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公孫白的計劃,先南下占領荊州全境,包括荊南四郡,再往東橫掃江東之地。然而公孫白掃南陽郡,破襄陽,孫策都可以不管,但是長江是江東的生死線,孫策豈能坐視不理,任公孫白橫渡長江。


    江東軍駐紮在赤壁和樊口一帶立下水寨,步卒四萬,水軍六萬,樓船兩艘,鬥艦五百,艨艟過千,走舸無數,將長江南岸的江麵全部封鎖了起來。


    樊口府衙,孫策臉色鐵青的坐在大堂之中,兩旁的諸將整齊的排列在兩旁。


    左邊文臣有張昭、張紘、顧雍、諸葛瑾、陸績、闞澤等人,右邊則立著程普、黃蓋、韓當、淩統、周泰、徐盛、蔣欽、丁奉、潘璋、呂蒙、陸遜等將領。


    江東人傑地靈,孫策手下也算是良將如雲,謀臣濟濟。


    在孫策麵前的案幾上擺放著一道聖旨,從江北傳來的大燕皇帝的親筆聖旨。


    “自昔日淮南一別,今已十年,不知伯符是否安好。今朕治水陸軍五十萬,良將千員,旌麾南指,欲一統江南,結束戰亂,令大江南北之黎民共享盛世,不再受顛沛流離之苦,不再承人命草芥之悲。將軍有經天緯地之才,當識天下大勢,知世間大義,豈可為一己之私欲,置江南數百萬百姓於不顧……”


    孫策緩緩的問道:“燕帝前來招降,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眾將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眼中神色複雜,卻沒有一人應答。


    一人挺身而出,大聲笑道:“恭喜大將軍,賀喜大將軍!”


    孫策眉頭一皺,對著那人問道:“子布何意,喜從何來?”


    那人正是江東名士張昭,隻見他笑道:“昭以為,四世三公的袁紹、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曹操,世間梟雄也,皆為燕帝所敗,北麵異族之患數百年,亦被其一舉掃平,其餘諸如公孫度、馬騰、韓遂之輩,皆不堪其一擊,如今中原五州的燕帝如今坐擁十一州之地,擁兵五十萬,良將如雲,其勢不可擋;其仁德更是為中原和北地百姓所樂道,千萬百姓皆安居樂業,實乃民心所向;燕帝乃天神之子之說已久,其仙術之神奇天下皆知,又其登基之日天現祥瑞,燕代漢乃天意,不可違也!如今燕軍勢大,燕帝又與主公有舊,既來招降,不如從之,既可保江南百萬之眾免於兵禍,主公亦不失王公之位,有何不可?”


    他越說越高興,說得神采飛揚,津津樂道,卻不見孫策的臉色越來越黑,眼中的殺氣越來越盛。


    張昭的意思很明白,給南漢國為臣,和燕國為臣並沒什麽區別,而你孫策也是一樣。孫策在南漢是大將軍,在燕國憑著獻土之功,不說封王,撈個國公肯定不成問題,何必打來殺去的。


    隻是在座的誰都清楚,什麽漢臣、燕臣的,孫策就是江東的真正皇帝,在位的皇帝不過是一個傀儡,一個擺設而已。降於公孫白,對眾人影響不大,但是對於孫策來說,一旦投降便成為真正的人臣,運氣好可以碌碌無為而終,運氣不好的話說不定就可能不得善終。


    孫策靜靜的聽他說完,默然的擺了擺手道:“子布之意,且容商議,不知其他諸公尚有何高見。”


    話音剛落,一人冷笑一聲站了起來說道:“子布為自家老小計,而誤大將軍耳。公孫白以燕簒漢,實為逆賊,當人人得而誅之,豈可降之而與其同流合汙?黃蓋願隨大將軍與燕賊決一死戰,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接著又有一人挺身而起:“寧為江東鬼,不為燕賊臣,程普願以頸血濺於此堂。”


    緊接著,又有不少武將紛紛起身請戰,而文臣們雖然見得孫策臉色不好,不敢提投降之事,但是卻鮮有主戰者。


    孫策聽了之後沉默了半響,突然拔劍而起,一劍將案幾砍下一角,激聲道:“吾與燕賊,勢不兩立,再敢言降者,如同此案。”


    ……


    江風獵獵,江麵一望無際,浪濤滾滾東去。


    孫策站在樓船的甲板上,望著對岸暗自出神,一襲披風在江風的吹拂下,飛揚翻卷。


    江麵上水霧茫茫,他的眼中也充滿迷茫之色。


    他想起十年前的與公孫白離別時的那一幕。


    十年前,兩個年紀相仿的少年將軍,一個是威震北地的漢大將軍,一個是名揚江東的平南將軍,依依揮手惜別。


    “本侯略懂占卜之術,伯符此去須嚴防刺客,萬萬不可孤身一人在外,須知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武功再高,也怕菜刀!”


    “此次一別,不知他日與大將軍相見之時,是否是兵戎相見之日?”


    “若是則又如何?”


    “若是真有那麽一日,末將願戰死在大將軍手下,雖敗猶榮!”


    “很好,好好的活著,不要死在刺客手中,否則本侯看不起你。”


    ……


    十年前離別時的話,全部一語成讖。


    八年前,他果然在江邊遇到了刺客,差點喪命,幸虧身旁的侍衛舍身擋箭,才逃得生天。為此,在那數年的時間之內,一直對公孫白心懷敬佩和感恩。


    隻是時過境遷,十年之後,昔日的漢大將軍,他視若兄弟的公孫白,已成為君臨長江以北的燕帝,如今即將馬踏江南,兩人兵戎相見之日已然不遠了。


    身後響起腳步聲。


    孫策沒有迴頭,隻是淡淡的說道:“子敬來了。”


    魯肅一襲青衫,手執羽扇,對著孫策彎腰一拜道:“見過主公。”


    孫策擺了擺手,沒有迴頭,依舊靜靜的望著江水。


    許久,他才輕聲歎道:“子敬以為此戰如何?”


    魯肅遲疑了一下,低聲道:“六四之勝算。”


    孫策霍地轉過身來,雙目一凝:“誰六誰四?”


    魯肅朗聲道:“主公四,燕帝六。江東水軍天下無敵,但燕軍三倍於我軍,又兼有荊州水軍相助,但若僅如此,則在五五之數也。然則……”


    魯肅說道這裏,稍稍停歇了一下。


    孫策雙目緊緊的望著他,喝問:“然則又如何?”


    魯肅道:“然則燕帝坐擁長江以北十一州之地,糧草充足,兵甲精良,擁兵五十萬,良將謀臣無數,此勢勝也;燕帝橫掃中原和北地群雄,北地異族幾乎全部滅國,戰無不勝,此威勝也;燕帝廣施恩德,澤被四方,江北百姓盡尊其為大德仁君,此德勝也;燕帝擅仙術,人皆稱其為天神之子,此道勝也。有此四勝,主公占四成勝率已經勉為其難了。”


    孫策眼中光芒大盛,厲喝道:“你莫非想勸我投降麽?”


    魯肅淡淡一笑:“眾人皆可降公孫白,惟大將軍不可降公孫白。魯肅若降,當以肅還鄉黨,累官故不失州郡也;大將軍降操,欲安所歸乎?位不過封侯,車不過一乘,騎不過一匹,從不過數人,豈得南麵稱孤哉?莫說主公尚有四成勝算,就算隻有一成勝算率,也要拚力一搏,魯肅願與主公同生共死,與燕帝決一死戰。”


    孫策的神色稍稍緩和下來,輕輕的拍著魯肅的後背說道:“子敬之忠義可嘉,實乃天賜子敬與我也。”


    魯肅神色一肅,又道:“程普、黃蓋、韓當、徐盛、周泰和淩統等人武藝勇猛,又精通水戰,其武略不懼江北燕軍,但若召公瑾前來,則勝算將大大增加。”


    孫策點了點頭道:“山越已平,長江之戰乃生死之戰,當調公瑾迴來了。”


    山越是當時江南地區山賊的統稱。孫氏初定江東,境內山越眾多,分布極廣。他們往往與各地的“宗部”聯合起來,屢屢與孫策對抗,成為孫策的心腹之患。此時的周瑜正奉命率軍鎮壓山越叛亂未迴。


    魯肅想起什麽似的,臉上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孫策疑惑道:“子敬有話盡管道來,無妨。”


    魯肅終於鼓起勇氣道:“如今公孫白大軍壓境,形勢危急,而南漢劉琦尚有水陸兵馬五萬餘人,若是……”


    魯肅沒有說下去,孫策卻已明白了他的意思,臉色當即又陰沉了下來,默然不語。


    許久,孫策才緩緩的抬起頭來,緩聲道:“殺父之仇,不可不報,但是如今江東危如累卵,我可暫將此仇擱置一旁。但其如今不過數萬兵馬,公孫白要打也是先打他南漢國,我江東漢國豈會主動提出聯盟?”


    魯肅聞弦歌而知雅意,露出如釋重負的神色,點頭道:“那是自然。”


    兩人又商議了一陣,魯肅才告別而去。


    孫策轉向江麵,遙望著水霧中的對岸,眼中露出朦朧的神色,摘下鏊兜,長發隨著江風獵獵飛舞,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子敬說錯了,其實江東連兩成的勝算都沒有,隻是縱然沒有一成勝算,孫某也要拚死一戰,方不枉此生!公孫白是大英雄,孫策也不是孬種!”


    在江麵思索了一陣,卻見魯肅卻去而複返,急匆匆而來,急聲稟道:“啟稟主公,荊州南漢國來使。”


    孫策神色一愣,隨即心中已明了,當下不動聲色的問道:“來者何人?”


    魯肅道:“南漢國太常諸葛孔明。”


    孫策淡淡的說道:“既然如此,子敬可與眾人先去接見諸葛亮,我隨後就來。”


    等到魯肅轉身離去之後,孫策搖頭苦笑:“子敬誠實之人,不擅偽裝。諸葛亮恐怕早已在江麵上等候已久了,隻等子敬的消息。如此也好,多少增加了一成勝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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