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總管肯定道:“迴王爺的話,早間時候小侯爺出城一趟,在蓬萊閣用了午膳,之後便帶著幾人觀滄海去了,似乎是在左近的漁家用的晚膳,天還未黑便迴了,之後也未見過旁人。”


    “跟著他出城的是?”


    “均是咱們臨淄王府的隨從,可靠得緊。”


    軒轅昭昱若有所思:“前兩年但凡聽聞本王的婚事,他必然著急,怎麽此番如此沉得住氣?”


    張管事笑道:“小侯爺到底長大了,哪裏還能老是小孩子脾氣?”


    揉揉額心,軒轅昭昱嘆道:“我看這親不成也罷,將他養大都已快耗盡我畢生心血,哪裏還有餘力?”


    張管事很想拍馬幾句,說小侯爺打小乖巧可人,可話到了嘴邊卻遲遲昧不下良心,開不了口。


    見他神情糾結,軒轅昭昱反而給逗樂了,擺擺手讓他下去,自己逕自迴房。


    迴去時,獨孤承果然還未歇息,手托著腦袋,麵前還有些酒菜。


    “這麽晚了,還要吃酒?”軒轅昭昱隻覺好笑。


    獨孤承瞬間清醒過來,湊過來靠在他肩上,悶悶不樂道:“接到邸報,明日便要迴京,下次再見也不知是何時何地了。”


    軒轅昭昱心裏猛然一緊:“這麽突然?那估摸著……”


    獨孤承點點頭,看著自己的雙手:“你說血沾染上去,是個什麽模樣?”


    “和雞血、狗血一般模樣。”軒轅昭昱在他對麵坐下,為他斟滿酒,“想不到你竟能和我同桌飲酒了,明明當時就那麽一點大……”


    獨孤承撇嘴:“明明也沒有比我大多少,卻老是拿這個說事,我和你一樣,早就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了。”


    “沒錯,當年要人哄著睡覺,一打閃便哭的小獨孤……”


    還不待他說完,獨孤承便端了酒杯直灌下去:“明日我就要迴京,興許過個七八日便要遠征,你不為我壯行就算了,還老是滅我的誌氣,你適可而止啊!”


    軒轅昭昱也不惱,笑笑地將酒飲了:“你啊……”


    想了想,他又道:“皇兄想讓你積攢軍功,定然會給你一些兵馬,可若不是你自己的親兵,到了戰場上未必全然服你。在軍中如何施恩,如何立威,同在內宅或是朝廷也無太大區別,皇兄與我都教過你,我也不擔憂了。可是你切記,小心埋伏,不要冒進,對身邊的人更要慎之又慎,若是出了叛徒……”


    “行了,怎麽和嬤嬤一般囉唆。”獨孤承端詳著他的神色,也將自己杯中酒一飲而盡。


    軒轅昭昱搖頭,還想說些什麽,卻是一怔——一股熱流從腹下傳來,縱使他再清心寡欲、不通人事,也知道這是什麽。


    獨孤承踱到他麵前,挑起他的下巴。


    “你!”軒轅昭昱眼中冒火,“放肆,還不趕緊將解藥拿出來。”


    獨孤承攤手:“不過是尋常春、藥,哪裏來的解藥?”


    軒轅昭昱深吸一口氣,努力抑製心中慾念:“別鬧了,這種玩笑可不是好開的。”


    “我沒有開玩笑,我也不是什麽無知稚子。”獨孤承的目光裏含著太多說不清的東西,“我給你兩條路選:現下就在門外,有個你母妃挑好了,待你成塞到你房裏去的婢女;”他勾起唇角一笑,一雙鳳眼裏水波流轉:“還有一條路,就是……”


    軒轅昭昱像是頭次見他般眯著眼打量他:“都說你像陛下,可我覺得我那好皇兄可沒你這麽大的膽子。獨孤承,你恃寵而驕!”


    “對,光有寵沒用,”獨孤承的手已經懸在軒轅昭昱的衣襟上,“還得有愛。嫌我驕橫,大不了你之後殺了我就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我死得也不虧。”


    軒轅昭昱冷笑:“你不是讓我選的嗎?叫她進來!”


    獨孤承手生生頓住,隻見軒轅昭昱麵色潮紅,可眼中卻沒有責備,沒有恨意,沒有刻毒,唯有經年不化的冰雪。


    他緩緩放下手,感覺心裏一下子就空了。自他降生以來,盡管父祖早逝,門庭寥落,可有如今的陛下照拂著,後來又有軒轅昭昱疼著寵著,不敢說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從來也是心想事成。


    可世事就是如此,往往人所期所盼,思之如狂的,永遠都得不到。


    這就是求不得。


    獨孤承起身,最後看了眼軒轅昭昱,輕聲道:“昨日你便已經出了你外祖父的孝,門外那婢女名曰紅菱,雖然是婢女,可卻是個良家子,其父還是個六品的小官……太妃千挑萬選為你張羅的,你好好待她。”


    他是鮮卑人,膚色本就白皙,現下簡直慘白如雪:“我可能不會來了,以前便是你處處照拂我,如今還是我對你不住,日後我再想辦法還你這些恩情吧。臨淄王,你好自珍重。”


    他的嘴唇都在微微顫抖,一雙鳳眼早已紅透,神色悽惶到了極致。


    軒轅昭昱卻隻淡淡道:“知道了。”


    這一聲似乎將這些年所有的情分齊齊斬斷,獨孤承隻覺心口絞痛,險些便要吐出血來,隻顧著在那女人進來前趕緊出門。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千秋歲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竹下寺中一老翁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竹下寺中一老翁並收藏千秋歲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