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山下,蹇曼的萬餘部曲將山腳圍得水泄不通。


    然而由於山上的鮮卑將士守住了險要之處,又全部是浦頭的親衛精兵,一個個舍生忘死的拚鬥,愣是守住了一天之久。


    眼看暮色即將降臨,蹇曼不禁微微有點著急:“步度根和扶羅韓的部曲虎視眈眈,隨時前來救援,山頭又久攻不下,如何是好?”


    李昭淡淡的笑道:“如今其他支持大王的部落正往這邊爭援而來,而且我等有強弩,即便兩人前來,末將也有辦法守住此處,大王勿慮。”


    蹇曼的神色稍緩道:“李將軍的弩箭,果然精妙,不讓當年令先祖五千步卒破數萬匈奴精騎的強弩。不過,此山久攻不下,大軍困在此處,終究不是辦法。”


    李昭望了望山頂上,嚴陣以待的浦頭親衛軍,雖然嘴角浮現出一絲獰笑,道:“末將有一計,可保浦頭連灰都不剩。”


    蹇曼大喜,問道:“計將安出?”


    李昭詭異的笑道:“隻須一把大火即可,點火燒山,便可浦頭燒得連灰都不剩,我聽聞那王印卻是羊脂玉雕製,水火不侵,大王再派士卒上去,尋找王印,如此則可名正言順的成為鮮卑王。”


    蹇曼呆了一下,隨即決然道:“好,就依將軍之計!”


    ……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浦頭仍然翹首以待,望著天際遠處的草原,怔怔發呆。


    身旁的小將軻比能忽然微微的歎了口氣道:“恐怕兩位大人是不會出兵前來相救了……”


    浦頭神色一凝,怒聲問道:“何出此言?”


    軻比能苦澀而緩慢的說道:“大王屢次敗於漢軍之手。折了數萬兵馬,如今又導致王庭被毀。鮮卑族中,恐怕對大王尊崇的已不多了。也就是大王對他們兩人的用處不大了……而若是大王死於蹇曼之手,則他等可借為大王報仇之名義,討伐蹇曼,爭奪王位……如此,末將料定兩位大人是不會出兵相救了……”


    身後的其他將領聽軻比能說如此誅心之言,正要嗬斥,卻被浦頭伸手止住。


    浦頭緩緩的抬起頭來,仰望蒼穹,喃喃的說道:“王位的誘惑就這麽大嗎?為了此王位。兄弟反目為仇,甚至不惜勾引外族入內,毀滅先祖的基業。難道先祖檀石槐老王親手建立的萬裏江山,竟要毀滅在我浦頭手中?”


    身後的眾將盡皆掩麵而泣。


    就在此時,突然山下傳來劈裏啪啦的響聲,眾人紛紛抬頭望去,不禁臉色大變。


    “火……蹇曼狗賊放火燒山了!”有人絕望的驚唿起來。


    連續一天的頑強阻擊,霎時成為泡影,蹇曼隻要一把大火。便能將他們燒得連渣渣都不剩。


    山下突然火光和濃煙四起,火焰像煙花一樣在樹林中爆炸開來,方圓一兩百米內都是巨大爆裂的火焰,唿啦啦的向山頂吞噬。


    整個山腳都是巨大的火焰和濃煙。山中枯枝敗葉極多,隨著夜風的吹拂下,瞬間化成一片火海。無數的火舌向山頂湧來。


    大火借著山風,越燒越快。漫天的濃煙和火光,山上的將士似乎已經感到了灼熱的炙烤。


    完了。一切都完了……


    浦頭心頭一陣絕望,緩緩的拔出腰中寶劍,嘶聲道:“承蒙各位舍命相救,隻是如今事已不可為,而蹇曼隻要殺本王一人耳,不如舍去本王的人頭,換的諸位的平安!”


    說完,他猛然揮劍朝脖頸抹去。


    當!


    軻比能長刀一伸,便將浦頭的長劍擊落在地。接著,其他驚魂甫定的親衛軍立即奔向前來,勸慰浦頭。


    浦頭望著地上的長劍,怒吼道:“軻比能,你敢抗命?如今大火已起,你難道想要大家都葬身在這火海之中嗎?”


    軻比能恭聲道:“末將可有一計,可就大王和諸位兄弟!”


    浦頭神色一愣,當即不再糾結自殺之事,急聲問道:“速速道來。”


    軻比能指著山頂沉聲:“我等可在山頂砍倒樹叢和灌木,留出一片空地作為立足之地,再引火往外燒,如此則一火往下燒,一火往上燒,便會在半山腰相遇,逐漸熄滅。我剛才在山頂看到有一處山泉,我等再以布沾水,捂住口鼻,濃煙雖大,亦可活命也。”


    浦頭呆呆的望了軻比能一會,搖頭苦笑著說道:“果真大才也,若是早日重用你,本王或許不會慘敗至此。”


    說完,長劍一揮,喝令眾將士立即提著長刀往四周砍伐樹叢和灌木。


    *************


    大火燒了整整一個晚上,不休不絕。


    那片連綿跳躍的紅色火光,照亮了無名山頂上的夜空,就方圓數十裏的草原上的天空,也被這片肆意綻放的火紅,照得通明透亮。


    清晨時分,火光終於逐漸黯淡了下來,山頂上青煙嫋嫋,空氣中飄蕩著濃烈的煙火味。


    蹇曼猙獰的笑道:“這樣一把大火,恐怕浦頭都成烤肉了,給老子上,找到王印者,重重有賞!”


    隨著如雷的響應聲,無數的鮮卑士兵爭先恐後的朝山頭蜂擁而去,一個個都想衝在最前頭,找到浦頭的屍體和王印。


    蹇曼迴過頭來,朝李昭笑道:“先生果然大才,能得先生輔佐,何愁草原不定?”


    話音剛落,背後的大軍突然大亂,一陣震天價的鬼哭狼嚎般的吼叫聲破空傳來,懾人心魄。


    無數的士兵驚叫著:“鬼怪來了,鬼怪來了……”


    蹇曼臉色大變。


    陰冷的晨風中,一團黑影仿佛從天而降,旋風一般衝入前來搜山的鮮卑軍中。


    隻見一群全身黑漆漆的怪物。口中發出野獸般的嚎叫聲:“還我命來,還我命來……”


    這群從頭到腳都烏黑如炭。隻露出眼白和森森的白齒,包括胯下的馬也是如此。再加上那攝人心魄的嚎叫聲,在朦朧的晨曦中顯得那麽陰冷和恐怖,仿佛來自地獄的一群魔鬼。


    再加上這群黑色的怪物一個個極其精悍善戰,從山坡上俯衝而下,衝勢極其驚人,而搜山的鮮卑軍都是棄馬登山,而且亂哄哄的一團根本不成陣列,在這群黑色怪物的俯衝之下頓時大亂,把他們當做一群厲鬼。無不魂飛魄散,根本不敢與之相鬥。


    趁著鮮卑人猝不及防,一陣大亂之計,數百黑影疾馳而出,竄出了蹇曼部曲的包圍圈,往東疾奔而去。


    李昭望著逃出包圍圈的黑影,急聲道:“快追,他們以火灰塗身,並非鬼怪!”


    迴過神來的蹇曼。急聲喝道:“追,殺蹇曼者,重重有賞!”


    眾鮮卑士兵這才如夢初醒,紛紛翻身上馬。亂哄哄的向著浦頭等人逃奔出的方向蜂擁而去。


    *******


    日頭偏西,數百名黑色的騎兵在草原上縱馬狂奔,打得那馬都快飛了起來。正是浦頭、軻比能及其部曲。


    希聿聿!


    浦頭突然勒馬而立,身後的眾騎也隻得停了下來。


    軻比能迴過頭來驚問道:“大王為何停下?”


    浦頭望了望背後出現在地平線上蜂擁而來的追兵。無奈的說道:“如今人困馬乏,我等的坐騎都已支撐不了多久了。這樣跑下去大家都跑不掉的。”


    他們胯下的駿馬,原本在稽落山之戰後就已疲累到了極點,所以眾人才不得不選擇那座無名山固守休息,然而這些馬雖然休息了一天,仍然未能從疲累之中恢複,如今又狂奔了一天,又到了疲憊的極點,難以再狂奔下去。


    軻比能迴頭望了一下地平線上越用越多的追兵,鋼牙一咬,大聲吼道:“不如由末將率眾引開追兵,大王率眾往另外一個方向撤退?”


    浦頭苦澀搖了搖頭,仰天歎道道:“草原莽莽,何處是歸途?王庭被毀,族人被屠,這些罪責最終都要算到本王的頭上,本王能跑到哪裏去?不說蹇曼,就是我那兩個弟弟,也巴不得我死去抵罪,本王如今身邊就隻剩下你等了,四麵皆敵,四麵皆敵啊……”


    這句話一出,惹得身後一片悲聲。


    浦頭轉過身來,突然翻身下馬,厲聲喝道:“軻比能及眾將聽令!”


    軻比能立即從馬背上翻身而下,向前拜道:“末將聽令!”


    其他將士也跟著落馬向前聽令。


    浦頭望著他沉吟了半響,終於下定決心似的,從懷中逃出一個黃綾布包裹,高聲喝道:“軻比能年輕有為,有勇有謀,又忠心耿耿,為人正直,本王特將王位傳於你,從即刻起,你就是我鮮卑國第四任鮮卑王!”


    “什麽?”不但軻比能大驚失色,就是身旁的眾將士也淩亂了。


    浦頭沉聲道:“這是本王的最後一道王令,違令者斬!”


    他的眼中充滿決然的神色,臉上的神態鐵青得嚇人,軻比能望了望四周將士,又望了望遠處奔湧而來的追兵,終於咬牙吼道:“遵令!”


    背後的其他將士,包括阿古木郎也紛紛跪倒下來,齊聲稱遵令


    浦頭將那裝著王令的黃綾布包遞給他,指著身旁的將士繼續說道:“他們人數雖少,卻是以一當十的勇士,而且忠心耿耿,你帶著他們和王令,迴到你的部落,不要透露王令的消息,待到你的實力足夠強大,再以王令號令各族,重新一統草原,振興我鮮卑族!”


    軻比能連聲應諾。


    浦頭緩緩的走進他的身旁,又從懷中掏出一塊白布,緩緩的展開,遞給軻比能道:“前日,我終於發現了漢人縱橫無敵的秘密,漢人在馬鞍旁加了兩個鐵圈,便能使騎兵在馬背上穩如磐石,雙手作戰,我雖搶得一副,但是奈何突然不翼而飛,但是尚憑著記憶畫下,你按照此圖依樣打造,日後必然能無敵於草原。”


    他將那塊白布遞給軻比能,又激聲道:“漢人公孫白,通機謀,善妖術,在你一統草原之前,不要與其為敵。”


    得到對方的答應之後,他才走向自己的兒子,苦澀而無奈的歎道:“對不起,父親不能照顧你了,好好活著!”


    這個寶貝兒子因為男性功能的喪失,注定不能成為鮮卑之主了,能讓他活著才是他最大的心願。


    阿古木郎淚流滿麵,兩人緊緊的抱在一起。


    “大王快走,追兵趕上來了!”有人驚叫道。


    浦頭迴過頭來時,見追兵已在三四裏之外,立即翻身上馬,手中長刀一舉,指著軻比能大聲喝道:“走,帶著他們走得遠遠的,不要辜負本王的期望!”


    眾人齊聲大驚:“大王……”


    浦頭怒吼道:“走,違令者斬!”


    軻比能不再說話,率先朝浦頭跪拜了下去,眾人也跟在他背後跪倒了一片。


    眼見著軻比能已率著眾人疾奔而去,浦頭望著越奔越近的追兵,舉起長刀,刀杆朝那匹接近九尺的極其雄駿的駿馬屁股上奮力一戳。


    那馬吃痛,發出一陣暴烈的悲嘶,朝著另外一個方向發瘋一般的怒蹄而去,遠遠的將眾追兵甩在背後。


    蹇曼率著千餘精騎疾奔而來,眼見浦頭往南而去,而軻比能等人卻往北而逃,不禁猶豫了片刻,然後決然喝道:“追上浦頭,不用理會那些殘兵敗將。”


    千騎滾滾,直追浦頭而去。


    等到追上浦頭之時,已在上百裏之外了。


    殘陽斜照,鮮紅的霞光照在枯黃的草地上,將整片草原照得紅通通的,像血一般。


    浦頭手執長刀,站在那匹倒斃的駿馬身旁,站得如同標槍一般筆直,朔風吹動著滿頭的長發獵獵飛舞,顯得極其悲壯。


    “這一戰,終究是我錯了,內亂未定,便貿然去惹怒公孫氏,終究得食惡果……從今日之後,鮮卑族將陷於分裂之中,群雄混戰,但願軻比能能不負使命,重新一統鮮卑,重振我鮮卑王國之威……”


    他望著越來越近的蹇曼追兵,突然一股無邊的疲累感湧上心頭,他緩緩的閉上了眼睛,喃喃的說道:“這樣也好,終於可以休息了。”


    咻咻咻!


    亂箭如雨,浦頭瞬間被射成刺蝟,一代草原梟雄,就此殞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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