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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王爺,選吧。”


    太監的聲音過於尖細,讓人心生反感,君煜坐在桌前把玩著茶杯,哪怕茶杯裏的茶水早已冰涼,他不在意,隻是諷刺的看著太監手裏端著的東西。


    毒酒,匕首。


    “他呢?為什麽不來。”君煜語氣淡淡的開口。


    太監譏諷的看著這個大雁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臣王爺,如今鳥盡弓藏,兔死狗烹,也意味著這個權臣的一生到了盡頭。


    “王爺還是盡快選了,咱家也好迴去交差。”


    君煜端起毒酒,平靜的不像是一個將死之人,看著酒杯中的倒影,仿佛在嘲笑著他這短暫的一生。


    “也罷,替本王謝謝他還願給我一個體麵。”


    君煜端起酒杯準備一飲而盡。


    “不能喝!”


    一聲冷喝後,門外突然掀起一陣騷亂,大門被人一腳踹開。


    君煜的頓住,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門口,那個人他很熟悉,因為來人不是別人,正是被皇帝召迴的暗衛,也是從前隸屬於他的暗衛。


    “影陌。”君煜輕喃。


    連死亡都未曾施舍一個表情的權臣,如今卻看著一個暗衛出了神。


    太監尖叫著:“來人!快來人!抓刺客!抓叛賊!”


    “盛公公,我勸你別出聲,否則我可不保證我的匕首會不會劃破你的喉嚨。”


    影陌將匕首搭在盛寧的頸間,側身擋在君煜的麵前,看向從屋外不斷湧進的禁衛軍。


    “全部退後!”影陌厲聲一喝,匕首往下一壓,盛寧的脖頸處立刻滲出了一道鮮紅的血液。


    盛寧感受到疼痛,尖聲道:“退後!都退後!”


    他是皇帝身邊的紅人,禁衛軍不敢輕舉妄動,無奈之下隻好全部退了出去,包圍在屋外。


    影陌微微側首,“主子,請您移步,先和屬下離開這裏。”


    君煜放下了毒酒,淡淡道:“本王已經不是你的主子了。”


    影陌沉默了一會,又開口道:“秦王殿下,請先與屬下離開。”


    已經看淡生死的君煜本不想再掙紮,他累了。


    任誰被嫡親的兄長背叛都會心痛吧。


    但看到影陌那略帶乞求的眼神,他突然就想再搏一搏了。


    “好,本王跟你走。”


    君煜隨手拿起盤子裏的匕首,跟在影陌的身後亦步亦趨的踏出了房門。


    禁衛軍一直呈現著包圍的趨勢緊跟不舍,影陌敲昏了盛寧扔在了馬車裏,君煜也翻身上了車,影陌駕車往西駛去。


    君煜偏頭看了眼緊隨其後的禁衛軍,微微歎氣。


    聽著影陌不穩的氣息,看到他坐著的地方已經鮮紅一片,隻因穿著黑色的暗衛服才沒發現他受傷了。


    “你何須如此。”君煜語氣低沉,“本王從前待你並不好。”


    影陌駕著馬車絲毫沒有停頓,隻是聽到君煜的話後他的氣息有一刹那的紊亂,“凡主子所賜,無論賞罰,均是恩典。”


    君煜默了,他在迴想他從前到底有沒有給影陌獎賞過,結果是,從未。


    他垂下眼眸,濃密的睫毛打在眼瞼下方,“為什麽?”


    為什麽要來救他。


    為什麽不留在皇帝身邊,為了他這樣一個暴虐的前主子,搭上日後可能前途似錦的一生。


    影陌微微偏首,用餘光看了眼君煜,“因為您是影陌的主子。”


    “暗衛歸屬於皇帝,你雖跟過本王,但你實在不必為本王搭上一條性命。”


    他從前不是一個好的主子,生性冷漠,暴虐無情,卻在將死之時對他從前打罰無數次的暗衛生了憐憫之心,許是因為在他眾叛親離時,還能有一個人真心為他,從而挑起了他心裏占地不多的那片柔軟。


    影陌麵色鄭重的看著君煜,“屬下隻有一個主子,也隻認一個主子。”


    君煜愣住了,隨即又低笑一聲,“本王何其幸哉。”


    話音剛落,馬車停住了,影陌的臉色不太好,不知是失血過多還是對自己選錯路而苦惱。


    “主子,是屬下沒用。”影陌愧疚的低下頭。


    君煜跳下馬車,輕笑,“不怪你,本王還得感謝你讓本王多活了些時辰。”


    “王爺,別再負隅頑抗,萬歲爺願賞你一個全屍。”懸崖之際,曠野之下,禁衛軍首領呂衛將軍騎在馬上,眸光冷冽看著眼前的兩人。


    君煜嘲諷一笑,“那本王是不是還要跪謝主隆恩啊。”


    影陌舉起匕首,毫不退縮的站在君煜的身前,阻擋著禁衛軍,“今日想動秦王,先踏過我的屍體。”


    君煜渾身一震,向前一步站在他的身側,聲音悠遠:“影陌,跟了本王多年,風霜劍雨,我們還從未並肩作戰過。”


    “主子......”影陌抿唇,神色晦暗。


    兩人身形一動,衝入了禁衛軍的包圍圈,與之纏鬥起來。


    他們二人都是以一敵百的好手,但在這絕境之中,禁衛軍卻並不打算與他們過多的糾纏。


    呂衛不再勸說,他揮手一喝,訓練有素的禁衛軍迅速站成一排,利落蹲下,彎弓拉滿,利箭搭弦,數十支利箭齊齊對準了懸崖邊的兩人。


    “主子,您退後!”


    影陌一聲厲喝,搶先向前一步擋在君煜的身前,哪怕是死,他也不想看著君煜死在他的前麵。


    君煜淡然一笑,抬手而上,試圖推開影陌。


    左右都是個死,何苦讓影陌獨自受這萬箭穿心之苦。


    可是他卻推不開,影陌運了內力,足下無比堅穩,像一堵高大的牆一樣,牢牢的擋在他的身前。


    “王爺,您這是何苦。”


    呂衛大將軍哀歎一聲,長臂一揮——


    密密麻麻的箭雨從天而降,遮天蔽日。


    四周曠野的樹林忽然掀起滔天狂風,落葉帶著風平地卷起,裹挾著弓箭的蕭瑟之氣,又紛紛揚揚,浩然落下。


    萬箭齊發——


    影陌卻突然轉身麵對著君煜,雙臂展開,以自己的後背死死替他擋住了利箭。


    利箭透背,帶著凜冽的寒氣摜透他的胸口,影陌吐出一大口血,眼神卻是從未有過的溫柔,他強撐著最後的氣力緩緩開口——


    “鹹豐十二年間,主子可還記得淏都城外被您救下的小乞丐,自那時起,屬下就暗自發誓,此生定要報答您,追隨您,永不背叛。”


    君煜擁著他搖搖欲墜的身體,眼睛紅的幾乎要滴出血來,聲音顫抖的不成樣子,“影陌...”


    “罷了,收起來吧,他走不掉的。”呂衛將軍長歎一聲,揮手命禁衛軍收起弓箭。


    這是一場必勝的戰鬥,秦王終究是秦王,那個曾為大雁國開疆擴土的少年英雄,在這最後一刻,他們也想為他留下最後一絲尊嚴。


    影陌唇角不斷溢出大口大口的鮮血,身體終於無力的滑落在地。


    君煜單膝跪地,將他半抱在懷裏,眼看著他嘴唇顫抖,似乎有什麽話要說,君煜趕緊側臉貼到他的耳際,聲音暗啞:“影陌,你想說什麽?”


    影陌麵無血色,氣若遊絲:“主子——屬下曾——曾問您姓名——想報答您,您說‘不過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無需報答’,所以...屬下叫了‘陌’。”


    君煜麵露痛色,但他心裏卻忽然透亮,從未有過的透亮,心裏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暮靄已然低沉,夕陽在天際染出一片暗沉的橘色,如同生命即將走到盡頭。


    最後一刻,他證實了君煜的猜測,“主子,請恕...屬下冒犯,我...我愛你,阿煜...”


    影陌伸出手來,試圖撫一下君煜的側臉,五指微張,卻終究永遠停留在這個夕陽之下,氣絕時,他還掛著微笑。


    君煜緊緊擁著影陌尚且溫熱的身體,低下頭把自己的臉貼到他已然有些僵硬的掌心,眼圈發紅,聲音沙啞,,“若有來世,我願許你一世繁華無憂。”


    他抬眸深深的看了眼禁衛軍,對著那茫茫人馬露出一個通透光華的笑,雙手將影陌打橫抱起,縱身一躍——


    毅然決然的從懸崖上一躍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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