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感覺,好不習慣......”


    巴冬強迫自己閉上雙眼,低頭咕噥了一聲,卻遲遲無法進入往日裏隻需放鬆片刻就能進入的夢鄉。


    這視線,真不是要吃了我嗎......


    難不成,是我說錯話了?


    感受著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視線 ,巴冬隻覺得渾身不自在,不得已再度睜開眼皮,無奈地看著仍舊盤坐在自己身前的沃姆,帶著些許懇求意味道:


    “沃姆閣下,你考慮的怎麽樣了,如果還沒有的話可以請您換個地方麽,我已經習慣獨處了......”


    你在這,我完全睡不著啊。


    事實上,當他說完最後的那一句話時,沃姆就已經進入了深度的思考當中,腦海中所有的思緒隻為一個念頭而環繞。


    是否要像巴冬說的那樣,推波助瀾?


    沒錯,巴冬說對了。


    每一位神明都能對某些事情的發展進行直接幹涉,甚至於對確定的某一位生靈的命運。


    但,這種幹涉是有代價的,規模越廣,涉及的生靈越多,付出的代價也就越大。


    尤其前者,一件事所牽扯上的生靈,往往不計其數,即便是神明,想要幹涉的話也會一不小心丟掉自己的性命。


    所以他完全可以選擇後者?


    沃姆知道,這從來就不是一個選擇題,早在他的預見失效的時候,想要拯救聖巢就別無選擇了。


    他必須要幹涉整個聖巢的命運。


    這種從一而發的千絲萬縷的關係所代表的,是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龐大的代價,即便是當初封印輻光時所付出的,比起前者都顯得有些不堪入目。


    “你覺得,我需要去做麽?”


    巴冬還在低聲嘟囔著,暗自蛐蛐沃姆這不禮貌的行為,驀地被這一句打斷了思緒。


    終於肯說話了?


    隻是他低下視線,卻發現沃姆的目光沒有絲毫轉動,還是直勾勾地盯著自己,仿佛一尊雕塑,讓他不禁懷疑剛才的那句話是不是自己的幻聽。


    “巴冬,你覺得我需要去做麽?”


    再度的開口讓他打消了自己的疑慮,巴冬沒有第一時間迴答,而是先品味了一番沃姆的話。


    他問的是,需要。


    他需要去做麽?


    整個聖巢的生死存亡對他來說,隻是需不需要,就像是順手整理整理衣袍,踢開路上的石子那般......


    也是,畢竟沒有他,又哪裏來的聖巢。


    對他來說,二者從來就不是平等的共生關係,他若是活著,這天下也許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聖巢,可若是相反的話......


    “把這個問題的決定權交給我,把聖巢上下那麽多條命的生死交給我決定?”


    “嗯......這種感覺真是奇妙,好像在這一刻擁有了無上偉力,隻要張張嘴就能決定其他蟲子的生死,隻不過......”


    “我拒絕迴答。”


    巴冬先是露出了一副神聖的表情,隨後很快麵無表情地懟了迴去:


    “將這麽大的責任推給一個毫不相關的蟲子,你不覺得你這樣的行為很卑劣麽,我真懷疑你是不是我當初見到的那個沃姆。”


    這句話若是讓之前的德萊婭聽了,絕對會二話不說地砍下他的腦袋,隻是此刻對沃姆貼臉開大的嘲諷言語後者卻並不在乎,反倒自嘲地笑了笑。


    “卑劣?”


    “你當真以為每一位神明都是神聖的?”


    沃姆視線忽地灰暗,暗地如同九幽泉水,語氣更是冰冷地讓巴冬覺得刺骨,但這種感覺隻是一閃而過,語氣便又再度恢複平常。


    “神明的偉大是由生靈的弱小而襯托的,在強者的眼裏,弱者沒有席位,隻要你足夠強,一切就會是理所應當。”


    “就像是此刻虛空即將席卷聖巢,又或者我振翅遠走,弱者最多也就隻有咒罵這種微弱地不能再微弱的權力,對於事實隻能全盤接受,做不出任何改變......”


    “所以你想說什麽?”


    巴冬接下來話茬,不在意地說了句:“想說就算這樣子拋棄聖巢,也隻是你做為強者微不足道的一個選擇?”


    “你在勸我保全它。”


    “不,別誤會,你知道聖巢對我來說還不如這甬道,我隻是想幫你說出你不想說出的話罷了。”


    沒錯,身為神明的沃姆誕生了一種從未有關的情緒——糾結。


    他在糾結自己到底該不該拯救,該不該冒著可能身隕的風險,去換取聖巢的一線生機。


    也許就像巴冬說的那樣,即便自己作出了丟棄的選擇, 也承擔不了什麽損失,相較於一位神明的生命長河,這裏發生的一切也不過就是其中蕩起的一兩圈波紋,消弭也就消弭了。


    在他的生命長河中,仍舊可以蕩漾出無數個相似的波紋。


    “世界上從沒有兩片相同的葉子。”


    眼見沃姆的視線又看向自己,巴冬也不想再作解釋,幹脆擺爛承認道:“你就當我是在勸你保全聖巢吧,畢竟這安穩覺也是托了你的福,如果就連我這點地方都被虛空席卷的話......”


    說著他瞅了眼自己胖成球,連挪一步都相當困難的身軀,發出一聲悲鳴:“想跑都跑不了了!”


    “隻是因為安穩覺麽,你這個蟲子真是......給我一種割裂的坦誠。”


    沃姆笑著微微搖了搖頭,在巴冬期盼的注視下總算收起了盤坐的姿勢,慢慢站了起來,開始向甬道外麵走去。


    在他的背影即將消失在甬道盡頭的地方,巴冬終於還是忍不住好奇,喊了一聲:


    “所以,你已經決定了?”


    他見前者的身影突然一頓,緩緩抬起一隻手臂後又垂了下去,掌中好像攥著什麽東西。


    沃姆離開了,沒有給他迴答。


    “......”


    “割裂的坦誠?好奇怪的組合方式......”


    巴冬嘀咕了兩聲,美美地閉上了雙眼,開始享受沒有某個唐突視線的安眠。


    如白雪的灰燼陣陣刮過甬道的洞口,發出某種富有韻律的節奏聲響,像是一首安眠曲——


    為了撫平苦難的安眠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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