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子熙冷冷道:“我入朝以來還沒見過密信長什麽樣子呢。”


    黃雍和秦泱也皆是搖頭。顧秉忍住胸口洶湧的痛意,抽出幾分戶部的卷宗,看從哪裏能再盤剝些銀子出來。


    半晌,顧秉抬頭,目光冷冽:“這件事情本來打算緩一緩的,現在看來恰是好處。我決定,取消對鹽鐵以及酒的徵稅。“


    眾人知他有下文,便一起等他說完。


    顧秉悶咳幾聲,須臾道:“從此,鹽,鐵專賣,而酒則專賣和徵稅並舉。此事從明年開始推行到各州道台,今年先從京畿開始。”


    眾人對望幾眼,黃雍嘆:“雖然此法可以開源,但畢竟慢了些,於戰事無補啊。”


    顧秉沉默,又倒迴榻上去。


    “誰?”秦泱突然問。


    眾人隻見一道黑影從窗口躍入,站在顧秉身後,赫然是名黑衣勁裝男子。


    “魚鷹,何事?”顧秉淡淡問道。


    眾人才明白過來,此人應當是軒轅的貼身暗衛,想來是留下保護顧秉,更為他搜集消息的。


    魚鷹聲音不大,但卻很清晰:“北疆傳來消息,獨孤將軍率兵三萬攻克岐溝關,迫降涿州,進逼幽州;大將軍赫連杵兵趨定州,又分兵三萬進屯趙州,以阻青州援軍;又命周德部進圍易縣。”


    顧秉對兵法毫無鑽研,卻也知道此是圍城打援,各個擊破之策,不由得臉色稍霽。


    “陛下呢?”秦泱忍不住問道。


    魚鷹看了眼顧秉,斟酌字句開口:“分兵之後,陛下與周大人率兵在圍困幽州。前日陛下獨自率幾百騎打探消息,然後。。。。。。”


    “然後如何?”趙子熙也慌了。


    顧秉雙眼死盯著魚鷹,生怕他說出什麽不祥的字句來。


    “然後,遇到叛軍,下落不明。”


    眾人還沒來得及驚惶,就見顧秉嘴角兀然溢出血跡,然後向後猛栽下去。


    黑甜的睡夢裏,似乎有人在和他說些什麽,而後將他推倒在地,燭火亮了,那個人的麵目和他手中的利器一樣分明。


    顧秉向來敬重他,在東宮,在朝中。


    當顧秉帶著江南特有的怯懦和敏感步入東宮,在一群名門子弟風流俊彥中黯然失色如履薄冰的時候,是他常提攜教導,教會他做人做官的道理,也曾在幾個孤苦清寒的節慶之日,前往他府中一聚,方感到官場一些人情。


    當顧秉青雲直上之時,他也曾語重心長,留下警示語句,直到顧秉出將入相,他也從不曾嫉恨分毫,對待顧秉一如往昔。


    可誰能想到竟是他。


    顧秉悠悠醒轉的時候,那人坐在燈火下,淡淡地看著自己,像是一個陌生人。


    顧秉輕輕道:“沒想到,真的是你。”


    第十章:天涯多少故人情


    "想不到真的是你。"顧秉緩緩坐起來,微微揚起頭。


    有人坐在陰影裏,神情冷峻,玉帶金魚。


    “我該怎麽稱唿你呢?”顧秉笑的像哭一般,“阿史那烏木,子闌兄,還是。。。”


    他的語氣很輕,帶著幾絲諷刺:“秦大人?”


    秦泱看他一眼,疲憊不堪的樣子:“你還是躺下休息罷。”


    顧秉癱迴到枕頭上:“你是要軟禁我麽?”


    秦泱搖搖頭:“大局在握,軟禁你並無用處。”


    顧秉閉眼:“十五年的謀劃,世人都說我顧秉善忍,到底還是不如你。”


    秦泱笑了:“你錯了,我二十一歲入朝,至今十七年有餘,若說開始策劃此事,恐怕有二十年了。”


    說罷,他端起桌上的瓷碗:“先喝藥吧,等會還有趙子熙的老參。”


    顧秉沒有猶豫,接過便喝掉了。


    顧秉看著他把空碗放迴去,輕聲問道:“我一直在想,你們的計劃可能並不是裏應外合擁立燕王那麽簡單吧?那不值得你花去二十年的時間。”


    秦泱關上窗,重新坐下來:“我的父親是突厥左賢王,我的母親是鐵勒的公主。”


    顧秉突然覺得好笑:“可憐陛下一度覺得你是寒門子弟為你開脫。他若是知道,恐怕要傷心死了。”


    秦泱繼續道:“可在我五歲的時候,我的母親便死了。父王有更寵愛的,血統更純正的兒子,而像我這般的雜種,便隻會被當做飛鷹走狗。終於在我十五歲那年,我被帶到鳳翔府,也就是長安。在那裏,我沒日沒夜地學習漢話漢學,從目不識丁到出口成章,我隻用了五年。”


    顧秉低聲道:“你一定付出過相當的努力。”


    秦泱似乎有些追憶地笑了:“一切都很順利,在我二十一歲那年,我參加了科考。你們都想不到吧?我一個異族人,竟然打敗了所有大唐的才子,得了狀元。你說這算是天意麽?”


    不等顧秉搭話,他自顧自地說下去:“一開始,我並未被分去東宮,而是翰林院。很快我便發現,翰林院的生活雖然清閑,但對我取得名位,以待為大突厥效力毫無用處。然後我的機會來了。”


    星光慘澹,月色冰涼。


    他們對坐飲茶,仿佛依然是多年老友。


    “當時正值天啟奪嫡之爭初露端倪,我知道,四皇子之流為史蘇兩黨所擁戴,而他們那裏人才眾多,想要出頭,怕是萬難。其他的皇子,要麽年級太小,要麽才學不佳,要麽德行不良。觀察了一段時間後,我選擇了嫡長子,也便是如今的陛下。我上了一封萬言書,在一次朝會之後偷偷交給他。他那時遠沒有後來穩重,當天晚上便急不可耐地召見了我,又過了數日,便把我要到東宮。從此我有了一展頭角的機會,便按捺性子,踏實做事,力圖早登鳳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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