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寧這裏身形一頓,嗷嗷亂叫的聲音剛一傳出來,木頭就發現了。


    他幾個起落撲過來,用腳勾開那雙手,一把就把付寧從水邊甩到岸上去了,用自己把他擋得嚴嚴實實的。


    那雙手又落迴到了雪堆裏,凍得慘白慘白的,十指纖細,但枯瘦如柴,手背上都能看見骨頭,跟雞爪子似的。


    木頭屏住唿吸盯著他,半天都不再動彈,又伸出腳尖試探著踢了兩下,還是沒動靜。


    於是他順著那雙手往雪裏一摸,愣是從水裏拽出個人來。


    還是個女人!


    她披頭散發的趴在水邊上,隻穿了一身薄薄的裏衣,還碎成了一條一條的。


    透過這一身碎布片子,能看見她身上都是一道子一道子的血檁子。


    從腰往下都在湖水裏浸透了,現在小風兒一吹,一摸冰得都紮手。


    “還活著嗎?”付寧從木頭背後探出個頭來,小聲問著。


    木頭把手放在女人的脖子上感受了一下,“快死了。”


    那就是還有氣兒!


    付寧趕緊幫著木頭把人徹底抬到岸上來,然後把騾車上墊著的褥子拿下來,把人先裹起來。


    這麽一拉一扯,那女人的眉眼就露出來了。


    付寧不經意間瞥了一眼,怎麽有點兒眼熟呢?


    好像在哪兒見過?


    他把女人臉上的頭發往兩邊撥了撥,露出了一張消瘦的瓜子臉,除了橫七豎八的血痕,在一側的臉頰上還有一大塊血肉模糊的傷口。


    付寧仔細端詳了半晌,好像是……


    翠雲?!


    這不是連安大爺套現了兩年,養的那個清倌人嗎?!


    怎麽成這樣了?


    兩個人把人抬到車上去,趕緊就往城裏跑。


    眼瞅著她是出氣兒多進氣兒少了,付寧也不敢耽擱,騾車急急的停在了宣武門外的教堂門口。


    “馬克神父,幫幫忙!”


    木頭抱著翠雲,付寧“咣咣”的敲門。


    把馬克嚇了一跳,一路小跑著來開門,“hi,mr付,你要把我的心髒都敲出來了!出什麽事了?”


    “救命的大事,馬克!有暖和的空屋子嗎?”


    看見木頭手裏抱著個昏迷不醒的人,馬克神父臉上的表情也嚴肅起來了,引著他們就到了教堂後麵的平房。


    付寧把人接過來往床上安置,讓木頭趕緊去請大夫,平時在教堂裏幫忙灑掃的大媽也緊著端了碗熱水過來。


    “誒呦,這麽漂亮的小姑娘怎麽給打成這樣了?”


    “我也不知道,剛才在陶然亭的湖邊上撿的。”付寧立馬撇清關係,要知道這些大媽的信息傳播能力堪稱恐怖,不趕緊把話說清楚,到不了太陽下山,自己把一個女人給打了這事兒就能傳遍宣武門。


    明天早上就能變成,他把一個女人打死扔湖裏了,再到明天晚上,四九城就都知道了。


    翠雲手腳都開始痙攣了,牙關更是咬得死緊,熱水一點兒也灌不進去。


    付寧借了雙筷子,半天才撬開一個縫兒,順著往裏滴答了幾口熱水。


    木頭請來的大夫是個四十多歲的成年人,他看了看翠雲身上的傷,又把了把脈,挑著眉毛看向付寧,“這姑娘傷得不輕啊!”


    付寧一看他那個眼神,趕緊把自己從陶然亭湖裏撈人的說法又說了一遍,這個黑鍋絕對不能背!


    大夫不管心裏信不信,反正嘴上是信他了。


    眼瞧著翠雲一口氣就提不上來了,大夫趕緊拿出銀針一通紮,又用艾草條灸著,才把這口氣吊住了。


    “這位小哥,這姑娘寒氣入體,髒腑都凍得夠嗆了,再加上外傷也不輕,起高熱是必然的,我隻能說她得看命了,而且……”大夫頓了頓,壓低了聲音繼續說,“她身上還有花柳病,你看怎麽治啊?”


    一聽說有花柳病,幫忙的大媽都退到門外去了,付寧硬著頭皮跟大夫說:“咱們先救命,先救急!”


    然後出來就找木頭,讓他快點兒到麻線胡同去報信,務必讓連安過來一趟。


    一是因為,翠雲怎麽說也給連大爺當了兩年的工具人,前兩個月還念叨著找不到這個人了呢,於情於理他也應該知道這個消息。


    二是因為,付寧身上錢不夠,他沒想到今天能從湖裏撿個人,隻想著最多把安大人送到通縣上船,他跟木頭也就是在外麵吃個飯,所以就帶了一塊錢,現在看遠遠不夠啊!


    這邊木頭走了,那邊大夫開了方子,付寧就跑著去拿藥了,迴來的路上還買了碗和筷子。


    看剛才大媽那個反應,剛才借的碗筷是肯定不會再要了,也不能白拿人家的啊,這個就算是賠給她了。


    等到第一劑藥給翠雲灌下去了,連安總算是到了。


    一進屋看見了翠雲的臉,連安的眉毛就皺起來了,“怎麽搞成這樣了?”


    “大爺,你別問我,我就是去刨蘆根的。”付寧解釋的心都累了。


    連安皺著眉頭又問了問大夫,給了他一張銀票,讓他盡力把翠雲救過來。


    錢一到手,大夫緊皺著的眉頭就鬆開了,表示自己絕對會盡力。


    雖說是醫者父母心,沒有診金該救命他也得救命,但是能不賠,甚至還能賺點兒錢,這個幹活的心氣兒肯定不一樣。


    眼下最麻煩的是,翠雲住在哪裏?


    現在她還沒脫離危險,當然可以借住在教堂,這裏也方便大夫來看診,但是等她病好一點兒了,就不能在這裏呆著了。


    看剛才那些大媽的反應也知道,翠雲身上的花柳病讓大家都對她敬而遠之,如果被來做禮拜的信徒們知道了,馬克神父擔心自己會經不住抗議。


    能讓翠雲在這兒住到脫離危險已經很不錯了,連安也知道教堂為難,承諾等翠雲能下地了就帶她走,還給教堂換一批幹淨的被褥。


    可是她現在這個樣子,這兩天誰照顧他呢?


    幾個大老爺們兒都不合適,那些灑掃的大媽都避之唯恐不及。


    但連安覺得,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拿出了兩塊錢的高價,看哪個婦女能照顧翠雲兩天,或者他們介紹個人也行。


    在大夫反複保證,隻要多洗手、勤換洗衣服,日常接觸沒問題,而且翠雲的花柳病目前還不太重的情況下,總算有人出來接了這個活兒。


    把翠雲安置好了,付寧就帶著木頭迴家了,他還急著迴去整理安晨冬給他的資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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