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道士人雖看似已經暈暈乎乎,卻倒還記得要守口如瓶。


    一邊陪坐的蘇娘子以圓扇遮住嘴角,笑聲透過扇麵清晰傳入耳中,柔柔綿綿。


    「這小道長年齡尚清,別說高深的道法,恐怕此刻還不一定尋到入門的路,郎君眼下如此故意為難,奴都要看不過去了。」


    她說出的話看似善解人意,不料卻有煽風點火的奇效。


    韓寶君一聽,便拍桌立起上身,大聲嗬道:「誰說我不知道,師父月前麵聖時說過一迴,我當時就在近旁站著,聽得清清楚楚。」


    到頭來,這個永久鎮壓邪魅的妙方既不是丹藥,也不是符籙,而是一個韓歸真在上古傳下來的典籍中尋到的「陣法」。


    大致來說,便是以「護佑」之人為陣眼,以需要血煞鎮壓之地中心位,以位於東北方的「生門」為啟點,以十日為間隔,以右旋為順序。


    在東北、東南、西南、西北四個方向各尋一棵梧桐樹,以貫喉方式殺死一人,讓其血流盡,融入土地浸染樹根,陣法開啟的前置操作到這裏即可。


    最後,隻需在又一個十日後,於陣眼處用護佑者的血進行一套血祭,便可開啟陣法,以血煞之氣鎮壓各路想要作亂的孤魂野鬼。


    不過,此陣若想達到最佳的效果,一是做祭品的四個人要與需要鎮壓的鬼魅在死前有過同樣的遭遇,二是最好將四具屍體皆深埋入樹下,三是務必謹慎選擇時刻。


    而一年之中,最有利的日子便是七月三十與八月初一的交替之時,也就是鬼門關閉的同時,開啟最後的陣法。


    不過此陣,萬萬不可逆行。


    所謂逆行,便是在東、南、西、北四個正位任選一方向為起始點,而後每隔十日,依次左旋獻祭。


    同樣的將血在選定的「祭壇」放盡,卻不能用貫喉的方法讓血染遍,而是要將所有血液收集起來。


    因此,無論在四方的哪個祭祀地裏,布陣者都必須在最後清理幹淨現場,甚至苛刻到不能殘留一滴血。


    至於擺放祭品的最佳位置,更不是埋於「土」下,反而要懸在「木」上。


    逆行陣的作用與正行更是大相逕庭,它的目的隻有一個,那便是召喚在陣法的中心位死去之怨鬼,讓之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以同樣的死法將害死它之人殺掉雪恨。


    也因為這個目的,四個祭品的死因必須要與被召喚者一致。


    而開啟陣法的最佳時間,也被移到了中元節鬼門大開之時。


    「不過,師父說,逆行此陣的結果其實還有另一種。若是被召喚者心中有執念,卻並無任何怨氣,陣法開啟時,他的魂魄便不會出現。」


    韓寶君迷迷糊糊間,錘了幾下腦袋,使勁迴憶著師父彼時與聖人說的每一句話:


    「這時,作陣者若是還不甘心,便可親手將所謂的「仇人」殺死做祭,強行召喚,隻要有我師父這般厲害的人物坐鎮施法,便還是有些許可能將人的魂魄從地府接引出一炷香的時間。


    「如此法子,召喚的魂魄並未因仇恨瘋癲,很是清醒,因此,若是足夠幸運,作陣者甚至還能同它說上幾句話呢。」


    話還沒到最後之時,程英便早已因得到想要的「秘法」而走神想別的去了,倒是蘇盛瓊一直在聽,此刻更是饒有興趣的接口:


    「「逆行」的這個,聽著倒像是話本裏常寫的那些,有些意思。


    「世間生死兩茫茫的癡男怨女也有無數,更何況還有苦大仇深之人千萬,其中那些走極端恐怕對此法趨之若鶩,怎麽從不聽見有人用過?」


    「都說了是上古傳下來的秘法,我師父好不容易才破譯出來的,」


    聽見蘇娘子質疑,韓寶君頗有些不高些的反駁:


    「更何況無論正逆,要想啟用此陣,到了最後一步,必須要全程燃龍腦冰片,以熱火冷香來引渡魂魄。如今,除了太極宮裏的那位,誰還能得到這味珍貴至極的香?


    大概總算意識到自己不小心吐露了重要的秘密,小道君有些強詞奪理的自我安慰道:


    「所以,就算我眼下全部告訴你們,你們又能如何。」


    又能如何呢?


    程英掃了一眼醉眼朦朧的韓寶君,心想:


    當然是,選最好的時候,


    付諸行動唄。


    第39章 卅玖


    景隆二十一年,六月二十日。


    距離今歲的鬼門關閉的日子,恰剩餘五十日。


    雖不由他意,但大概是「天公作美」,程英竟好似掐點一般,在他早已算好的開始布陣的當日,走出了大理寺牢獄。


    他自然不會辜負「命中注定」,火急火燎的迴到曹國府中自己的偏院,沒有什麽猶豫便選出了他的第一份祭品。


    白日裏好好料理一番後,按照韓寶君的說法,程英將人用馬車帶至道政坊東北角的寶應寺後的高大梧桐下。


    一劍貫喉,滾燙的鮮血迎麵,黏膩灼灼之感瞬間侵襲了他的側臉。


    推開僕從遞過來的巾帕,程英細細感受著熱血變涼、凝固,竟無法控製的勾起了嘴角。


    十日後的下一場祭祀,他現在便有些迫不及待了。


    然而,讓程英始料未及的情況發生了。


    六月二十五日,在距離他的第二次布陣祭祀尚餘五天的時候,銀環死在了永崇坊。


    銀環原本是平康坊某位花娘身邊的婢女,長得算是略有幾分姿色,因不滿假母的不重視,所以常常假裝不經意,在端茶倒水時在他人的恩客麵前賣弄風姿,以求為自己謀個能朝上走的出路。<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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