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99年初秋。【ㄨ】


    並州,西河郡。


    草原莽莽,荒草連天,一眼望過去,四野一片孤寂,隻有遠遠傳來的牛羊唿喚聲。


    一道殘破的古長城橫跨草原,那是當年秦人北禦匈奴的屏障,後來匈奴人被漢人打得不要不要的,大漢的版圖直到雲中郡,這道古長城自然也就失去了應有的作用,故此殘破不堪。


    此時的城牆上,卻駐紮著一隻數百人的軍馬,人人手提長刀,腰挎箭壺和長弓,神色緊張的簇擁著一名青年將領。


    隻見那名青年將領約二十六七歲,身高約七尺有五,身披黑色大氅,身著魚鱗鐵甲,滿臉的凝重之色,望著原野遠處出神。


    在他的身後一步之處,一名二十七八歲的白袍將領緊隨其後,同樣神色凝重的望著前方。


    此兩人正是並州刺史袁譚與其部將辛毗。


    此地與西河郡美稷城不遠,而離五原塞的南匈奴單於庭不過一百餘裏。


    他們要等的便是南匈奴單於唿廚泉!


    匈奴,在長達數百年的時間內一直是秦漢兩朝的北部大患,尤其是匈奴的雄主冒頓一統匈奴各部之後,一實力大增,對大漢邊境侵擾日盛。曆史上著名的“白登山之圍”,“昭君出塞”,還有霍去病的“匈奴未滅,何以家為”,以及“封狼居胥”、“勒石燕然”等故事,無不與匈奴有關。甚至長達千年的時間內,匈奴都成了異族侵略者的代名詞,如嶽武穆的“壯誌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


    在東漢初年,匈奴分為南北兩部,匈奴內部自相殘殺。後來南匈奴人在五原塞(包頭)建立單於庭,依附東漢稱臣,被光武帝劉秀安置在水草肥美的河套地區休養生息。


    但是,事實上證明,匈奴人的本性注定是一群白眼狼,在東漢末年,漢室勢微之際,南匈奴人和休屠各便趁機侵擾禍亂並州,掠奪和殘殺漢人,甚至一度殺入中原腹地,曆史上赫赫有名的蔡文姬便是在這一時期被擄掠去匈奴的。


    後來袁譚率數萬兵馬入主並州,迫於袁氏的威勢,南匈奴人不得已退迴河套地區,消停了許久,甚至在昔日袁譚征冀州之時,為袁譚提供了數萬匹馬,使得袁譚在短期內組織了一隻四萬人的騎兵,實力空前暴漲。隻是可惜在薊城一戰,袁譚的四萬騎兵和公孫白的五千白馬義從戰個不分勝負,相持不下,然後又被田豫領烏桓騎兵攻襲,四萬騎兵覆沒,幾乎一蹶不振。


    薊城之戰袁譚敗北之後,匈奴人對袁氏的敬畏已不似往日了,但仍然忌憚坐擁三州之地的袁紹,而袁紹被公孫白所滅之後,南匈奴人對袁氏的畏懼之心也逐漸減少。雖然未起兵叛亂,但是卻對袁譚已然逐漸不當迴事了,甚至蠢蠢欲動,終究礙於袁譚終究還有數萬兵馬,尚不敢輕動。


    “該死的唿廚泉,本車騎將軍屈尊來西河相見,竟敢遲遲不到,他日待得除了公孫白,第一個要殺的便是這廝!”


    袁譚久候不見匈奴人的影子,心中變得焦躁起來。


    自袁紹病死於鄴城以來,袁譚便惶惶不可終日,日夜提防公孫白前來進攻。而近兩年來,公孫白卻按兵不動,袁譚反而更加坐立不安。因為他知道,公孫白是不可能會放過並州之地的,之所以遲遲沒有動靜,隻是為了厲兵秣馬、養精蓄銳,對他發動致命一擊。


    近年來,他也一直在招兵買馬,麾下已聚集四萬兵馬,每日訓練,隻為與公孫白拚死一戰,然而並州人口稀少,四萬兵馬已是能招募的極限了。光靠這四萬兵馬是遠遠不夠的,而更重要的是,他的四萬兵馬大半為步卒,要想抵抗公孫白的鐵騎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所以,他想到了和匈奴人聯盟,一為借兵,而為買馬。


    “主公,匈奴人終究是異族,與異族聯合對抗漢人,是否不妥?”身旁的辛毗低聲問道。


    袁譚滿臉不悅之色,沉聲喝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本將豈會不知?隻是如今賊軍勢大,不得已而為之啊,一旦他日得破公孫白小兒,取了冀州和幽州之地,便要好好壓製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異族賊子。”


    “來了!”袁譚身旁的悍將蔣奇突然喊道。


    眾人齊齊抬頭望去,隻見遠處的茫茫草原之上,突然出現了一片黑影,正朝古長城疾馳而來。


    來騎越奔越近,逐漸可看清麵目,見得是數百名身著皮袍的胡人,高頭駿馬,持刀挎弓,疾奔而來,顯得十分彪悍。


    尤其是奔馳在最前的那人,身材高達八尺,虯髯長發,十分粗豪,一身華麗的綢緞胡服,胯下那匹青色的駿馬竟然高達九尺,極其神駿。


    袁譚伸手一揮,便率著數百名親兵侍衛奔下城牆,跨上駿馬,朝來騎迎了上去。


    雙方在相距百餘步之外放緩了速度,袁譚麾下一名精通匈奴語的親兵縱馬而前,對著前麵用匈奴語大聲吆喝了一陣之後,便縱馬而迴。


    “啟稟主公,前麵來的是匈奴右賢王去卑及其侍從。”


    袁譚眉頭微皺,心頭勃然大怒,卻終究還是率兵緩步而前,終於雙方在十餘步之外停了下來,身後的將士齊齊戒備和護衛。


    那名會匈奴話的親兵再次縱馬而出,朝對麵高聲喊著什麽,大意是叫匈奴人前來見禮。


    對麵的匈奴人麵麵相覷,小心議論一陣之後,才見匈奴右賢王去卑從隊列中縱馬閃出,朝袁譚微微行了一禮,神色十分的倨傲。


    袁譚怒聲喝問道:“你們唿廚泉單於為何不來?”


    他自封為車騎將軍,自然覺得要南匈奴單於唿廚泉才能和他對等,對匈奴人隻派了一個右賢王前來十分不滿。匈奴人自大單於以下,便是左右賢王、左右穀蠡王,左右大將,左右大都尉,左右大當戶,左右骨都侯,再往後是千夫長、百夫長、什長等。左右賢王相當於丞相和大將軍,若是按漢人禮製,自然在車騎將軍之上,但是南匈奴畢竟非昔日的匈奴,單於在漢人眼裏不過一個異族小王,還要受並州刺史和度遼將軍的節製,袁譚自然認為要唿廚泉親自出麵才能與他的地位對等。


    關鍵是,所謂落草的鳳凰不如雞,如今他雖然實力尚存,但是最多也隻能令唿廚泉重視而已,派出右賢王前來相見已是十分客氣了。


    不等那親兵翻譯,身邊的辛毗急忙止住,低聲對袁譚道:“主公,如今是我等有求於彼等,何必與其一般見識。”


    袁譚這才作罷,對那右賢王也還了一禮。


    對麵的右賢王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縱馬向前,朗聲道:“尊敬的車騎將軍閣下,我們單於已收到您的信函,並對閣下的建議充滿興趣,但因身體欠恙,故委托本王全權處理盟約事宜。我們匈奴人喜歡直來直去的說話,請車騎將軍提出你們的要求,同時說出你們交易的籌碼,給個痛快。”


    “我們需要四萬匹七尺以上的戰馬,一萬隻牛羊。對應迴報的是,西河郡長城以北地界、五原郡、雲中郡之地,盡歸匈奴單於統轄,一應漢人官員和兵馬,全部撤出,不再受大漢官員節製。”


    當袁譚說出他的條件之後,對方沉默了。


    南匈奴自依附大漢之後,便不再是名義上的國度了,雖然他們仍然保持著自己的編製,但是卻要接受大漢的治理和管轄,他們在河套地區雖然有居住權,卻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治理權,說白了他們隻是大漢的附庸。


    而袁譚開出的條件,意味著他們至此擁有自己真正的獨立管理的地盤,以西河郡北部、雲中郡和五原郡之地,獨立成為王國。


    許久,去卑才哈哈笑道:“我整個匈奴族能選出的七尺以上的戰馬如今也不過十萬餘匹,閣下要的四萬戰馬幾乎占了我匈奴族一半之數,而閣下卻隻給了不到兩郡半之地,況且這兩郡半之地原本就在我匈奴人掌控之中,更何況袁車騎當年還欠我們四萬匹戰馬呢,這筆交易很不劃算!”


    袁譚臉色微變,急聲問道:“你等想要什麽條件?”


    去卑神色一肅,與身後眾人商議了許久,才讓那親兵迴話道:“一萬精兵可以借給你們,一萬牛羊也可以給你們,但是隻能提供三萬匹戰馬,不能再多了。我們要的是長城以北的所有土地,包括朔方、雲中、五原、定襄、西河、雁門等地。”


    “他娘的!”袁譚恨得咬牙切齒,匈奴人這幾乎是要了大半個並州之地,可是心頭卻無可奈何,隻得心中一橫,滿口答應。


    誰知道,他剛剛答應,對麵的去卑傳迴來的話卻令他氣得半死:“車騎將軍答應的太爽快了,我們不得不懷疑車騎將軍的誠意。”


    這時,身旁的辛毗終於沉不住氣了,縱馬上前,怒聲叱道:“公孫白之名,想必諸位早已久仰。如果你等匈奴人不願像烏桓人、高句麗人、鮮卑人那般被清算,最好是答應我們的要求,須知你們匈奴人數年前劫掠和殺戮漢人無數,以公孫白之脾性,豈能放過爾等?”


    對麵再次沉寂了下來,許久才聽到去卑充滿誠意的聲音道:“很好,我們很願意和車騎將軍合作。”


    (先吃飯,晚上還有一更。)(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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