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波從醫院迴來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了。


    推開門,葉筱雲和白薇還坐在桌前焦急的等待著他。


    “你們還沒睡啊。”


    “我睡不著。”


    白薇焦急的站了起來:


    “剛才閆老師他們迴來了,拿了雙濕的鞋子,他們說是桂蘭的。”


    “江波,你易大媽她,還不會真的……”


    江波擺擺手:


    “沒事,放心吧。”


    “她被人給救上來了,現在在醫院呢。”


    “啊?!”


    “她真的尋了短見了?那她現在怎麽樣?”


    “沒事了,我問過護士,她被救上來的很及時,人已經醒了。”


    白薇聽罷深唿了一口氣。


    “那就好,那就好。”


    說著披上衣服就要往外走。


    “媽,您幹嘛去?”


    白薇著急著說道:


    “桂蘭她一個人在醫院,我不太放心。”


    “萬一她再想不開了,該怎麽辦啊!”


    “說起來,這都是我的過錯。要是我不跟她說這些,她也就不會去醫院檢查,不會想不開了。”


    真相往往是把雙刃劍,白薇現在對這句話有了特別深的體會。


    “媽,放心吧。”


    “易大媽現在已經不是以前的易大媽了,她不會再想不開了。”


    江波想起來易大媽和周衛國的對話,無比確信這一點。


    “而且,她折騰了這麽一遭,又累又困,已經睡著了。”


    “您現在去把她吵醒了,反倒不利於她恢複。”


    “不如明天再去吧。”


    白薇想了想,覺得他說得也有道理。


    “行,那我明天一早去。”


    說著就往廚房走了過去。


    “媽,您這又是去幹什麽?”


    “我把麵發上。眼瞅著天亮了,我等下包些個包子,熬點小米粥,給你易大媽送過去。”


    “你們先睡吧。我和完麵再去歇著。”


    江波和葉筱雲知道白薇這個閑不住的性子,隻得由她去了。


    ……


    清早。


    易大媽一覺睡到了天亮。


    一睜開眼,沒想到床前竟然坐著個熟悉的人影。


    “妹子,你咋來了!”


    白薇雙眼通紅的看著她,眼神裏滿是心疼:


    “老姐姐,你說你,怎麽就想不開了呢。”


    易大媽聞言一怔,當即心緒翻滾,掉下淚來。


    “妹子,我的命好苦啊。”


    “易忠海,易忠海他騙了我大半輩子。”


    易大媽用手抹了抹臉上的淚水,稍微穩定了下情緒,繼續說道:


    “我去醫院查了,人家說我……說我根本就沒有婦科病。”


    “後麵吃了亂七八糟的偏方傷了身,現在身體才這麽虛弱。”


    “當年,易忠海不知道從哪兒找來的土郎中,說是我有問題。”


    “這麽多年,我對他心裏有虧,他讓我幹什麽我就幹什麽。”


    “他讓我伺候聾老太太,讓我給聾老太太做飯、洗腳,讓我替賈張氏倒尿盆,讓我替秦淮茹看孩子。”


    “院子裏的人都說我有福氣,攤上了易忠海。他們背地裏都說我是個不下蛋的母雞,說易忠海有情有義,換了別人早把我踹了。”


    “可實際呢,不是這樣啊!”


    “妹子,我心裏苦啊!”


    她說的這些,白薇之前就聽江波講過了,但是親耳聽易大媽聲淚俱下的控訴,白薇還是覺得義憤填膺,替易大媽傷心難過。


    此時,白薇輕輕的拍著易大媽的背,安撫她說道:


    “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易大媽哭夠了,白薇替她在身後放了枕頭,讓她慢慢靠在床頭,從保溫壺裏拿出吃的來。


    “老姐姐,再怎麽說,也不能尋短見。”


    “以前咱們不知道,他拿傻子一樣的糊弄咱們,這是他的問題,不是你的錯。現在知道了,就好好過自己的生活,活出個樣兒來給他們看看。”


    易大媽點點頭:


    “你放心吧。”


    “我是鬼門關裏走過一遭,什麽都想明白了。”


    “老周昨天也說了,人啊,就沒有過不去的坎兒。”


    白薇笑著說道:


    “這麽想就對咯!”


    “來,吃個包子,我早上現蒸的,還熱乎著呢。”


    “哎,對了。”


    白薇突然想起來,問道:


    “老周是誰啊?是……救你上岸的人嗎?”


    易大媽點點頭:


    “是,昨天多虧了他。”


    “要不然啊,咱們今天還真見不上麵兒了。”


    易大媽也突然想到了什麽:


    “哎,對了。”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


    白薇說道:


    “別提了,我越想越覺得你昨天不對勁,到了晚上了,我看你還沒迴來,就告訴閆老師他們了,閆老師帶著人找了半宿。”


    “後來江波迴來了,跟著一塊找,他們在護城河邊上找著你一隻鞋。”


    “老姐姐,當時可把我嚇壞了。”


    “後來江波迴來,告訴我你被人救上來了,就在這兒住院。這不,我一大早就來了。”


    易大媽聽完,心裏五味雜陳。


    別人也就罷了。


    易忠海這陣子,沒少給江波使絆子,可是他還不計前嫌的救助自己。


    什麽叫以德報怨?


    這人跟人就是不一樣。


    人家是怎麽做人做事的,易忠海又是怎麽做人做事的?


    易大媽現在覺得,跟江波比起來,易忠海就是個棒槌,是個人渣!


    昨晚江波肯定是跑了大大小小不少的醫院,這才在這兒找到了自己,這麽大的恩情,可讓自己怎麽還啊。


    還有白薇,這大清早的,就來給自己送飯。


    好人,都是好人啊。


    “妹子,不瞞你說。”


    “出院之後,我打算跟易忠海離婚。”


    雖然易大媽這個反應也在情理之中,但白薇還是有些驚訝。


    “你……你想好了?”


    這時候不像後世,結婚離婚都自由隨意得多。


    在這個時代,絕大多數人結婚就是一輩子的事,哪怕有矛盾,也是主打一個能忍就忍,不能忍就再忍。


    總之,要離婚的話,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更何況,易忠海不管怎麽說,還是軋鋼廠的高級工。


    每個月收入還是很高的。


    而易大媽這麽多年沒有工作,離婚就意味著生活要發生驟然巨變。


    她平時看著柔柔弱弱的,此時卻有如此決心,還是讓白薇有些意外。


    “想好了。”


    “我是一天也不想跟他過下去了。”


    “哪怕再苦、再累,我哪怕去掃大街,給人縫縫補補,總能給自己掙口飯吃。”


    “我現在想到,跟易忠海生活在一個屋簷下,在一個屋子裏喘氣,我都覺得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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