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許都春天顯得格外冷,尤其是淩晨。那些趕早忙活的人,即便穿上了對於潁川百姓來說極為珍貴的棉衣,仍舊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但是在這個寒冷的早晨,卻有一處地方熱火朝天,惹得汗水直流。熱的不止是那赤膊上陣的軀體,還有沸騰的血液和忠於漢室的心。


    城西,廢園。


    這處園子曾經也很富麗堂皇,不亞於赫赫有名的溫明園,但是如今卻成了廢園。


    主人原本是一個望門士族,因為中原戰亂,而河北之地日益興旺發達,索性卷起細軟財物舉家遷往北地,臨走之前似乎走得太急,來不及處理這個園子,不久之後又莫名其妙的起了一場大火,於是便成了一座廢園。


    此時的廢園還是廢園,從外麵來看,還是那麽荒涼,那麽殘敗。


    但是穿過園門,跨過幾座燒毀的亭台水榭,直達原來主人的寢居,那些燒黑的青石堆砌的房子裏卻遠遠就聽到叮叮當當的鐵器撞擊聲和嘩嘩的刨木聲此起彼伏,像是有幾十個人在裏麵忙活。


    其實本來就是有幾十個人在忙活,屋內雜七雜八的什麽都有,炭火爐、抽風箱、刨子、鐵鑿子、斧頭、木工刀……這裏就是一個木工坊和鐵匠鋪的混合體。


    在屋內的四周,排列著刀、劍、弩和羽箭等,各種兵器都有,似乎又開了個兵器鋪一般,而最令人驚訝的是,靠牆的角落裏居然還擺著帶方木匣的連弩。


    一個黑臉青年,正在四處來迴巡察著,時而不時的對正在埋頭苦幹的工匠們說著什麽,尤其是那些製造弩箭的工匠,成了他的重點關注地點。


    “兄弟們,這是最後一批了,製完這一批,大家便可休憩幾天了。”他一邊指點著工匠們的工作,一邊安慰道。


    外麵來人了,一個身材矮小精悍的漢子躡手躡腳的走了進來,似乎如做賊一般,眼中閃著精光。


    這名漢子叫楊雲,他是太常府楊彪的心腹家將,每天都要來一趟,今天卻來得有點晚。平常他會在天還沒亮的時候就過來,但是他昨晚在天香樓和相好的姑娘纏綿了許久,所以睡得很晚,來得自然也就晚一些。


    雖然說晚一點,但是天也剛蒙蒙亮,他相信不會有人發覺。就算一般的人發覺了,也不會管閑事。


    楊雲見到那黑臉青年,急忙向前拜道:“馬先生辛苦了。”


    那黑臉青年姓馬名鈞,字德衡,東漢末年發明家,曾發明龍骨水車和改造織布機,曆史上的馬鈞見到諸葛亮的連弩之後號稱能將其威力增加五倍。馬鈞原本和父親在許都開鐵匠鋪為生,不料被朝中達官貴人所看中,於是便在廢園之中製作兵器已近數月時光。


    馬鈞手執一把連弩走出門來,見到楊雲的臉色就陰了下來,冷聲道:“你來晚了。”


    說完便按動了手中的連弩,“嗤嗤”兩枝利箭****而出。


    “啊!”不遠處的花叢中一聲慘叫。


    四個跟隨楊雲的侍衛立刻縱身跳入花叢,拉出一人,身上被射了兩個血窟窿,當場已斃命。


    楊雲立刻麵色大變:“搜!”


    前麵的小花園都搜遍了,空無一人。


    楊雲這才鬆了口氣:“是我太大意了,慚愧!”


    馬鈞也鬆了口氣:“幸好及時發現,否則就要功虧一簣了。”


    花叢中卻又傳出怪聲怪氣的聲音:“已經要功虧一簣了!”


    四個侍衛像箭一樣衝了過去,楊雲也拔出鋼刀隨後衝去。


    馬鈞輕喝一聲:“來人!”


    裏麵又衝出幾人,人人手執連弩。


    聲音發出的地方空無一人。


    門口不遠的一株柳樹下卻又發出了聲音:“別踩壞了花花草草,糟老頭在此。”


    馬鈞臉上露出驚恐的神色——那裏原本沒有柳樹的。


    他又驚又怒:“你到底是人還是妖!”


    楊雲卻突然笑了:“半人半仙,千幻萬變。仙翁一大早就那麽好的雅興,跑來調戲小的。”


    一聲桀桀怪笑,楊樹突然不見了,卻站著一個年邁的老叟,一身破舊的葛衣,左眼已瞎露出骨頭般的眼珠,顫顫巍巍的拄著一根鹿杖,好像隨時會摔倒。


    左慈冷聲笑道:“你倒是好記性,老頭不過在太常府叨擾過幾杯薄酒,你便記得老頭了。隻是你這麽好的記性,居然會忘記太常的叮囑,如今許都城內風聲鶴唳、戒備森嚴,你竟敢來得這麽晚。”


    楊雲不禁冷汗直流,急忙一揖:“多謝仙翁關照!”


    左慈搖頭歎道:“今早跟蹤你的不止一個,小馬兒雖然射殺一個,此處消息還是走漏了。如果糟老頭沒料錯的話,夏侯恩已率虎衛軍快到園子門口了。”


    楊雲大驚,對左慈深深一揖道:“此處倘若泄露,則大事必然成空,則小的罪孽深重、萬死莫辭。還望仙翁垂憐,幫我等度過此劫!”


    左慈鹿杖一擺,捋了捋胡子,沒有理他,而是轉身對馬鈞道:“請小馬兒告知此處人等,立即關爐停業,不得發出任何聲音,糟老頭自有辦法。”


    三百多虎衛軍跟著夏侯恩後麵浩浩蕩蕩的向廢園殺來。沉重的腳步聲、嗬斥聲將沿路的人家紛紛吵醒。


    膽小的緊緊抱著家人蜷縮在炕上不敢出聲。膽大一點的偷偷打開窗戶往外看。


    夏侯恩騎馬在前不停的對著後麵嗬斥,催促他們加速行軍。


    這幾天來,曹操一直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感覺許都會有大事發生,對他們不利的大事。但是具體是什麽大事,他卻說不出來。


    所以他在許都城設置了層層警戒和監控,荀彧、荀攸這兩人是重點監視對象,與曆史上不同的是,在進入許都不久之後,由於公孫白的異軍突起,使得荀氏兄弟一開始就不看好曹操,生性多疑的曹操自然也將兩人予以閑置,不予重用,並未像曆史上那般重用了很長時間,直到曹操欲稱魏公時,荀氏因阻攔曹操稱國公才失寵。


    曹真、夏侯尚、夏侯恩、夏侯傑等四人,都是曹操出為爪牙入為心腹之將,自然更加不敢掉以輕心,對城內臣民的舉動的監視更為賣力。


    所以夏侯恩一接到安排在城內的密探的急報之後,當即便率著虎衛軍匆匆趕來,不過由於來得匆忙,而且情報不敢確定,所以暫時未稟報給曹操。


    從接到消息到率兵到廢園,前後不過半炷香的時間,他絕對相信這個天大的秘密不可能會在一炷香的時間內被轉移。


    密探騎馬在前帶路,他打馬緊隨其後,後麵的虎衛軍浩浩蕩蕩的跟著他們疾奔那座燒壞的寢居。


    然後他們就看到了一個瞎眼老頭。


    瞎眼老頭佝僂著腰拄著一根鹿杖在前麵緩緩而行,好死不死的偏偏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夏侯恩大怒,揮起馬鞭就朝瞎眼老頭左慈打去。那鞭身啪的一聲眼看就要挨到左慈了,左慈卻像被鞭風帶了起來,向前飄了一尺,堪堪躲過。


    夏侯恩氣極,縱馬連續幾鞭又急又快的打了過去,左慈故技重施,向前連續飄了幾下。


    已經看到那座燒壞的寢居了,隨行的密探呀的驚叫了一聲。


    對麵隻看到一塊光禿禿的空地和幾道推倒的青石牆,滿地散落著石塊。


    夏侯恩勃然大怒,對著他怒吼:“為何如此?你敢欺騙本將?”


    那密探急忙下馬磕頭哭道:“屬下明明看到此處有燒黑尚能居住的房屋,還有喧嘩聲,裏麵至少有四五十人,絕對不會錯的。”


    夏侯恩吼道:“半炷香的時間就連人帶房屋和器具插翅飛了?”


    密探自然不能解釋,突然想起什麽似的,急聲道:“一定是適才那老頭搞的鬼!”


    夏侯恩這才轉過身來找左慈,卻發現左慈早不知去向。


    夏侯恩又驚又怒,高聲吼道:“去四處搜索,看有沒有地道入口。”


    話音未落,卻發現左慈又出現在麵前,指著那密探怪笑道:“你這蠢貨莫非適才看到的是那邊的房屋?”


    說完順手往左邊一指,左邊立刻出現一座燒黑的房屋,裏麵竟然也隱隱傳來鐵器撞擊和刨木的聲音,聲音此起彼伏,聽起來至少有四五十人在幹活。


    密探驚喜的喊道:“對!對!就是此地!”


    邊喊邊往那房屋衝去,夏侯恩馬鞭一揮,虎衛軍隨後快速衝了過去。


    “嘩!”的一聲落水的聲音,那個密探掉落在荷花池裏。幾個虎衛軍收勢不及也掉了下去。


    那邊原本就是荷花池,剛才顯露出的那座燒黑的寢居蕩然無存。


    夏侯恩驚訝的張大了嘴巴,半天才反應過來,怒聲吼道:“給我抓住那瞎老頭!”


    左慈連連怪笑,身子向園外飄去,如同紙人被風帶起了一般,幾乎是腳不沾地。


    夏侯恩怒鞭打馬帶著眾虎衛軍唿啦啦的拚命追了過去,卻始終追不上。等追到園門口,左慈早已不見蹤影。


    眾人正愣神時,遠處一騎飛來:“傳魯公鈞旨,有請夏侯將軍到府內議事。”


    廢園中,馬鈞望著夏侯恩等人遠處的背影,好奇的問楊雲:“為何我等明明就在他們麵前,他們卻看不到,偏偏往水池裏鑽?”


    楊雲驚魂甫定,長長的籲了一口氣,擦了擦頭上的汗水道:“仙翁的幻術已經出神入化,豈是他等凡眼肉胎所能看出。”


    馬鈞點了點頭,正色道:“還須速速稟報太常,夏侯恩易蒙混,曹操卻非易與之輩,我等亦須立即清理此地,盡量不留下一點蛛絲馬跡。”(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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