢晴感覺整個天都塌了下來,她不知道等我出來以後,要怎麽跟我交代。在巨大的壓力之下,夢晴做了一個衝動的選擇,她再次開始用毒品來麻醉自己,這一吸就是十幾年。”

    陸軍抹了一把有些滄桑的臉頰:“夢晴告訴我,她估計撐不了幾年就要走了,她說這輩子最對不起的就是我。可我心裏清楚,人這一生能有幾個女人願意為自己耗費20年的青春?所以我根本不怪她,我愛她就要包容她的全部,不管她變成什麽樣子,她是我陸軍的女人,我絕對不允許她死在我的前麵,要死我們就一起死。那天以後,我做了一個決定。”

    “決定?”

    “我開始背著她吸食海洛因。”

    陸軍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夢晴知道後,認為是她害了我。她當著我的麵,一巴掌一巴掌扇自己耳光。看著她嘴角滲出的鮮血,我好心疼。我跪在地上求她,讓她不要自責,雖然上天對我們如此不公平,但是我們還是要笑著去麵對。”

    “我勸了她一整夜,她才放下心裏的包袱。就這樣,我們每天都當成最後一天去活,白天辛苦賺來

    的錢,晚上就換成毒品,在別人看來暗無天日的生活,卻被我們過得有滋有味。”

    “彈指間,一年很快過去,一切來得太突然。”

    陸軍說到這兒,撿起審訊椅上那半截煙卷。

    “小龍,給他點上。”

    我拿起火機按出火苗,陸軍把那截發黑的煙頭伸了過來,空氣中重新飄起了煙草的味道。

    抽了幾口之後,火星燒到了煙屁股,陸軍把煙頭按滅扔在地上,開了口:“前年的三月十日晚上九點,我和夢晴做完生意把房門鎖上,在屋裏吸食毒品,就在這時有人砸我們的房門。”

    “這個人是誰?”

    “我們的房東,趙黑子。”

    十五

    聽到這裏,我終於捋出了頭緒。

    陸軍接著說:“趙黑子每個月的10號都會來收房租,可他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節骨眼找上門。當時我和夢晴已經把針頭插入了血管,如果我在這個時候打開門,趙黑子一定會發現我們吸毒的事情。可房間裏亮著燈,就算我不開門,趙黑子也不會善罷甘休。就在我拔掉針頭的那一刻,夢晴突然口吐白沫,躺在地上抽搐起來,趙黑子也恰巧在這個時候用鑰匙打開了門。”

    “趙黑子也是混社會的人,看到眼前這一幕,他立馬猜出我們在吸毒。哪知道趙黑子一點人情不顧,掏出手機就要報警。夢晴這種情況,如果不及時送醫院這條命就沒了。警察要是趕到,給我做個尿檢,我肯定第一時間被抓,夢晴這個時候不能沒有我。我被逼得沒有辦法,跪在趙黑子麵前,給他連磕了幾個響頭,求他不要報警。可他竟然一腳把我踢開,問我要一萬塊錢封口費。”

    “我每個月連交房租都困難,哪裏有一萬塊錢給他?既然沒的商量,我情急之下就把他打倒在地,背起夢晴便往樓下跑,可趙黑子趴在地上拽著我的褲腳死活不讓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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