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內容開始-->第393章亂世人命如草


    公元202年夏秋之際,兗州大旱,蝗災成患,兗州中部和北部許多地方的禾苗都成了枯草,顆粒無收。


    這不是兗州第一次大旱,194年那場大旱更為恐怖和令人絕望。


    那場大旱讓人記住了一個名字,那個人叫程昱,以人肉為脯的程昱。那場旱災之後,兗州數百萬人口減半,餓殍遍野。


    時隔八年之後,雖然經過近年來曹操的治理,這場旱災的嚴重程度不及八年前令人絕望到極點,百姓易子而食求活,但是對於兗州的百姓來說,仍舊是一場浩大的災難。


    數年來的治理和積蓄,全部被公孫氏和曹氏這場戰鬥一掃而空,百姓很少有餘糧的,都靠著秋收來救命,如今旱災和蝗災並行,注定是難以熬過去了。


    四野之地,凡是可以吃的東西都吃了,野兔、魚、鱉、蝦、蟹、蛇、青蛙、田鼠……廣闊的土地上,活著的東西,隻剩下有毒的癩蛤蟆和長著翅膀的飛鳥了,再後來,連飛鳥也不能免於死在鳥網和彈弓之下。還有那漫山遍野的野菜,也早已被吃得精光,然而縱然是這樣,還是開始陸陸續續有人在餓死。


    不少郡縣已經開始開倉放糧賑濟了。


    山陽郡,方與縣,受災最重的一個縣之一。


    縣衙門口,搭起一溜的粥棚,數隻大得可以煮牛的鐵釜架在柴火灶上冒著熱氣,無數的饑民排著隊伍,衙役們不時的對著那些插隊的饑民揮著馬鞭嗬斥著,負責分粥的衙役也在罵罵咧咧的。那粥是用長柄大木勺來分的,人口一勺,不論碗大碗小。香甜的粥喝得哧溜哧溜作響,不知有多少眼淚滴在碗裏,幾百條舌頭不一會便將碗舔光,喝完一碗再排隊,大釜裏又倒進幾麻袋碎糧和幾大木桶水。


    縱然是將粥兌得很稀很稀,賑災的糧食依舊是不夠支撐多久的,糧倉裏的大部分好糧已經被曹軍席卷而空。


    在城郊,時而不時的可以見到倒斃在路旁的屍骸,那是沒能堅持到縣城內的饑民,但是誰也沒有力氣去掩埋他們,哪怕是至親的親人,因為掩埋屍體所消耗的那一點能量,也可能決定一個人的生死。


    隻是方與縣的境況,也是整個兗州的縮影。


    整個兗州告急,光靠各郡縣的存糧和大戶人家的賑濟,根本就是杯水車薪。


    ……


    浚水河,北岸。


    十餘萬公孫軍沿河紮營,營帳星羅棋布,布滿了沿河一帶十數裏之地,一眼望不到邊際,而對麵的曹軍也是如此,雙方在浚水河兩岸布置了雙方五成以上的兵力。


    大旱使得河水的水麵越來越低,最淺的地方隻有兩三米深了,在這樣下去,不用一個月,恐怕公孫軍的三萬騎兵便能縱馬涉水過河了,那麽對麵的曹軍根本就無力阻擋公孫軍鐵騎的衝擊,隻能潰逃。


    形勢對公孫軍越來越有利,但是公孫白卻要即將麵對一場艱難的選擇。


    兗州遍地饑荒,哀鴻遍野,要想止住這場大災所帶來的影響,唯有將北地四州之糧全部調往兗州前來賑濟災民。


    冀州南部毗鄰兗州,同樣受災嚴重,南北一均衡,冀州便隻能自保。能援助兗州的糧草不多,並州和幽州乃苦寒之地,府庫和百姓手中雖有餘糧,但是也不是很多,真正糧草豐裕的隻有遼東。


    然而要接濟的百姓卻有一百萬之多,而且最少要接濟三四個月以上,直到公孫白將黃河以北之地盛產的土豆在兗州種植一波至成熟之後,或許才可稍稍緩解饑荒之勢。兗州有饑民一百多萬,每日要消耗一百多萬斤糧食,三個多月就是一億多斤糧食,這絕對不是一個小數目,恐怕隻能傾北地數州之力才能達到。


    一邊要賑濟災民,一麵要舉兵南下征剿曹操,三十萬的大軍,人吃馬嚼的,每天消耗的糧草也是驚人的,不下於百餘萬兗州百姓所消耗的糧食,而且戰爭再順利,也不是十天半個月所能結束的。像曹操這樣的梟雄,沒個幾個月半年的根本就不可能殺到許都城下,這同樣需要消耗上億斤的糧草,按照當時的量製,便是六七百萬斛的糧草。


    很顯然,公孫白雖然糧草豐裕,但是依舊不足以同時支撐百餘萬災民和三十萬大軍的糧草。


    在他麵前麵臨兩個選擇:要麽全力賑災,撤迴兵馬,一邊安撫災民,一邊大軍在兗州屯田,種植土豆,協助百萬兗州百姓度過生死之關,然則南征大計便要功虧一簣,給曹操贏得喘息的機會,中原之戰變數增大;要麽全力攻襲曹操,此時的曹操正是元氣大傷,最為孱弱的時候,而公孫軍兵多將廣,兵甲精良,或許三五個月,便能直搗許都,斬殺曹操,如此整個中原之地將逐漸歸於公孫白,霸業可成也,然而這樣的結果卻是要舍棄百萬災民於不顧,不說任其自生自滅,但是大量的災民餓死是免不了的。


    公孫軍中軍大帳之內,謀士武將濟濟一堂,正在爭論不休。


    武將們也分成兩派,令公孫白遺憾的是,這些見慣沙場生死的武將們,早已心硬如鐵,除了趙雲等少數武將之外,大部分武將都堅持“趁你病、要你命”的觀點,不肯舍棄犧牲了無數將士的鮮血和生命的大好形勢,要求繼續南征,一舉攻下許都,徹底贏得這場中原之戰。


    三大謀士,徐庶因故未能準時參加會議,郭嘉和龐統兩人也是唇槍舌劍,爭論不休,互不相讓。


    龐統激聲道:“龐統素知魏公之誌,在於蒼生安濟,天下太平,如今兗州之地餓殍滿地,哀鴻遍野,魏公豈能置百萬生靈於不顧?統以為,魏公當暫停攻勢,全力賑濟兗州百姓,如此方可顯魏公之仁義。”


    郭嘉卻毫不相讓,神情也是非常激動道:“百萬黎庶的命是命,難道那些戰死在沙場的將士們的命就不是命?今日之勝勢,乃無數將士用生命和鮮血所換來的,如今曹賊已惶惶然若喪家之犬,若不痛打落水狗,一旦曹賊獲得喘息之機,重整旗鼓,則優勢或許已不再,數以萬計的北地將士的血就此白流了,他日再戰,又將要多死多少將士?難道這些跟隨主公出生入死的將士就活該要死乎?”


    龐統高聲道:“賑濟災民,乃天下大義所在,隻要魏公占據大義,必將四方來投,何愁天下不得?如今主公初得大半個兗州,雖占其地,卻尚未得兗州之地的民心,根基未穩,恐怕非三五年時光難以穩定之。若是全力賑濟,則兗州百萬百姓,豈能不拚死而奉之?如此一舉兩得之事,豈是區區一時戰場得失所能比擬?”


    郭嘉依舊不肯退步,繼續辯駁道:“若是一鼓而下,占據許都,就算曹賊不死,中原五州便已是主公囊中之物。屆時主公再賑濟災民,鼓勵農耕,推廣土豆、紅薯等高產糧種,則一勞永逸,中原之地數百萬生靈都將歸於安定。此乃忍得一時之短痛,而解決長久之痛,又有何不可?”


    相比起來,雖然以趙雲為首的武將人數遠遠處於劣勢,但是由於趙雲本身在軍中無可比擬的地位,使得諸武將之間的爭論要比兩名謀士之間的爭辯要溫柔得多。


    兩人聲音越來越大,爭得麵紅脖子粗的,誰也不能說服誰,隻爭差點沒互相廝打起來,若是平時,公孫白還真想知道兩個武力15的戰五渣廝打起來會是怎樣一番情景,隻是此刻他也是心亂如麻,沒有了計較。


    就在此時,帳外突然響起一陣歌聲,歌聲不是很高,卻極富穿透力,很快就將帳內嘈雜的吵鬧聲壓了下來。


    “君不見,


    折戟沉沙萬骨枯,


    赤地千裏無雞響.


    黃沙散漫風蕭索,


    亂雲衰草帶斜陽.


    征雁悲鳴,


    暗夜如屏。


    君不見


    飛蝗如雨日似火;


    河中飛塵野田荒。


    賣兒賣婦剩孤身;


    餓殍如山烏鴉饗。


    寧為太平犬,


    莫做亂離人!


    君不見


    ……”


    那歌聲悠揚而激越,充滿無盡的淒涼和哀痛,再加上其極具節奏感和韻律,聽得帳內諸將無不動容,甚至有人潸然淚下。


    這一刻,公孫白突然明白了什麽叫“長歌當哭”,縱然是十數年的戎馬生涯,看慣了生死,早已心硬如鐵,此刻卻覺得喉頭似乎被什麽堵住了。


    他娘的,這小子唱的太他媽扯淡了!


    歌聲之中,一人披頭散發,赤著臂膀,光著雙腳,滿臉哀戚之色,緩緩的走入了大帳之中。


    來者赫然是外出多日的徐庶!


    隻見他手中捧著一疊發黃的麵餅,大步向前,然後撲通跪倒在公孫白案前,泣聲道:“末將出營為主公打探兗州民情,特來稟報。”


    他將那疊麵餅放在公孫白的案幾上,從最上麵取下一隻麵餅,高高的舉了起來,激聲道:“此一個麵餅,可以讓流民中最美的處女陪諸位睡一夜,若不是處子之身……”


    他將那塊麵餅掰開,淡淡的說道:“便隻值半個!”


    他又取下一個麵餅,臉上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隻要一個麵餅,便可買得一名有夫之婦,終身歸買者所有。”


    他又加了一個:“兩個,可買一名女童,麵容還要不錯的。”


    “三個,可買一名男童。”


    最後,他又放下兩個麵餅,隻留下一個麵餅:“隻需一個麵餅,便可讓最忠厚孱弱之人,變成亡命之徒,殺人不眨眼!”


    徐庶說完,又恭恭敬敬的長跪在地不起。


    大帳之內,一片沉寂,再也無人應聲。


    許久,公孫白長身而起,雙手扶起徐庶,激聲道:“我意已決,令平州、幽州、並州和冀州四地,舉全州之力湊集糧草,運至兗州,全力賑濟災民,敢有貪墨和延誤者,立誅無赦!同時令各地精選百萬斤土豆種,供兗州之民種植。所有軍馬,全部撤迴浚水北岸,就地屯田,耕種土豆,除東路高順的兵馬之外,其餘諸路兵馬不得再南下攻襲,否則按違令論處,立誅無赦!”


    (又到十二點以後了,那麽就老規矩,今日三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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