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妄言之姑聽之,不喜聽之自走之。


    “老爺,據家丁匯報前麵十多裏地有一家新修才不到幾天的客棧。現在天色不早咱們得加快速度,在客棧休整一晚,走出這片荒郊野嶺再往後就是陽關大道,約摸七天就能進安徽城了。”騎在馬上的老管家對著轎內的楊光先報道。


    轎內的楊光先剛張開口,吸了一口氣正要說話,可吸進肺裏的空氣像一把把尖銳的錐子如雨點般突兀的刺痛起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後,潔白的手帕上桃花點點。良久發出一聲輕輕的鼻音:“嗯。”


    大概晚上七、八點,舟車勞頓的一行人終於到了家丁提到的新修的客棧。忠心的管家從馬身上滑下來,揭起轎子上的轎簾,攙扶著再皎潔月光下影子顯得格外削弱的楊光先蹣跚向往客棧大廳走去。


    借著皎潔的月光,楊光先打量著客棧院子裏的一草一木起來,畢竟劉公公所說的話,想來不是空穴來風,不由得人不格外謹慎起來。整個客棧修建在荒山野嶺之中,點點昏黃的燈光向人透露出絲絲暖意。客棧新修的圍牆,新修的大門,殘破的水井周圍長滿了格外茂盛的雜草,在夜風的欺淩下,隨風東倒西歪宛若厲鬼,格外滲人,想來客棧老板還來不及割掉這些有點滲人的雜草。楊光先皺了皺眉頭,枯瘦的大手輕拍了幾下管家的肩膀說道:“走,就去吧。”


    “喲,幾位想必是住店吧。”聽到人聲,在大廳裏收拾桌子的小二一溜兒小跑到院子招唿起人來。


    “好酒好肉的招待上,在準備幾間上房,門口的馬把草添上,銀子不會短你的。”管家說道,從袖口裏掏出一小塊碎銀子,丟到小二的懷裏,機靈的小二一把接住碎銀子,咬上一口,趕緊死死的攥住,眉開眼笑的朝廚房跑去,一聲吆喝:“大爺們慢坐,好酒好菜馬上就好。”


    不出一會兒,一道道香味撲鼻的菜肴端上桌,不論是賣相十足的下酒菜還是瓷實敦厚的熟牛肉,讓這些一直在沼澤地地裏摸爬滾打好幾天,吃著幹巴巴的幹糧,嘴裏早就淡的沒味兒的一行人食指大動,最後端上桌的兩瓶燒酒更是將氣氛推上高潮。眾人再也顧不得禮節,左手一抓醬好的牛肉,右手抬起酒瓶,咕咚咕咚幾口,嘴裏的牛肉還沒全咽下去,整個人就像行完房事後飄飄欲仙,癱坐在板凳上。使勁咽下憋了滿口的牛肉,咧了咧嘴,嘟囔一句:“爽,真他娘的爽,正好祛祛這幾天攢在身上的濕氣。”說完再準備咕咚幾口燒酒,桌上的人看不下去了:“他娘的,你還喝?弟兄們還在這幹巴巴的等著呢。”


    “桌子上不是還有一瓶麽。”


    “早就喝完啦。”


    相對於鄰桌的熱鬧氣氛,中間主桌則是十分冷清,管家從袖口掏出一根細弱發絲的銀針放進碟子裏麵,逐個試完後,最後才示意楊光先能吃了。


    不料楊光先枯瘦的食指一頓一頓的敲擊著桌麵,沙啞的說了聲:“小二。”


    正在後廚打雜的小二耳朵極好,幾個小碎步衝出後廚,畢恭畢敬的站在楊光先的一旁問道:“大爺,您有什麽吩咐啊?”


    楊光先一雙渾濁的眼睛盯著小二問道:“你家這個店是不是剛開不久?”


    “大爺,您怎麽知道?”小二大吃一驚:“說實話咱們這家店荒廢了好長時間,前些日子我們東家接手這家店,修修補補終於把這家店開起來了,這裏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隻有我們一家客棧,圖的不就是個地理位置麽,無論南來北往的闊氣豪紳還是天南地北的清貧旅客,天一黑還不是得到咱們店裏,開個上房,吃好喝足,蒙頭大睡,祛祛乏意。”


    “可也就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是個殺人滅口的好地方啊。”楊光先接著說道,店小二一下愣在那裏,愣了一下幹巴巴的說:“大爺,我們可是正經生意人,可不開黑店啊。”


    楊光先手慢慢伸到桌底,略微摸索,一抬手,將正要進一步解釋的店小二當場打斷。


    “唉,大爺,真不好意思,太忙了,在加上剛剛修建起來,所以??????”


    “行了,你下去吧。”


    “得咧,大爺慢吃,有事您呀叫小的我一聲兒就行。”


    楊光先掏出一方手帕,仔細將手上的灰塵擦拭幹淨,開始吃飯。


    半夜,後廚。


    膀大腰圓的主廚,將剝洗幹淨的全羊放在肉墩上,鋥亮的剔骨刀在羊肉的骨頭肌理內遊走。麵對案板的牆上放著一個簡易的沙漏。沙漏裏的細沙正在緩緩往下漏,片刻工夫細沙漏的幹幹淨淨,放在案板的沙漏一個翻轉,擊倒一塊小木板,小木板掉在地上,發出不大不小的一聲響動。主廚舉起剔骨刀,一刀切下羊羔的頭,幹淨利落。輕聲對旁邊的人說道:“動手!”


    是夜。“十五的月亮,十六圓啊。”年邁的楊光先還未睡下,透過窗戶,看著正在黑雲中賊兮兮的探頭探腦的月亮,布滿皺紋的嘴角,露出一絲詭異的微笑。


    一陣微風吹散月亮所有的隱藏,膽小的月亮徹底沒了遮掩,索性正大光明的顯出身形。皎潔的月光,慢慢的、一寸寸的,向古井挪步而去,終於直直的投在古井裏麵清澈見底。波瀾不驚的水麵,突然咕嚕一聲,一個小小的氣泡從井底冒上來,又恢複平靜。


    後廚,沙漏流完所有的細沙,木板落在地上,發出不大不小的一聲響動。


    已經恢複平靜的井底,猛地噴出無數細小的水泡,如一鍋煮沸的開水般。原本清澈見底的井水驟然間渾濁不堪,仿佛一股墨汁從開始從井底慢慢湧出,一尺一尺,緩緩向井口蔓延。


    膀大腰圓的主廚一刀切掉羊羔的頭,幹淨利落。輕聲對旁邊的人說道:“動手!”


    漆黑的井水,終於蔓延到達井口,一張白皙的女人臉從如同墨汁一般的井水中突然浮出井麵。白皙的人臉繼續向上升去,露出修長的脖頸,精致的鎖骨,瘦弱的肩膀。


    一身夜行衣的廚子等人,嘬濕食指。將楊光先房間薄薄的窗戶紙捅破,一陣青煙吹進房間,神不知鬼不覺的卸開插好的門栓,躡手躡腳的推開木門,一把把明晃晃的鋼刀在月光照射下寒意凜然,腳底的棉布鞋沒有發出一聲響動,眾人直奔床鋪而去。


    當整個人終於浮出水麵時,玉足,輕點,落在地上,井中黑水漸漸消退,重新變得和以往一樣清澈見底起來。將近一丈長的頭發,瞬間自肩上披下,垂在腰間,在地上舒緩開來,朝著天空中鬼鬼祟祟的月亮,突出一口積年已久的寒氣,這赫然就是一具頗具道行的女屍。


    女屍似乎不太滿意自己的腦袋耷拉在自己的肩膀,抬起雙手,將頭顱一點一點扳動,骨節哢擦作響,最後一用力,頭顱迴歸原位。女屍長長的睫毛顫抖,仿佛很費力的將眼睛睜開,在睜開的一瞬間,一道紅光在眼睛閃過,原本純白的眼睛變的猩紅起來,慘白的嘴唇,漸漸變得有些血色,到最後,變得令人毛骨悚然的慘紅。女屍伸出細長的舌頭,舔了舔嘴角,微微一笑,散發出一股恐怖的意味,赤著腳,像很有耐心的狼,一步步向客棧裏的綿羊靠經,所過之處,留下一行濕漉漉的腳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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