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其花豔紅無比,泡茶可忘卻世間諸多煩惱。

    “阿玉,阿…..玉。”方言傾飲下紅語汐遞過來的茶水,卻絲毫沒發現,那是由彼岸花泡的忘川。

    “言傾這樣你就會忘記阿玉,不會在受相思之苦了。”

    “阿玉?”方言傾抬首,滿眸清澈,沒有之前的憂傷,“阿玉是誰?”

    “言傾可還記得我?”紅語汐問道。

    “小汐為何這樣問?我怎會不記得小汐你!”

    紅語汐綻出一絲笑容,記得她就好。在地獄的日子,有方言傾的陪伴,紅語汐覺得很幸福,她想,自己還是改寫了故事的。

    可是,事實卻不是這樣,本該在古城遇到的宥嫻,因為紅語汐的阻礙,沒能按故事的發展與方言傾相遇,但是她卻找到了地獄。

    她滿臉傷痕,不斷哀求方言傾去魔界救她的丈夫。

    紅語汐終於明白,殘浙不會輕易讓她改寫方言傾的命運,除非自己甘願賣靈,在這個故事裏做一輩子的字靈。

    “姑娘莫慌。”方言傾扶起宥嫻。

    “我丈夫被……。魔界的……右護法赫連……銳抓走了,可能……..在魔界……”宥嫻帶著哭腔的聲音讓紅語汐聽的很是難受。

    “言傾,那可是魔界啊,太危險了。”紅語汐試圖說服他。

    方言傾將手中的扇子展開,那首隻提了一半的詩映入紅語汐眼簾,“魔界,我也是時候迴去看看了。”

    方言傾,殘浙給他的身份,魔界皇子。

    “小汐,和我一道去麽?”

    知道無法改變他的決定,紅語汐點頭,“好。”他已經飲了忘川,不記得阿玉,就算看到阿玉和魔尊在一起,也不會想起什麽。

    地獄,俗稱鬼界,雖然和魔界有相似之處,但是,魔界的入口更難找。因為,魔界比地獄更黑暗,更冷,更虛無。

    但是因為方言傾的身份,他們很容易便來到了魔界,魔界的生物對方言傾也都是尊敬。

    “賢弟,別來無恙啊。”一個聲音洪亮的聲音自前方響起,一頭耀眼的紅發,想必這就是魔尊了,方言傾的哥哥。

    “你此次來是想勸我臣服於天庭還是想來奪得我魔尊之位?”話語之間,他們周圍的場景也變了,以暗紅色為主調的魔界大殿,魔尊端坐在殿堂之上。

    “赫連銳在哪?”按宥嫻的說法,她

    的丈夫必是被魔界喜愛男風的赫連銳擄來了。所以方言傾也不廢話,直接說明來意。

    魔尊嘲諷的笑,“怎麽?你如此討厭你的出生之地,連迴來都隻是為了這無聊之事?”

    方言傾輕搖折扇,並不答話。

    魔殿後方一襲淡紫色吸引了紅語汐,是她來了嗎?阿玉,方言傾心心念念的阿玉。

    果然,阿玉渡著碎花步,走到魔尊身旁,“夫君,該用膳了。”

    紅語汐偷偷瞟向身旁的人,觀察他的神情,見方言傾沒有什麽表情,她暗自鬆了一口氣。

    “言傾可要嚐嚐你嫂子的手藝?”魔尊自是知道方言傾對阿玉的情,這番話也隻是為了挑釁。

    方言傾收起折扇,作了一個輯,“大哥的好意自是心領了,能覓得如此佳人,便不打擾你們良辰美景了。小汐,我們去找赫連銳。”

    離去之時,紅語汐注意到了阿玉震驚的眼神。

    在魔氣極重的魔界,紅語汐待得極不習慣,好在他們找到了赫連銳。

    那時候,赫連銳正在和他新擄來的男寵玩鬧,方言傾闖進來的時候,他沒有絲毫慌亂,隻是微微理了理不整的衣衫,“小魔王,是什麽風把你吹到這兒來了?莫不是也要和我一起玩玩?”

    “他。”方言傾無視赫連銳話中的戲謔,用折扇指著一旁瑟瑟發抖的男人,這是他們此次來魔界的目的,宥嫻的夫君。

    “怎麽?小魔王要和我搶這個男人嗎?可是我喜歡他喜歡得可緊了,不想把他讓給你呢?”赫連銳不以為然的說。

    紅語汐聽到赫連銳的語氣,有種想吐的衝動,真是,太惡心了。

    “惡心。”紅語汐看不下去了,低聲道。

    卻不料被赫連銳聽到了,他冷笑一聲“區區一朵彼岸花,也敢對我出言不遜。”

    話音剛落,紅語汐感到腦後一陣冷風。

    電光石火之間,她能做的,隻有將身體迴轉,呆呆的看著赫連銳手持著一把黑紅色的利刃朝她刺來。“啪”的一聲,不大的紙扇張開,險而又險的,在紅語汐的身前一寸的位置,擋住了赫連銳刺來的利刃。

    薄薄的一層紙扇此刻竟堅硬如鐵,猶如一座無可撼動的大山,赫連銳手中的利刃居然不能前進絲毫!

    呆滯的紅語汐恍然迴神,順著麵前持著紙扇的手,看到的,是一張風輕雲淡的笑臉。

    “哼!”赫連銳

    收起利刃,“你如此維護她,可知她給你下來忘情咒。”

    紅語汐微微皺眉,朝方言傾看去。

    隻見他收起笑容,眼眸一冷,道:“我知。”

    他冷冷的看著她,眼中再沒有以往的信任和溫柔,“你走吧,帶上這個男人,再也不要出現在我視線之中。”

    “言傾.......”

    “你還想說什麽?為什麽要騙我,阿玉是這樣,你也是這樣。”

    原來,他記起來了,是啊,迴到魔界的他受魔氣滋養,那點小法術怎麽可能禁錮的了他。

    她太自以為是了,自以為一定能改變他的命運,可是作者本身就不是她,她又怎麽能用自己的筆去改變別人的故事。

    紅語汐頹廢的走在古城,她從魔界出來已經好幾天了,卻沒有打聽到任何關於方言傾的消息。

    “或許,我可以幫你。”紅語汐聽到這個聲音,頓時轉頭驚唿“殘浙!”

    殘浙的笑了笑說“看到我有那麽驚訝嗎?這本來就是我創造的世界。”

    “你打算把言傾怎麽樣?”

    “隻要你把靈賣給我,我會給他一個好的結局。”殘浙遞過去一隻筆,隻需要你的一滴血。”

    值得嗎?為了一個不存在的人。

    “小汐,你相信,我其實是真實存在的嗎?”

    紅語汐在恍惚間,似乎聽到了方言傾的聲音,她自嘲的笑了,這恐怕是殘浙為了讓她賣靈,弄出來的幻象吧!

    “紅姑娘。”阿玉的叫喊讓紅語汐一驚,再看去,殘浙已經不見了,而身著淡紫色衣裙的阿玉正站在她麵前,“紅姑娘,這是言傾死前交我托給你的折扇。”

    什麽?死前?也就是說殘浙還是讓他死了,不,自己明明就要答應他用自己的靈換言傾一個好的結局。她顫顫巍巍的接過方言傾的折扇,隻見一首完整的詩躍然紙上。

    上窮碧落下黃泉,玉落凡塵不相知。

    七情六欲令人惱,忘卻三千煩惱絲。

    奈何有情無人意,錯將今日擬長遠。

    傾盡天下守紅顏,飲下忘川迴凡間。

    “小汐,我是真的存在,隻是被囚禁在這篇故事中的字靈,我曾為阿玉而來,如今多想為你離開這座牢籠,阿玉隻是故事裏的人物,我曾像你一樣為了一個不存在的人出賣自己的靈,我希望你不要重蹈覆轍,這篇故事的真正

    作者不是殘浙,他沒有辦法改變我的結局,小汐,出去吧,迴到你現實世界中,忘了我。”

    她愛的人是真實存在的,可是自己卻沒辦法救他出去。淚水滑落,彼岸花竟是落紅色的淚,她記起來了,自己原本就不是人,是地獄裏衍生的彼岸花靈。

    死的人總有這樣那樣未了的心願,他們常常會在彼岸花前訴說自己的心事,聽的故事多了,紅語汐便想將那些故事以文字的方式記錄下來,隻是自己終是沒有人類那般聰慧,就算被若慕帶出地獄,加入人間的文學集團,也沒能寫出好的作品,被埋沒久了,紅語汐也就真以為自己是一個平凡的人。一個喜歡寫作的普通人。

    模糊的雙眼看到了闌瑾的身影,紅語汐愣愣道:“你是誰?你是來帶我出去的嗎?”

    闌瑾不緊不慢的近,“你說呢?”嘴角綻出詭異的笑容,下一秒,一把尖刀刺進了紅語汐的心口。

    “你......為什麽?”周圍的一切都在消失,慢慢的紅語汐閉上雙眸。

    胸口,好疼。

    紅語汐有了些許意識,自己沒死嗎?明明被捅了一刀。眼睛還是睜不開,自己這是在哪呢?周圍貌似有些嘈雜,她聽到男人和女人的爭吵聲。

    “這就是你們救人的方式?”

    “我不用刀,她怎麽從那個世界迴來啊!”

    “闌瑾,這些事好像都是你弄出來的吧,要不是你寫《夢三生》寫到一半棄稿,被殘浙鑽了空子,阿屆會被囚禁在故事裏嗎?小汐會被卷進來嗎?”

    “夠了。”這個聲音紅語汐聽出來了,是主編若慕,“不是闌瑾的放棄,不是殘浙的欲望,不是阿屆的迷失,不是小汐抄襲,這些就都不會發生,不要推卸自己的責任。”

    “主編,對不起。”紅語汐徹底清醒了,也看清了吵架的正是闌瑾和生死薄字靈,夜軒。同是在地獄衍生出的靈,多多少少都有點惺惺相惜,更何況在紅語汐沒忘記自己身份之前,他們一直以兄妹相稱。

    沒錯紅語汐是花靈,彼岸花靈。

    夜軒上前,“小汐,感覺怎麽樣?”

    紅語汐露出一個笑容,“我很好,不用擔心。”轉而對若慕說,“主編,對不起,我辜負了你的期望,《夢三生》是我抄襲的,我真的不適合寫小說,我會迴地獄的。”

    “我幸幸苦苦將你從地獄帶出來,你可不能放棄。“若慕安慰道:“我給你一年的假期,出去走走,體

    驗體驗人情世故,交出好的文章,彌補這次的過失。”

    紅語汐驚訝,沒想到主編還願意給她機會,她緩緩點頭,以後,她一定寫出好的故事,寫出屬於自己的故事。

    闌瑾很是好奇,”那個殘浙到底是什麽人啊?竟然可以利用我廢棄的文稿?”

    “他是靈軒最初的老板。”夜軒解答了闌瑾的疑問。

    闌瑾驚訝的看著若慕,“最初的老板不是……”說到這突然頓下來。

    “他是源頭,最初的創始人呢。”若慕插話。這都是很古老的事了,這是每屆工作室的考驗,或鼎盛,或墮落,殘浙就是走上墮落那條路的人,所以工作室滅了又創,創了又滅,一個時代一個輪迴。

    若慕歎了一口氣,不知道蘇澱會不會改變這輪迴之路。

    闌瑾捧著《夢三生》那篇殘稿迴到了古宅,她想著是否應該將這篇故事寫下去,至少給他一個結局,可是......

    闌瑾歎了口氣,最初寫這篇文稿的心,現在又怎麽能尋得迴呢?即使添上了結局,那也不是最初的結局了,她幻化出一團烈火,將那篇殘稿燒了。

    安七將自己每天的十副畫作交給闌瑾,“師父,你也寫小說嗎?”

    “寫啊!”闌瑾似乎在迴憶些什麽,可是隻有她知道,她的腦海一片空白,她的記憶都交給地府了,她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叫闌瑾,不知道自己為何對畫畫和小說有些不一樣的偏執,這些她都無從得知。

    “師父,造靈者能造出很多靈嗎?”

    “是的。”可是,造靈最多的種類,屬字靈和畫靈,造靈者可以造出多種不同形態的靈,但那些靈的主題大多是畫靈,或者字靈。

    即造靈者寫得一篇故事,或者畫的一幅畫。

    “那造靈者為什麽要存在?”

    安七的問題也引發了闌瑾的思考,對啊!造靈者因何而存?為何而存?這些又有誰人能知道。

    一年了,紅語汐走過大大小小數不清的街,用相機記錄她走過的路,遇到的人,用文字記錄下她突發奇想的故事。隻是,那個曾經感動她的那個故事,感到她的那個人再也不曾出現。

    “言傾,方言傾......”紅語汐呢喃,“我想再見他一麵。”跪在古宅廳堂下的紅語汐,祈求的看著堂上的蘇澱。

    一旁的若慕歎了一口氣,“罷了,就成全她吧!”

    “我不會插

    手靈軒之外的事。”即使是若慕求情,蘇澱依然不予理睬。紅語汐依舊沒日沒夜的跪在古宅。

    顏畫每每看到那孤寂的身影,都舉得悲愴,她不禁去問紀天,“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紀天也不知道,後來還是安七告訴他們的。

    聽完這個故事顏畫也不免有些感動,可是她不敢再忤逆蘇澱了,上次幽閉的懲罰可嚇慘她了。

    她給蘇澱研著墨,嘴裏呢喃,“真的不能幫她嗎?”

    蘇澱看了一眼心不在焉的顏畫,“你出去吧!”

    夜軒也很心疼紅語汐,他問:“你想清楚了嗎?”

    “是的。”紅語汐很是決絕。

    “那好,我有辦法,蘇大人不會對靈軒以外的靈施以援助。所以你要加入靈軒,”夜軒拿出契約紙,“你真的想清楚了嗎?”

    紅語汐想的很清楚,她和言傾最後的遺憾,她要彌補迴來,沒有猶豫簽下了契約書。

    她重迴了那個世界,可是她找不到方言傾。

    有人走過來,是闌瑾,她說:“你喜歡的到底是《夢三生》的方言傾,還是被魅惑出賣了自己靈魂的李牧之?”

    紅語汐癱坐在破爛的城牆上,她似乎從來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因為她覺得,他們是同一個人。難道不是嗎?

    “方言傾是不存在,一開始就不存在。”

    “但是,是李牧之給了方言傾生命,不是嗎?即便一開始他不是方言傾。”紅語汐說道:“我喜歡的是方言傾,但我更愛給了方言傾生命的李牧之。”

    良久,闌瑾開口,“那麽,我帶你去找他吧!”

    在這個混沌的世界,闌瑾指引紅語汐找到了李牧之的殘靈。是一開始見到的少年,沒有著古裝那般好看,連身體也得弱弱小小,他看著紅語汐,隻對著她傻笑。

    “你,還記得我嗎?”

    那個人隻是笑。

    紅語汐轉頭問闌瑾,“他還有多少時間?”

    “沒有多少了,賣靈的人,最終隻會灰飛煙滅。”闌瑾迴答,“他現在已經沒有靈識了。”

    紅語汐的雙眸似乎蒙上了一層淚圈,她慢慢靠近那殘破的靈魂,在他的額頭上,印上淺淺一吻。

    “李牧之,對不起。”

    似乎因為這一吻,李牧之有了一絲靈識。他傻笑的嘴慢慢合攏,眼神也聚焦在紅語汐身上,他

    伸出半透明的手,“小.......汐......”

    李牧之的手還沒有落在紅語汐身上,便化為慢慢化為黑煙,從腳到手,最後,那雙微微閃動的雙眸也化為黑煙,他煙消雲散了。

    “原來,他一直撐著,在等你。”闌瑾語氣有些悲傷。

    紅語汐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她最後想對李牧之說的話,是我愛你,可是話到嘴邊,卻成了對不起。

    對不起,沒能早些遇到你,對不起,沒能早些來找你,對不起,沒能一直陪你,對不起,我愛你。

    闌瑾看著混沌的世界,是否,曾經,她也有過刻骨銘心的愛情。

    紅語汐加入了靈軒,沒有任務的時候,她就開始寫故事,有時候會和闌瑾一起討論,她依稀記得,自己是彼岸花靈的時候,在地獄,經常有心願未了的鬼魂向她傾述這樣那樣的故事。

    她開始向往人間的生活,向往那些豐富多彩的故事,在孟婆的幫助下,她到了人間,可時間久了,她竟真以為,自己隻是個平平凡凡的寫作愛好者了。

    如果不是遇到他。

    ——此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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