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明月掛在空中。


    明晃晃的月亮照耀著人們,似乎想要將人們心中隱藏著的秘密,都揭露出來一般。


    村民們神情緊張的看著海坊主,他們心生畏懼。


    但是。


    他們自己卻不知道,真正畏懼的是什麽,難道真的隻是那隻惡鬼嗎?


    不。


    惡鬼什麽也沒有做,沒有傷害過任何一個人,甚至都沒有讓他們看到。


    他們所害怕的。


    永遠都是自己內心的黑暗,這些黑暗存在於每個人的心中。


    “現身吧。”


    海坊主再次說道。


    又是良久的沉靜,安靜到連大家的唿吸聲都可以聽的一清二楚。


    忽然。


    原本放在案台上的衣服飄了起來,漂浮在半空中。


    似乎是那個壞人的魂魄想清楚了。


    打算真正的在大家的麵前現身一般。


    “啊……”


    一個村民看到衣服飄起來,發出了一聲驚叫,大概是被嚇到了吧。


    其他人也是死死的盯著那件衣服。


    衣服從案台的上方飄到了大家的麵前,然後在海坊主和平津田的麵前停了下來,依然是懸浮在半空中。


    即便是平津田,此刻也有了一些慌張。


    平津田連忙將自己的武士刀拔了出來,想要向那衣服砍去。


    大概平津田是將衣服當做了惡鬼吧。


    “平津田大人,請將刀收起來,不管事情如何,且聽他一一講述吧。”


    海坊主看著平津田,向他說道。


    平津田的目光移到了海坊主的身上,看到海坊主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平津田緩緩將自己的刀收了起來。


    顯然。


    這種慌張對於普通人來說,是沒有錯的。平津田身為一個武士,敢對著可能是惡鬼的東西,拔刀與之對峙。也是值得稱讚的。


    不過在平津田自己的心中,卻不是這麽想的。


    平津田在看到海坊主那副淡然的樣子,為自己的慌張,感到了一絲羞愧。


    “自己連一個僧人都不如呢。”


    平津田如此想道。


    不過平津田這種羞愧隻是一閃而過的念頭,平津田之後想的是:“這個僧人真的是一個很厲害的法師。”


    ……


    所有人的視線又重新聚集在那件懸浮在空中的衣服上。


    灰色的衣服。


    而且還是廉價的粗布製成的。


    真的是一件在不普通不過的衣服了,但是,正是這樣一件衣服的主人,卻做了讓人恨之入骨的事情。


    “現身吧。”


    海坊主第三次這麽說道。


    青紫色的月光照在衣服上,讓衣服周圍顯現出一層朦朧的淡青色。


    不知道是錯覺,但是真實發生的事情。


    衣服的上方,既然出現了一個男人的頭顱,然後是手,最後是腳……


    有些村民已經別過了眼睛,不敢繼續看下去。


    即便是依然在看著的人,身體也都在不停的顫抖著,臉色發白。


    顯然。


    這樣的場景對於他們來說,是可怕的,也是從來都沒有見過的。


    原本模糊的麵部開始漸漸顯露出五官。


    “是他!”


    一個村民喊道。


    隨著這聲喊叫,很多村民們都開始向後退去,想要距離那個顯露出來的人影遠一些。


    平津田並沒有阻止他們。


    畢竟,平津田現在也不能肯定,那個顯露出來的人影,到底會不會對他們產生威脅。


    “你們不用害怕,他傷害不到你們的。”


    海坊主緩緩說道。


    不過即便海坊主這麽說,那些人依然還是退到了比較遠的位置去。


    “現在開始講吧。”


    海坊主看著那個人已經完全顯露出來的男人,向他說道。


    已經退到比較遠的村民,這個時候,卻又開始好奇了起來。


    一些在後麵的人,向前麵緩緩擠來。


    大概是覺得,這樣的事情是很難得的,如果錯過了的話,會很可惜吧。


    ……


    身穿灰色衣服的普通男人在地麵上坐了下來,海坊主也跟著坐了下來。


    “事情是這樣的……”


    那個男人抬頭看了看天空,然後掃視了一圈周圍的村民。


    直木和當時那兩個看守也在場。


    不過他們三個人的臉色都很不好,顯然,這個時候他們是很擔心的。


    畢竟。


    他們做的事情並不光彩,這種事情一旦被別人知道的話,那麽對於他們的影響是非常大的。


    “我生前卻是一個壞人,看到有些容貌美麗的少女就無法控製自己的邪念。


    來到千葉縣之後,這些邪念變成了現實。


    由此。


    我也傷害到了兩個少女,一個是名叫千葉鬆子的女孩。


    那是我第一次實行犯罪。事後我也偷偷跑掉了。


    也不知道那個女孩現在怎麽樣了。


    第二次。


    則是在夜晚碰到一個獨自行走的女孩,名叫千葉木子。


    我剛剛抓住她的時候,她就不停的喊叫。


    因為我們所在的位置距離居民的房子並不遠,所以很慌亂之下,用石頭將千葉木子給砸死了。


    這真的並非出自我的本意,隻是當時確實已經不知道該怎麽做了。才會做出這樣讓我自己也覺得無法接受的事情。”


    “千葉木子就是他殺的嗎?”


    “真是可怕啊。”


    “原來我們一直誤會千葉鬆子了……”


    村民們在不停的議論著那個男人所說的話,議論聲很嘈雜,讓原本繼續往下講的男人,也不得不停了下來。


    “大家安靜一下,聽他講完吧。”


    海坊主說道。


    人死之後總是沒有理由去騙人的,畢竟,這個時候,不管是如何去欺騙別人,對他也已經沒有任何的好處了。


    議論聲漸漸停了下來,男人繼續往下講著。


    “那個時候我已經打算離開千葉縣了,畢竟,在這裏已經有人被我給殺死了。


    一旦被抓到,我也難逃一死。


    但是。


    在我還沒有離開的時候,就已經被他們給抓住了……”


    “活該,做了壞事還想逃之夭夭。”


    “這樣的壞人,就算是死了,也不應該有什麽怨恨吧。”


    “就是,就是,應該是被別人所怨恨才對。”


    村民們說道。


    男人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那些人的身上,目光中帶著明顯的恨意。


    村民們急忙住了口。


    他們雖然覺得男人才是應該被怨恨的那個人,但是這個時候,男人已經死了,而且變成了惡鬼,村民們對他還是很忌憚的。


    “我怨恨的是,你們既然要在暗地裏偷偷的將我殺死。”


    男人惡狠狠的說道。


    男人的話讓村民們疑惑了起來,直木和那兩個看守的臉都白了。


    這個時候。


    他們已經意識到,那件事情已經無法瞞住了。


    但是。


    現在就算想要逃走,也已經來不及了。


    “偷偷將你殺死?你不是不堪忍受折磨才自殺的嗎?”


    平津田看著那個男人,向他問道。


    “我才不是那種會自殺的人呢。自殺的人,即便是死了,也是要下地獄的。不過被你們偷偷殺死之後,我心中生出了怨恨,由此也不能輕易去往地獄。”


    男人說道。


    “你是被誰殺死的?”


    平津田問道。


    這個時候,原本站在一旁的直木突然拔出自己的武士刀,向著那個男人衝了過來。


    “惡鬼,死了也要妖言惑眾,看我一刀斬了你。”


    直木一直跟隨著平津田,也一直敬仰著平津田。


    如果他做的事情讓平津田知道的話,那麽他可能就再也不能跟隨在平津田身邊了。


    畢竟。


    做出那樣的事情,是源於他自己內心的恐懼,有貪生怕死的嫌疑。


    “直木!”


    平津田看著直木,叫了一聲他的名字。原本很狂躁的直木,既然安靜了下來。


    直木彎曲著身體,用有撐著自己的膝蓋,急促的唿吸著。


    就好像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一般。


    “就是他讓那兩個看守,將我偷偷殺死的。而且我還聽到他們說,這樣就沒有人知道,木子不是千葉鬆子殺的了。”


    男人緩緩說道。


    男人說的話,讓直木羞愧難當,直木拿起自己的刀,想要以死逃避這樣的羞愧。


    不過平津田快速的將直木的刀奪了下來。


    “直木,你真糊塗啊。”


    平津田說道。


    顯然。


    這個時候,平津田也已經清楚的知道了直木所做的事情,以及直木為什麽那麽做。


    “千葉鬆子是妖怪,我……我並非隻是貪圖自己的安危,而是……不想讓千葉鬆子將千葉縣的寧靜生活攪亂……”


    直木迴答道。


    “算了。這件事情已經搞清楚了。直木,你就好好的向那位死者賠罪吧。”


    平津田看著直木,向他說道。


    直木一直跟隨著自己,已經二十多年了,平津田信任直木的為人。


    直木並非那種貪生怕死的人。


    直木所說的理由,應該也是他自己當時真正的想法吧。


    千葉縣在平津田的掌管下,雖然出現過兩個二口女。


    但是並沒有發生其他大事,一直都是一個祥和寧靜的村子。


    在這一點上,直木也是有很大的貢獻的。


    “平津田大人,賠罪的話,我們也有份,讓我和直木大人一起吧。”


    那兩個看守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讓他們給你賠罪,這樣你的怨恨能夠消除嗎?”


    海坊主看著那個男人,向他問道。


    “讓他們將我的屍體找迴,隆重安葬。然後在我的墳墓麵前,跪上三天三夜。”


    “隻是這樣嗎?”


    “嗯。”


    那個男人說完,就直接消失不見了。而他們的地麵上,則是散落著那件灰色的衣服。


    ……


    太陽升起,明亮的光線,照耀著千葉縣。


    一切陰霾都已散去。


    “隻是這樣,大家就不會再誤會千葉鬆子了嗎?”


    瑩草問道。


    “或許吧。”


    陳北北迴答道。


    現在至少讓村民們已經知道,千葉鬆子沒有殺人了,而且,千葉鬆子也隻是那個壞人手中的一個受害者而已。


    至於村民們以後怎麽想,則是陳北北不能左右的事情。


    “我們去山洞裏找千葉鬆子她們吧。”


    陳北北帶著式神們從庭院裏出來,然後迴到了山洞之中。


    屍體在夜裏,直木就帶著那兩個看守一起找迴來了。


    安葬也是他們三個人親手做的。


    “千葉鬆子原來沒有殺人啊。”


    “將她趕村子,是不是太過分了……”


    “希望她還活著吧。”


    這樣的言語,在夫妻們的床頭響起,對於這件事情,大概沒有人會去公開討論了吧。


    畢竟。


    在這件事情上,他們都是站在了黑暗的一方。


    清晨的露水還未完全散去。


    陳北北他們走路的時候,也無法避免的被露水打濕衣服。


    不過還是很快迴到了山洞裏。


    “主人,你們迴來了。”


    姑獲鳥說道。


    “嗯,千葉鬆子呢?”


    “在裏麵。”


    陳北北走了進去,山洞裏已經被點上了燈火,昏黃色的光線下,千葉鬆子顯得有些柔弱。


    “那件事情,已經解決掉了。我們簽訂契約吧。”


    陳北北向著千葉鬆子伸出了自己的手。


    千葉鬆子點了點頭,然後伸出手,放在了陳北北的手上。


    “我願意成為您的式神!”


    ……


    藍天白雲,雁群向南飛去。


    許久沒有走出山洞的千葉鬆子還有些不能適應這種明亮的光線。


    “千葉鬆子,你頭頂上的那張嘴,以後是不是會一直出現在你的頭上?”


    管狐問道。


    “嗯。”


    千葉鬆子用手遮著自己的眼睛,然後從指縫中偷偷看著天上的太陽,明亮的光線下,一些五彩斑斕的光芒閃爍著。


    “千葉琉璃子說過,我現在還隻是融合階段,在過一段時間,那張嘴就會一直出現在我的頭頂。永遠都不會消失了。”


    千葉鬆子輕鬆的說道。


    千葉琉璃子當初告訴千葉鬆子這樣的事情的時候,是當做一個噩耗告訴她的。


    畢竟。


    一旦那張嘴永遠出現在千葉鬆子的頭頂上,那就意味著,千葉鬆子再也不能出門了。


    就像千葉雪奈的後期一樣,沒有人再見過她。


    “不過,現在我完全沒有感到害怕呢。這樣反而和你們更加接近了,不是嗎?”


    千葉鬆子看著管狐,緩緩說道。


    姑獲鳥的腳是鳥類的,手臂上還長滿羽毛,這是千葉鬆子見過的。


    小絡新婦是半人半蜘蛛的模樣。


    管狐每天夜裏都要睡在竹管中。


    雪女的身上散發著寒冷的氣息。


    他們都和普通人類擁有很大的不同,但是,他們都好好的生活著。


    正因看到了這些妖怪們能夠正常生活,千葉鬆子才會對即將到來的真正融合,沒有畏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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