適逢周靖從樓上下來,繞過駱禮給客人裝煙,駱禮見狀,主動喊了一聲“周叔”。


    周靖聞聲站定,迴頭看了一眼,他凝眉稍加思索,記起是幾年前見過一麵的老板家的小兒子。


    “駱禮都這麽大了?!你爸來了嗎?”


    駱禮伸手禮貌的推開周靖給的煙,說道:“謝謝周叔,我不抽煙。我爸出差去了,特意讓我替他走一趟,希望您別介意。”


    周靖高興還來不及,怎麽會介意。他前幾年一直跟著駱禮的爸爸在g市工作,錢沒掙多少,想著迴家修新房夠了,於是辭工迴了老家。


    “好孩子,心意我領了,既然來了就多住幾天,正好我家老房子後院的枇杷熟了,到時候摘點帶迴去給你爸嚐嚐。”


    駱禮本是想著送完禮就趕緊迴市裏,現在他用餘光看了一眼在隔壁桌看別人打麻將的江清月,笑著答應了周靖的邀請。


    “謝謝周叔,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周靖欣慰的拍拍他的肩膀,忙著招唿其他客人去了。


    江清月正在推算她媽媽這把要胡什麽牌,身後突然多了一個人,她一下子分了神,隻得再一次算牌。


    駱禮看到白玉的手指一伸一縮,就知道她還是個新手,看個牌還要扒著指頭算,“二五萬自摸,她有一張通行牌。”


    江清月一聽聲音就知道是剛才那個高個子的年輕男人,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多了,她覺得這個男人一直在圍著她轉。


    江清月也沒理他,繼續看她媽媽打牌,隻要她不迴頭搭話,他應該會無趣的離開吧。


    江媽媽又摸了兩輪牌,第二次摸到五萬,她胡牌了。


    一開始是一家人打著玩,後來有外人要輪莊,江媽媽不喜歡打錢的,於是退了下來,很快有人頂上了她的位置。


    “媽,我們進去睡會吧,爸下午就來了。”


    江清月挽著江媽媽上了樓,她爸是早上最後兩節有課,等下午開飯的時候她爸應該就到了。


    駱禮伸出的一隻手無力的垂下來,隻能看著佳人穿著人字拖上了樓。他之所以願意留下來,也是從江清月腳上的人字拖得到的啟發。


    來吃酒席的賓客大都穿著整齊,隻有跟主人家關係親密或者留宿的客人才會穿著居家的人字拖。隻要有時間相處,他就有機會不是嗎?


    江清月和她媽媽來到兩個表妹的臥室,裏麵有兩張床,為了避免待會兒有其他姨媽想來睡覺找不到空床,母女倆決定擠一張床。


    從小學有了自己的房間以後,江清月就沒有和其他人共眠過了。


    她躺在粉粉嫩嫩的公主床上,樓下喧鬧的聲音隔著門板傳到她的耳朵裏,多少有些不真切。


    她迷迷糊糊的就要睡著了,江媽媽卻打開了話匣子,和她聊起女孩子的私事。


    “月月啊,你有沒有男朋友?”


    江清月混沌的意識瞬間迴籠,她側過身抱著小表妹的小綿羊玩偶,悶悶道:“沒有,媽你幹嘛突然問這個……”


    江媽媽憐愛的撫摸她柔順的發尾,眼裏滿是關懷。


    “你高中的時候我們管的嚴,沒讓你有機會早戀,現在你都大學畢業了,是該考慮考慮另一半的事了。”


    江清月糾正她:“還沒有畢業呢!”她去日本之前還要迴學校拍畢業照,等把寢室裏的東西全部收拾完以後,她就真的成為一名上班族了。


    “不要岔開話題,談男朋友的事呢!”


    江清月大唿冤枉啊,她沒有岔開話題,隻是就事論事。


    “媽,我不是說過了嗎,我有男朋友的!”對於她的突然改口,江媽媽沒有太大的反應,隻是問道:“是那個日本的偶像吧,你想得可真美,退一萬步講,你以後難道想嫁到日本去嗎?”


    江媽媽的意思不是說她相信江清月和她的偶像有機會在一起,而是看她一直接觸日本的問題,就怕她連男朋友也想找個日本的。


    江清月:“……”


    這個問題太難了,她沒有想過,也不知道怎麽迴答,隻不過見過了世界上最溫柔的葉雅紀,其他異性好像都變成了路人甲。


    “媽,其實我過兩天……要去日本出差……”


    江媽媽“哦”了一聲,以為她又去出差十天半個月的,所以沒什麽特別大的反應。


    “其實這次要去那邊一年……”


    江媽媽一聽就炸了,“你這孩子怎麽都不跟我們商量,你沒看新聞上說的那些大學生一個人去旅行最後遇害的新聞嗎?虧你還是個名牌大學畢業的,怎麽都不上網的嗎?”


    江清月已經不想去糾正她還沒畢業這個問題,她想說的是她長大了,去日本是為了工作不是玩樂。


    江媽媽很少發脾氣,就連江清月最叛逆的那段時間,也沒有罵過她。


    江清月知道當她說出這個決定時,也許會遭到父母的反對,這件事的確是她做錯了。


    她被從天而降的機會砸中了,她怕機會從手中溜走,於是沒跟父母商量就答應了minami,說起來,她才是最自私的那個人。


    江媽媽很生氣,躺在床上閉著眼睛不和她說話,江清月心裏難受,也沒有多加解釋,從小到大都這樣,她不喜歡解釋。


    下午吃飯的時候,玩瘋了的周姍姍受她媽媽的叮囑,上樓叫江清月和她媽媽吃飯。


    江清月一直沒睡著,為了不吵到她媽媽,一直忍著沒翻身。她媽媽穿好鞋下樓後,她才從床上起來,對著鏡子梳了個頭發,下樓去吃飯。


    下午的時候客人已經不多了,留下的基本上都是周圍的鄰居和親戚,江清月走到客廳,看見她爸在和二姨夫他們打麻將。


    她媽媽坐在她爸爸的身後看他打麻將,看樣子她爸還不知道外派的事。


    小舅媽從其他桌繞過來,讓他們先別打了,吃了晚飯有的是時間。


    一大家子人坐在一桌吃飯,很快江清月成了中心人物,一幹親朋好友像過年一樣圍著她問東問西。


    起頭的是江清月的二姨媽,和她媽媽關係最好,江清月以前假期的時候去她姨媽工作的快餐店打過暑假工,那時候她吃住都在二姨媽家,她二姨媽對她很好。


    “月月畢業沒有啊?今年還要去我那邊兼職嗎?”


    江清月應了一聲,說道:“過幾天迴學校收拾一下就正式畢業了,我準備留在h市工作。”其實她大四上學期就答完辯了,今年上半年一直在上班,基本沒迴過學校,等她拍完畢業照就會去日本,如果後續學校還有一些瑣事,她不能迴來的話就請別人幫她收拾一下好了。


    “呀,月月這是在h市找到男朋友了嗎,畢業了不打算迴d市啦?”小舅媽也是個喜歡湊熱鬧的,她媽媽這邊的親戚裏,就數小舅家和二姨媽家跟她家關係最好。


    江爸爸聞言夾菜的手稍微頓了一下,不過酒席上大家互相聊著話題,沒有人注意到。


    江清月每個問題都耐心的迴複,一點也沒有不耐煩,“舅媽,我還沒有男朋友,留在h市是因為我在哪裏已經有了工作了,工資待遇都挺不錯的。”


    她二姨媽“哦”了一聲,“我好傻啊哈哈哈哈哈,之前你媽媽就和我說過你在h市的大公司轉正了,最近剛從日本出差迴來是吧!”


    小舅媽也跟著附和,“對對對,瞧我這記性,真是整天忙著種地不記事。”


    江清月笑了笑,繼續埋頭吃飯,她們的反應她能理解。


    做為土生土長的中國人,對日本這個國家的態度基本上不是厭惡就是無視,像江清月這樣專門學日本的語言,還跑到日本去工作,對她們來說有些難以接受,甚至是想直接消除那段記憶。


    她在h大的時候還沒有覺得有什麽問題,在學校裏偶爾也會遇到來自日本的交換生,她們互相理解,一起交流。


    出了學校以後,連她爸媽都不理解,又怎麽能要求別人理解她呢?


    她隻不過是喜歡上了一門語言,恰好她喜歡的人也說她喜歡的語言。


    她大學努力學習四年是為了什麽?不就是為了畢業以後找一個好的工作嗎?每年畢業的大學生數量高達幾百萬,又有多少可以找到專業對口的工作呢?


    所以她不該覺得學習日語就要羞於見人,也不應該因為自己成為一名日本翻譯而感到不自在,她隻是在自己擅長的領域發光發熱而已,那些她用汗水奮鬥出來的榮耀,應該被誇讚而非無視。


    飯後,江清月把她爸爸叫了出來,她把自己即將被外派的事情告訴了她爸,讓她沒有想到的事,她爸非但沒有生氣,反而背過去偷偷地擦拭了眼角。


    她爸是這樣對她說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嗎,不管你怎麽選擇,後果都由你來承擔。既然你選擇做這份工作,就要用十二分心去做好它。一輩子能把一件事做好,已經很了不起了。”


    她爸就是這樣,教了一輩子高中政治,每年高考成績出來以後,有些學生會給他打電話或者發短信說謝謝,還有些大膽的男生會來請他喝酒,她爸一般也不會拒絕。


    仿佛和年輕的孩子在一起,她爸臉上的笑容會更多。


    江清月的眼淚一下子決堤,她緊緊的抱著這個身上總是帶著一股煙草味的中年男人,正是這股煙草味,讓她從小到大充滿了安全感。


    江朔佑感覺懷裏的小女孩一下子就長這麽大了。


    他想著,自己身上會不會有煙臭味,長期吸煙的人習慣了身上的煙味,有味道也聞不出來。女兒有鼻炎,聞到會不會難受……或許自己可以考慮戒煙了?


    如果女兒找了男朋友,自己一定要好好地把把關,看看對方吸不吸煙,吸煙的家夥肺不好,容易早死。


    他腦子裏閃過今天在教室裏看到的江清月在休息室和osanj錄節目的那場花絮。


    他的女兒很漂亮,笑起來整個世界都亮了,雖然她說的那些話他一句也聽不懂,但他知道她很快樂,她真切的在享受翻譯這個工作給她帶來的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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