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俊,還記得我的聲音嗎?”


    初見小俊的時候,江野愣了愣,


    眼前這個黑漆漆的小孩,與其說是人……更像是那種風景旅遊區裏,擺著的黑色雕像。


    連衣物和頭發絲兒,都是黑色的。


    這真的是小俊?


    迴顧另外三個站點,雖然畫風都奇奇怪怪,但唯有小俊,是清晰可見的。


    可這第一個站點,卻恰好反了過來。


    思索間,那邊的一大一小也說上了話。


    江野找準機會,湊上前,笑著加入聊天。


    “上次我來過,現在我幫你把媽媽帶迴來了,我們是不是可以一起聊聊天了?”


    “我記得你,大哥哥。”


    小俊看向江野,乖巧的鞠了個躬:“謝謝大哥哥把媽媽帶迴來。”


    隨後,他看向媽媽,小心地請求道:


    “媽媽,我們可以請哥哥進去坐一坐嗎?”


    女人看向江野,江野也看著女人,微笑。


    女人翻了個白眼,這家夥沒毛病吧,把她買迴來,就為了跟小俊聊天?


    跟這小孩能有什麽可聊的?


    “隨便你。”她無所謂道。


    “太好了!”


    小俊臉上原本是嘴的地方,一個小小的洞口一張一合。


    此時,那個洞口的弧度大了些,似乎在笑。


    “哥哥,我們進去吧。”


    三人先後進了屋,江野幫忙把女人“扶”了進去。


    小俊頻頻迴頭,看得稀罕,媽媽身上這衣服真奇怪。


    ……


    屋子裏很黑。


    小俊一進來,幾乎和周圍的黑暗融為一體。


    借著門口照進來的光亮,才能勉強看清屋內家具的輪廓。


    和這座屋子兒童繪畫般的外表不同,屋內的布局很平常,很細節。


    淺色的沙發,茶幾,電視機。


    再往裏,是吃飯的大桌子,上方的吊燈是圓筒狀的。


    看得出來,是用心裝修過的。


    隻是,屋子裏似乎很久沒有人做過飯了。


    茶幾和垃圾桶裏,都是零食袋子。


    空氣中還有一股難聞的氣味。


    說不清是什麽。


    像是許久未通風,又仿佛有什麽東西在黑暗中腐爛了。


    “大哥哥你先坐會兒,”


    小俊跑進了廚房,叮叮咚咚的忙活著。


    江野一邊打量屋子,一邊把女人放到沙發上安置好。


    女人身上似乎有種擺爛的氣質。


    把她放在沙發上,她就自行靠在了上麵。


    懶洋洋的,對周圍的事兒毫不在意的模樣。


    若非身上纏著黑白相間的“繃帶”,她這動作,這神態,應該也別有一番韻味。


    很快,小俊就端著兩杯水,從廚房裏出來。


    小心的放在兩人麵前。


    “媽媽,大哥哥,喝水。”


    “謝謝。”江野接過水杯時看了一眼,水倒是正常的。


    在客廳裏坐了會兒後,


    江野開口了,“小俊,你平時在家都玩些什麽?”


    小俊似乎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垂在身側的手緊張地捏了捏衣擺,“做作業,看書,畫畫……”


    他說著,看了眼旁邊的媽媽,“還有玩玩具。”


    他已經很久沒能和人這般說話聊天了。


    玩具?


    江野眸子閃了閃,“我也喜歡玩玩具,你都喜歡玩什麽玩具?”


    “來,我帶你去看。”


    小俊靠近過來,小心地、試探性地,牽起江野的手,朝著臥室走去。


    見他沒有拒絕,黑色的小手才握緊了些。


    “大哥哥,我有好多好多玩具,都是爸爸媽媽買給我的。可好玩了。”


    “汽車,有小飛機,蝴蝶,小木屋……”


    他邊走,邊跟江野小聲的說著話,就像是和小夥伴分享他的快樂一樣。


    連腳步都變得輕快了許多。


    越往裏走,光線越暗。


    吱吖——


    臥室門打開後,裏麵更是黑壓壓的一片。


    窗外的光,好像照不進來。


    江野忍不住問道:“可以開燈嗎?”


    “對哦,燈!”


    小俊愣了愣,像是才反應過來一樣,拍了拍腦袋,“我都忘了還有燈……”


    他碎碎念著,在門口踮起腳尖,摸了好一會兒。


    哢——


    燈亮了。


    臥室內頓時清晰起來。


    很尋常的房間。


    一米五寬的大床,書桌,衣櫃。


    在床頭上方,掛著一個很顯眼的相框。


    約半米長,銀白色的邊框雕刻著精美的花紋。


    照片上,是一對穿著禮服的新人。


    男的儒雅,女的嬌美。


    兩人一起看著鏡頭的方向,笑得燦爛。


    其中,那女子的麵容,和江野從終點商店買迴來的女子一模一樣。


    仔細看,


    會發現相框表麵的玻璃上有裂痕,裏麵的照片也有些皺巴巴的。


    仿佛被人撕爛後,又重新黏上一樣。


    江野快速地掃過屋內的東西。


    突然,一股奇異的感覺襲上心頭。


    沒由來的,江野的汗毛全都豎了起來。


    他心中一悸,低頭,隻見小俊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他順著小俊腦袋的方向看去,看到了一麵鏡子。


    鏡子裏,映出了一個黑漆漆的小人。


    “大哥哥,”


    小俊張了張口,鏡子裏黑漆漆的小人也張了張口。


    臉上的洞,一張一合。


    小俊湊到鏡子跟前,像是要看清裏麵的人一樣。


    鏡子裏和鏡子外,兩道黑漆漆的小人,幾乎重疊在一起。


    他們盯著對方。


    “大哥哥,裏麵的人是誰?”


    “他為什麽長這個樣子?”


    小俊很疑惑。


    臥室裏的溫度驟降。


    江野心頭狂跳,他看著眼前的一切,明明什麽都沒變,但大腦卻在不停地提醒他:


    危險!危險!危險!


    跑!


    幾乎是本能地,江野扭頭就跑。


    但下一秒,整個屋子忽然旋轉起來。


    牆壁、家具,全都扭曲成了旋渦狀。就連江野跑出去的身子,也變得扭曲起來。


    漩渦中,


    一張張黑漆漆的臉,切片似的出現在四麵八方。


    臉上的洞,一張一合。


    “大哥哥,那是誰?”


    “他為什麽長這個樣?”


    “好奇怪。”


    “大哥哥,那是誰?”


    “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鏡子裏?”


    “那是誰?”


    ……


    江野仿佛被困在了一卷畫當中,但當他的剪刀手刺出去時,碰到的卻是真實而又堅硬的牆壁。


    還沒等他來得及動作,眼前忽然一黑。


    ……


    嗚嗚嗚嗚——


    列車行駛時帶動的風聲,仿佛催眠的的白噪音音樂。


    空曠的車廂內,隻有三道身影。


    一個半裸地躺在座位上昏迷,


    一個被綁成木乃伊。


    忽然,砰的一聲。


    木乃伊睡夢中一個翻身,滾落在地上。


    在寂靜的車廂內,這聲巨響宛如一個信號。


    靠在車廂壁假寐的青年猛地睜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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