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監牢之內,乞仲烈雄、乞仲文藝父子,對坐無言。直到幾個刑部官員領著捕快、衙役過來,將牢門打開。


    父子兩個驚疑不定,心中劇跳,為首的比獄司郎官擺頭說道:“二位,出去罷。”


    見兩人遲疑不動,他皺眉道:“莫非是這牢飯還未吃夠?”


    乞仲文藝起身擋在父親前來,顫聲問道:“出去,去哪裏?”


    “都帥鈞旨,吩咐將你二人放了,如今你明白了?”


    父子二人出了刑部大牢,都覺得劫後餘生,驚魂未定,瞧見正在等候的陸祥順,知道是郭繼恩身邊親兵隊官,又惶恐停下腳步。


    陸祥順示意他們坐上馬車:“都帥要見兩位。”


    “營州那邊,我師兵分三路,圍逼忽汗州,北路、西路部落兵,南路陳兆福之營州第三師,越黑林嶺。本帥知道你那個長子,驍勇過人,然麵對火槍火炮,可惜了那些粟末健兒。”郭繼恩領著父子倆漫步於西海池南湖之旁,負手遠眺澄心閣,緩緩說道。


    “逆子犯上作亂,這都是罪臣教子無方。”乞仲烈雄心中十分苦澀,麵帶戚容,停下腳步深深作揖,“臣待死之身,幸得都帥寬宥,願修書往安東,勸降那個逆子。”


    “來不及了。”郭繼恩輕輕搖頭,“再說,乞仲武成若能聽得進你的勸誡,何至於走到今日這地步?平叛之後,本帥打算分割粟末部眾,遷往黑水、遼東等處安置,乞仲首領以為如何?”


    乞仲烈雄連忙拉著次子一道跪下:“但憑都帥處分,罪臣無有異議。”


    郭繼恩滿意地點點頭:“這樣就好。如今兩位可往西山那邊先住著,文藝是今科的進士,朝廷並無連坐之法,待營州軍報傳來,依舊會授予官職,不必擔心。”


    他擺手示意父子倆退下,乞仲文藝瞅著郭繼恩,壯起膽子質問道:“大人執意要父親入京任官,莫非就是等著今日,將我部族肢解?”


    乞仲烈雄大驚失色,慌忙拽著兒子,連連磕頭:“犬子無知,口出狂言,萬望都帥恕罪!”


    郭繼恩似笑非笑掃視二人一眼,轉身大步走了。


    遠遠跟著的許雲蘿、飛鳥進輝尾隨身後,行不多遠,飛鳥進輝忍不住說道:“元帥大人如此設計,實非君子所為。”


    “入京任官乃是抬舉之意,他兒子自有野心,要走這絕路,能怪別人?”郭繼恩矢口否認,“如今咱們已迴京師,本帥隨扈眾多,便有狂徒,也不敢近前。飛鳥君,你要留在此地,本帥也不攔你,你自家好好想想,不管往哪一處去任事,本帥都會替你安排妥當。或者,你去講武堂,做個刀術教頭?”


    飛鳥進輝默然不語,過了好一會才說道:“在下打算先去瞧瞧大倉君。”


    “他不在京中,往安次縣學做教書先生去了。莫非你也想去教書?本帥隻怕你誤人子弟。”郭繼恩在廣寒宮門前停下腳步,告誡地掃視一眼這個倭國武士,才大步進去。


    許雲蘿輕歎一聲,告訴飛鳥進輝:“大倉君、赤羽君都已不在京城,隻有貴國那些個女孩兒,尚在此處。”


    飛鳥進輝點點頭:“在下知道,高橋奈子在燕都醫院,小森充容已經出家。”


    “小森充容在紫竹院,一般不會見外客。如果飛鳥君去探看,不知道她會不會見你。深田姊姊如今在刑部督捕司,做著令史。”


    “刑部,督捕司?”飛鳥進輝錯愕不已。


    “是,刑部督捕司。飛鳥君若是想去瞧瞧,可以先謁見員外郎沈如峰。”許雲蘿屈膝行禮,“咱們就此別過。”


    飛鳥進輝神色木然,眼瞧著許雲蘿的背影,嫋嫋婷婷進了廣寒宮大門。唐應海在一旁覷著他,冷哼道:“這般瞧著咱們小夫人做什麽?如今已經沒有你什麽事了,請罷。”


    飛鳥進輝微微皺眉,並不答話,他深吸口氣,摸摸腰間的佩刀,轉身大步走了。


    西節堂內,顧蓓眼見郭繼恩進來,兩眼放光瞧著他。周恆則向郭繼恩稟報:“粟統領已經將秦雲龍、崔萬海兩部遣迴。這兩師兵馬,經軍都陘而入河北,卑職已下令燕州二師暫駐於燕平,秦雲龍已經迴到西山大營。依卑職想來,這兩部人馬,暫不調往中州。還請都帥裁示。”


    “於貴寶這是玩的什麽花樣?”顧蓓雙目灼灼,令郭繼恩很是不快,他低聲咒罵一句,又吩咐周恆,“教於都監、方司監等,都去議事廳。”


    瑞鳳郡主見郭繼恩轉身就走,連忙出聲喚道:“都帥——”郭繼恩停下腳步,示意才進來的許雲蘿:“你與殿下分說。”然後就大步走了出去。


    周恆連忙跟著一道走了,顧蓓見郭繼恩正眼也不瞧自己,頗覺掃興。她又瞧著許雲蘿,雖是一身軍袍,風塵仆仆,依然麗色無儔,風姿韶絕。顧蓓瞧在眼中,又是嫉妒,又是委屈,不覺眼圈微紅。


    許雲蘿詫異問道:“顧家姊姊,你怎麽哭了?”


    “沒有什麽。”顧蓓強忍悲憤,從桌上木盒之中扯出幾張草紙擦了眼淚,匆匆出去。許雲蘿正覺莫名其妙,瑞鳳郡主已經過來拉著她坐下,小聲問道:“安康姊姊還活著?”


    許雲蘿一陣失神,迴想起離開東都之時,她往尚輦局與安康公主道別。彼時安康氣色已經漸好,瞅著她輕聲道謝,又問道:“想必用不多久,妹妹便是母儀天下的皇後娘娘了,是麽?”


    “殿下何出此言?都帥絕無取代之意。”許雲蘿輕輕搖頭,“他說,其實這天下,本來就不該有天子。”


    安康驀地睜大雙目,露出不能置信神色,幾個宮女也都愕然失色。許雲蘿掃視她們一眼,吩咐道:“好生照料殿下,千萬不可出了差池。”


    “是,小夫人吩咐,奴婢們都記住了。”


    “不該有天子?”安康尚在沉吟,許雲蘿卻又問她:“先皇寶宮,不日將送迴燕京,殿下可願跟著一道北返?”


    “還是不了,奴無顏去見景雲他們,父皇身後事,便煩請都帥和京中宰相,代為料理。”安康遲疑一陣,苦笑搖頭,“奴往後青燈緇衣,了卻殘生。就當沒有來過這世間罷了。”


    許雲蘿見她心意已定,也不再勸,後退幾步屈膝行禮,退了出去。


    “又是一個出家的。”瑞鳳聽完許雲蘿敘說,輕聲喟歎,又問道,“則我父王——”


    “豫王殿下和王妃之寶宮,咱們也已經帶迴來了。迴頭讓周將軍陪你去瞧瞧。”


    瑞鳳郡主眼中含淚,輕輕抱住許雲蘿:“嗯,多謝妹妹,讓你們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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