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界上大多數的母親大抵都是會為了孩子拚上所有的。


    大力媳婦抱著大丫對著在場的村人聲淚俱下,說著三虎媳婦的日子過得多麽不容易,那一字一句讓在場的女人們都紅了眼眶。


    三虎他娘可是不在意這個,一句“哪個婆婆不是從媳婦過來的?”就把她們的嘴堵了,還叉著腰想要教訓人家。


    趙青山伸出手把她們的聲音按下去了,“大力媳婦,咱們族裏的事兒自己知道就行了,等三虎家的娘家人到了,你可千萬不能再說了,咱們村也還是要做人的,還是得要臉的!”


    他又看了看咧著嘴哭的大丫,“這孩子先跟你住兩天吧,她娘不在了,也沒人能照應她了。”


    一聽這話,大力媳婦使勁抿著嘴角,點了點頭,抱著孩子迴去了。


    看著她出了院門,趙青山的臉色一下子就嚴肅起來了,轉身對著三虎他娘說:“嫂子,我今天作為趙家的族長得說一句了,你怎麽管教自己的兒媳婦是你家的事兒,我說什麽趙家的臉麵,你也不會在意。


    但是現在出了人命,那可就是要走官麵的事兒了,你們親家要是咬著不放,保不齊你就得到縣太爺跟前去迴話,到時候你看看自己這套說辭過得去不?!打你板子都是輕的!”


    他用手點著老太婆嚇唬了一頓,看她臉上有了懼色,這才說起了重點,“你記住了,你們親家來的時候,就說是三虎媳婦因為去河邊洗衣服,腳滑掉下去了,其他的話都給我爛在心裏!”


    然後又環視了在場的所有人,特別多看了付寧兄弟兩個幾眼,“你們也都記住了,這個口風不許漏!咱們不能出去讓別的村兒戳脊梁骨!大力,好好栽培栽培你媳婦!”


    把該交代的話都交代了,他才讓在場的人都散了,明天天一亮再接著找人。


    付寧他們兩個也沒迴山神廟去,現在路確實不好走,他們也想明天早點兒去河邊找人,於是就去趙三爺家擠一擠。


    趙三爺的兩個兒子都跟著出去找人了,他們正好一路迴去,一進門就看見三爺坐在屋簷底下吧嗒吧嗒的抽著煙袋。


    “迴來了?沒找著吧?”


    “沒有,水太急了,早不知道衝到哪兒了。”趙大哥接過自己媳婦遞過來的布巾,隨便在臉上抹了幾下。


    他去年才娶的媳婦,三爺雖然年紀大,但是先頭的孩子都沒立住,好歹這兩個老來子都成人了。


    付寧在他們家的稱唿也是各論各的,他管趙三爺兩口子叫三爺、三奶奶,而管他們那兩個沒比自己大多少的兒子叫大哥、二哥。


    “三爺、三奶奶,我們倆今天在您這兒擠擠吧,現在路不好走。”付寧跟老人打了招唿。


    三奶奶熱情的招唿他們坐在院子裏,又點起了黃蒿擰成的火繩熏蚊子,招唿兒子在院兒裏放桌子,讓兒媳婦趕緊端飯,趁著還有一絲天光,趕緊把飯吃了。


    “快吃,做著你們兩個的飯呢!你們就是不來,我也要叫老大去拉你們,這個破路跑迴去幹什麽?!”三奶奶拽著付闖往小板凳上摁。


    她喜歡壯實孩子,趙三爺跟付寧關係好,三奶奶就喜歡拉著付闖幹這幹那,開始的時候,付闖緊張得手腳都沒地方擱,現在也能見麵喊一聲“奶奶”了。


    晚飯是雜糧煎餅,旁邊的笸籮裏放著新鮮的小蔥和各種綠菜,一大碗農家醬放在中間,自己拿了餅、抹上醬、卷了菜,狠狠一大口,既省糧食,又能哄飽肚子。


    三口兩口就把晚飯解決了,大家都搖著蒲扇坐在院子裏乘涼,趙大嫂拎著大壺,給每個人的粗瓷大碗裏都倒滿了山茶。


    這山茶葉是黃芩的嫩芽,山裏人采了迴來沏水喝,講究的人家要跟紅棗放在一塊兒九蒸九曬,不講究的蒸熟了晾幹就收起來了。


    趙二哥把剛才的事情跟三爺說了一遍,聽得三奶奶和趙大嫂連連搖頭。


    付寧悄悄問三奶奶,“三奶奶,三虎嫂子她娘家怎麽老是不見人呢?也不見她娘家兄弟給她撐腰,擱在我們那兒,他們家的門早讓人砸爛了!”


    “唉~~~,三虎那個媳婦可是個命苦的!”三奶奶歎了口氣,小聲說起了往事。


    三虎媳婦娘家姓姚,上頭有兩個哥哥,她爹走的早,家裏日子過得艱難,兩個哥哥都娶不上媳婦,她娘急紅了眼,想拿她換親。


    找的那家也是窮得叮當響,那男的還是個瘸子,什麽重活兒都幹不了,但是他家也有一個女孩兒,跟姚家大哥歲數合適。


    於是兩家就商量著換親,可在陪送的東西上頭一直沒談攏,姚家想讓那姑娘多陪送些東西,好給二兒子好歹的也娶一個。


    可是那家也不富裕,要不也不至於換親,所以咬死了陪送不了多少,兩家這麽一拉扯就是好幾個月,那家的姑娘突然得急病死了。


    這迴踏實了,沒法兒換親了。


    三虎媳婦長得好看,幹活兒也利落,看上的人不少,但是姚家要的彩禮高,想著嫁出去一個,娶進來兩個,漸漸的就沒人上門了。


    這個時候三虎家正張羅找媳婦呢,可是沒人應承,原因呢?非常明顯,就是三虎他娘!


    這老婆子兇名在外,霸道了一輩子,但凡家裏有那麽一絲心疼女孩兒的人家,都不願意把姑娘嫁進去,生怕沒兩年自家孩子就給磋磨沒了。


    三虎他娘也著急,兒子挺大歲數了,老打光棍也不是事兒啊!


    於是這個老太太開始拍錢了,彩禮錢從三塊漲到了四塊,最後漲到了五塊,是十裏八村頭一份兒。


    姚家聽說了,立馬就把姑娘的八字送過來了,三虎還親自去相了一迴,一眼就看上了,姚家姑娘長得確實漂亮。


    這婚事就定下來了,而且順順利利的走到了成親這一步,可就是這一步讓三虎他娘上火了。


    為什麽呢?


    為了陪嫁。


    她可是出了五塊錢的彩禮啊!姚家就給姑娘陪送了兩身衣服,新娘子進門的時候就一個藍布包袱,手上有個銀戒指,手腕上的銀鐲子還是個空心的!


    三虎他娘當時就把臉撂下了,都知道姚家是打著嫁一個、娶兩個的算盤,但是這個吃相太難看了。


    她有心擋在門口不讓新娘子進門,逼著她娘家添點兒陪嫁,但是來來往往的親戚都勸她,她兒子也勸她,這才鬆了口。


    三虎媳婦這婚後的生活在這個時候就定了調了,尤其是三虎開始還替她說話,更讓自己的老娘心裏不痛快。


    吃得少、幹得多,婆婆是拿她當個驢使喚,一不如意笤帚疙瘩就抽過來了,有街坊鄰居來拉架,老太太就指著她罵,說她是自家買來的,打死她都應該。


    三虎媳婦也迴娘家哭訴過,可是自己親娘就一句話:忍忍吧,哪個媳婦都是這麽過來的,熬成婆婆就好了。


    所以這迴三虎他娘又說要把她們母女都賣了,三虎媳婦都沒有懷疑,因為這話她聽了好幾年了,而她家確實收了三虎家那麽多錢。


    就因為收了高高的彩禮,又沒給姑娘正經陪嫁,姚家給兩個兒子都娶上了媳婦,為了省錢,兩場婚事放在了一起辦,前後差三天。


    兩個嫂子一進門,三虎媳婦迴娘家也不受待見了,都緊緊盯著她的一雙手,迴來不帶東西會被大嫂子明裏暗裏的罵,走的時候帶東西會被小嫂子在村頭樹底下指桑罵槐的念叨。


    而她的親娘,還有用她的彩禮娶媳婦的哥哥一句話都沒有,漸漸的她的眼神越來越麻木,娘家迴去的越來越少。


    “唉,所以她那個娘家啊,還不如沒有呢!”三奶奶最後說了一句,搖著頭把茶碗收了,催著大家都趕緊歇了,明天還得撈人呢。


    人散了,隻留下了滿院子清冷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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