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荒郊


    那無頭女鬼將董曉悅和杜蘅兩人帶到紫霞山山腳下, 停了下來, 欠了欠身,指了指蜿蜒曲折的山道。


    「這是讓我們上山的意思?」董曉悅小聲問杜蘅。


    「應當是。」


    董曉悅有些躊躇,大半夜荒山野嶺的, 萬一這鬼魂想害他們, 隨便使個障眼法,讓他們一腳踩空跌下懸崖不是什麽難事。


    杜蘅卻不以為意,抬頭望望月色道:「無妨,陰氣最盛的時刻已經過了, 她不過是一個遊魂,不足懼。」


    董曉悅聽他這麽一說,這才放下心來, 那鬼魂雖無頭顱,卻似乎聽見了他們的交談,又欠了欠身,朝著山上飄去, 兩人緊緊跟在後頭。


    更深露重, 茂草披拂,把一條羊腸小道遮住了大半, 杜蘅怕衣裳染上草色,把衣擺撩起來紮在腰帶裏,一雙鞋子卻是遭了秧,不一會兒鞋幫子上便沾滿了濕泥,令他十分揪心。


    一路行了五六裏, 左手邊出現個毛竹搭的小涼亭,亭上懸著塊木牌,上麵刻著「流霜亭」三個字,鬼魂飄進涼亭裏不動了,兩人便把那涼亭的名字和位置記在心裏。


    鬼魂在此盤桓了一會兒,接著又轉出亭子,繼續沿著山路往前飄,不過隻走出不到一裏路,突然變換了方向,往沒路的野地裏飄去。


    董曉悅和杜蘅不明就裏,隻得跟著她,涉過一條淺溪,穿過一片荒草地,順著道緩坡爬上去,一片黑黢黢密匝匝的鬆林出現在他們麵前。


    空氣中瀰漫著沁人心脾的鬆林芬芳,夾雜著野草的青滋氣。


    那鬼魂轉過身來,行了個禮,這迴把身子躬得特別低,像是致歉,又像是感謝。


    「她該不會是來找自己屍體的吧?」董曉悅附在杜蘅耳邊道。


    杜蘅在那小崔推官的劄記上讀過類似的記載,那些滯留人間不入輪迴的鬼魂不是有冤情未訴就是有什麽夙願未了,崔推官仗著這對見鬼見神的陰陽眼破獲過數起懸案,也有幫人驅鬼時被那鬼魂引至埋屍地,才發現有命案的。


    「姑且跟去瞧瞧。」杜蘅一邊說著,一邊從袖子裏取了火摺子出來,把琉璃燈點上。


    無頭鬼飄在前麵,杜蘅一手一燈,一手牽著董曉悅,走入了密林中。


    林子比他們料想的還大,走在其間便如投入大海,半晌也看不到個邊,密林深處連枝駢葉,連一縷月光都漏不進來,幸好帶了盞琉璃燈,不然真是伸手不見五指。


    走著走著突然起風了,時不時有驚起的宿鳥鳴叫幾聲,有種悽惶的味道,董曉悅遍體生寒,不由哆嗦了一下。


    杜蘅便把燈擱在地上,解開兩人係在一起的腰帶,脫下外裳,不由分說地把董曉悅裹了起來。


    董曉悅難得受到別人的體貼照顧,一時有些發懵,正手足無措時,隻見暈黃的燈光裏,杜蘅佻然一笑:「裹緊些,別叫樹枝掛破了,就這麽一件見人的衣裳。」


    「......」有必要這麽節儉嗎?


    杜蘅像是有讀心術一般,認真解釋道:「衙門裏俸銀微薄,開源節流也是不得已。」


    董曉悅越發佩服他,連做個夢都這麽兢兢業業,真不愧是燕王殿下。


    他們在這邊你儂我儂,那無頭鬼也不急著趕路,在幾步開外靜靜地等著,董曉悅又出現了那種被凝望的感覺,不知怎麽的,心裏有些愴然。


    鬼魂待他們收拾停當了,接著往前飄,穿行了約莫半個時辰,那鬼魂在一處隙地停了下來,繞著一棵巨大的鬆樹轉了三圈,然後跪倒在地,朝著他們深深地拜了三拜,忽然毫無預兆地消失了。


    「看來就是此處了。」杜蘅提燈在那株大鬆樹四周照了照,隻見地上鋪滿鬆針,看不出什麽名堂來。


    董曉悅在樹根四周踩了踩,覺得各處土質差不多,沒有哪裏特別鬆軟:「要挖嗎?」


    「今夜來不及了,須在天亮之前趕迴譚家外宅去,若是讓譚知府察覺就不好行事了,」杜蘅說著從袖中抽出把匕首,剝去一片樹皮,刻了個三角形的記號,「先把知府對付過去,等天大亮了再來挖。」


    董曉悅沒什麽異議:「順便再套套江氏的話。」


    兩人議定了,便循著來時的方向往迴走,一路在樹皮上作好標記,出了鬆林,下了山,在城郊一家傳舍雇了輛騾子拉的板車,趕在雞鳴前悄悄溜迴了江氏的宅子裏。


    一夜奔波,兩人十分疲累,迴到客院裏,從庭中水井打了一桶水,洗了把臉,又把鞋子上沾的汙泥清理了一下,迴房趴在案上打了會兒瞌睡。


    不多時破曉,那趙管事便來請了:「小的請帳幹的安,府君請您過書齋用些便飯。」


    「有勞。」杜蘅匆匆地洗漱完,跟著趙管事去了書齋,董曉悅自然也跟著。


    譚知府已經叫人捲起湘簾,在齋中陳設了食案,盤盤碗碗的點心粥湯擺了滿案,見杜蘅到了,忙迎入席中,分賓主坐下,叫人斟茶。


    寒暄了兩句,譚知府打量了下杜蘅眼下的青影,開門見山道:「昨夜有勞賢弟,不知那鬼物可曾捉得?」


    「那鬼物乃冤魂戾氣所化,不瞞尊君,昨夜著實有些兇險。」


    譚知府聽了這話,目光閃爍了下,泛起了沉吟:「哦?賤妾江氏與她往日無讎近日無怨,不知為何在此為祟?」


    「這就不得而知了,那鬼物沒了頭顱,不能言語,即便有什麽冤屈也無法告訴。」杜蘅不動聲色地覷著譚知府的神色,隻見他臉上若無其事,但聽聞鬼魂無法訴冤時,繃緊的下頜便鬆了一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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