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給我滾開。」周嫻眯眼看著劉氏,她最瞧不起這種人了,自己有手有腳卻過的跟個廢人一樣,還指使老人出去做事,「不然我看你一次打你一次。」


    劉氏朝她們身後看了看,見自家男人沒有追迴來,就知道出事了。


    她頓時笑著道:「周姑姑,您消消氣,剛才真的是誤會啊。」她說著,一副打算去扶吳老爹的樣子。


    「滾。聽到沒有。」周嫻恨不得扇她一巴掌,她們離開這裏再迴來,少說一刻鍾,劉氏一直在屋裏的爐子邊烘手取暖,而吳老爹還躺在門口的地上。


    手腳冰涼,臉色發紫。


    現在來做樣子,給誰看呢。


    「您看……這……我正等我家男人迴來。我一個人也搬不動他啊。」劉氏虛虛的動了動,尷尬不已,朝梅予看了一眼,這個男人氣質很溫潤,一看就是好脾氣的樣子。


    梅予根本沒有看她,幫著周嫻將吳老爹扶起來,柔聲道:「我來就好了。」


    他說著,將人半抱著起來,往院子裏去,劉氏忙指著正院邊上的耳房道:「那邊,他的房間在那邊。」


    是一間極小的屋子,朝北背陽,門一推開一股冷氣撲麵而來。


    這哪是人住的,就是養頭牲口,還得在裏麵燒個爐子。


    周嫻沒說話,和梅予將人放在床上,蓋上不厚的被子,一迴頭劉氏正站在門口,搓著手道:「……那個,周姑姑,我男人他……」


    「提個爐子來。」周嫻看著她,語氣不善。


    劉氏噎了一下,嘴裏咕噥著去提了個爐子放在床邊上,怨恨的朝吳老爹看了一眼。


    老不死的,怎麽沒有凍死。


    「你男人被兵馬司你抓走了,沒有三五年他出不來。」周嫻看著劉氏,冷笑著道:「就他這樣作奸犯科,不孝不義的,關三五年已經是厚待他了。」


    「你……」劉氏楞了一下,頓時幹嚎了起來,「是你,是你讓兵馬司的人抓的?你怎麽這麽心狠,沒有他我們孤兒寡母怎麽過啊。」


    周嫻蹙眉,沒有說話。


    「我要去告你們。」劉氏哭著一屁股坐在地上,「你們有權有勢,就會欺負我們老百姓。你這是要逼死我們啊。」


    周嫻啐了她一口,怒道:「你少在這裏哭喪。他作過什麽惡事,你心裏很清楚。他坐牢你哭,你怎麽不想想被他禍害的人家呢。」又道:「從今天開始,再讓我瞧見你虐待吳老爹,我將你也關牢裏去。」


    「牢房是你家開的啊。」劉氏怒道:「你憑什麽,我又沒有做錯事。」


    周嫻冷笑,「你剛剛不是說了嗎,我們有權有勢的人,就喜歡欺負老百姓。我今天就欺負你了,怎麽著。」


    劉氏目瞪口呆。


    不但他,梅予也是驚訝不已,打量著周嫻。這小丫頭囂張起來,還真是能氣死人。


    「我……我不過了。」劉氏說著,一骨碌爬起來,掉頭就出了門,「沒男人我還過什麽,我不過了。」


    過一會兒,就看到她提著個包袱,罵罵咧咧的走了。


    連剛滿月的兒子都不要了。


    「我……」周嫻眼角跳了跳,想到了那個孩子,不由看向梅予,「我是不是有點多管閑事了?」


    畢竟孩子還小,把劉氏氣走了,往後吳老爹和那麽點的孩子,怎麽過?!


    「沒事,」梅予摸了摸她的頭,下意識的。摸完了自己想到了什麽,便收迴了手,「稍後等他醒了,給他留點銀子,助他度日。」


    周嫻想想也對,以後每個月她給吳老爹送點東西來,養個毛頭孩子不成問題。


    吳老爹還昏睡的,周嫻想了想去了正屋,過了一會兒將熟睡的孩子用棉被裹著抱了出去,孩子還在睡,瘦瘦的但是很可愛,她遞給梅予看,「你看他的嘴巴,睡著了還嗦著呢,是不是餓了?」


    「孩子都這樣。」梅予也探頭過來看著,不管容貌怎麽樣,小孩子都是可愛的,「有時候還會咕噥。」


    周嫻想到了八月,「是哦,八月那時候也是這樣的,一邊睡覺一邊咂嘴。我還偷偷將筷子放他嘴上了,他也不知道什麽東西,就嗦了半天。」


    說著話,孩子哇的一聲哭了,小腦袋在被子四處的搖著,一副嗅著奶氣找奶吃的樣子。


    「怎麽辦怎麽辦。」周嫻緊張不已,「這是餓了吧。餓了怎麽辦。」


    梅予失笑,道:「現在也沒什麽可吃的,給他餵點水吧。」


    「餵水還是會餓的。」周嫻凝眉道:「他是要吃奶。」


    梅予無奈的道:「半夜醒來哪有多餓,不過是養的嬌了,睡一半找母親罷了。」


    「這樣啊。」周嫻佩服的看著梅予,「你怎麽連這個都知道。要不是認識你,我還以為你已經有過孩子了呢。」


    梅予一怔,有些尷尬。


    周嫻恨不得打自己的嘴,她怎麽高興起來,就胡言亂語了。


    「我……我的意思吧……我的意思是指……」她想了半天,這個玩笑怎麽圓下去,「我的意思是,將來你有孩子了,你夫人肯定很幸福,因為你什麽都懂嘛。」


    「嗬嗬……」場麵十分尷尬,周嫻很感謝手裏的嬰孩啼哭,不然她要找個地洞鑽進去。


    梅予失笑,「我在你眼中,是開不得玩笑的人?」


    「啊?」周嫻沒明白他的意思,搖著頭,「不是啊……就是……我有點交淺言深了。」


    梅予凝眉,說不清楚,隻覺得有點不舒服。


    什麽叫交淺言深,說起來他們也認識好些年了,彼此雖不算好友,可也是朋友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周嫻見他麵色有些變化,又覺得自己說錯話了,她和他在一起,說每一句話都會斟酌後再開口。因為在她看來,他們之間,無論是學識還是見識,都有著極大的差距。


    她想要裝作有點學問的樣子,裝作是個穩重有內涵的人。


    可是一直裝也是很累的,所以,後來他們不常來往的時候,她也暗自鬆了口氣。就好像,解開了身上的枷鎖,將一個十分期許的願望丟在身後。


    「算了。我不解釋了。」周嫻放棄了,她就是這樣的人,隻認識幾個字,最能拿得出手的本事,就是繡活。她也不聰明,不漂亮,不賢惠,她一無是處。


    反正梅予也不可能看得上她。她何必為難自己,裝作一副大家閨秀有學識的樣子。


    梅予麵色轉好,微微一笑。


    「二位。」就在這時,床上的吳老爹醒了過來,打眼看到了周嫻正抱著他孫子在他房裏,楞了一下,「二位,我這是……」


    周嫻就將情況大概說了一遍,連他兒子的事也沒有瞞著,「吳老爹,事情就是這樣了,他娘也走了。」


    「真是作孽啊。」吳老爹坐起來,他年紀也不過四五十的樣子,可因為勞累顯得蒼老,「多謝周姑姑救命之恩,老朽無以為報。」


    周嫻將孩子遞給坐起來的吳老爹,「您不用怕,往後這孩子我幫著您一起養,每個月給您送二兩銀子來,一直到他十五歲。」


    「這使不得。」吳老爹搖著頭,「沒有那孽子,我帶著孫子賣餛飩,家用就足夠了。」


    吳二賭錢,家裏多少錢都給他敗完了。


    「您收著吧,把孫子養大成人,不要像吳二那樣,您老了也就有保障了。」周嫻說著,從懷裏摸荷包,摸了兩次,發現她出來的時候,就隨手抓了幾個銅板,吃完餛飩就沒有錢了。


    「那個……」她尷尬的道:「我明天給您送錢來。」


    吳老爹擺著手說不要,周嫻滿臉通紅的呆不住了,正要走,麵前遞來一個荷包,梅予溫潤無波的道:「我這裏有。」


    「哦哦。」周嫻抓了荷包就倒了一個金錁子出來,這裏可不止二兩銀子,她塞給吳老爹,「您收好了,千萬別掉了。我們走了。」


    說著,掉頭就走,走了幾步發現梅予沒跟來,她一迴頭扯著梅予就出來,邊走邊道:「你還留著做什麽,話說完了。下個月我會再來的。」


    梅予神色輕快的聽著她絮叨,又看著她落在自己手腕的手指,纖細修長蔥段一般。似乎繡娘的手都很好看。


    「下個月喊我一起來。」梅予道。


    周嫻鬆了手,再不敢接話。


    「怎麽了?」梅予失笑,明知道她為什麽尷尬,卻有種偏想逗逗她的想法,「臉這麽紅,是不是生病了。」


    周嫻啊了一聲,擺著手,「沒有沒有,我好的很。」話落又道:「我走了,你……你迴家歇著去吧。」


    「我送你。這一路不安全。」梅予和她並肩走著,忽然,他開口道:「過幾日我要去一趟山東,看看早些時候得瘟疫的那些人情況。」


    周嫻佩服不已,「你一個人去嗎,現在天寒地凍的,坐馬車要好點。」她向來佩服聰明能幹的人,不由雙眼發亮,神色真誠,「可有要繡坊幫忙的地方。如果有你盡管開口。」


    梅予又發現,其實周嫻的性格很爽利。


    「我想想。」他頷首道:「若是有,定然迴來麻煩你。」


    周嫻咧嘴笑了,牙齒白白的,她拍著胸脯,咚咚響,「盡管說。我做事保你滿意。」又道:「在做事上,阿瑾都比不過我。她啊,就腦子好用,手腳可不如我麻利。」


    「她以前的衣服都是我給她洗的。每到冬天她偷懶不想下冷水,就過來討好我。姐姐長姐姐短,我就知道她是懶筋抽了,想指使我幹活了。」


    「不過,誰讓她腦子好用呢,長的又好看。對著那張好看的臉,還跟你撒嬌。我是一點抵抗力都沒有,每迴都給她得逞了。」周嫻說著,想起以前和蘇婉如相處的畫麵來,隻覺得迴憶裏都是姐妹情深,滿滿的甜。一點沒有當初她被蘇婉如欺負時的咬牙切齒。


    「她是這樣的。」梅予深有同感。


    周嫻得到了迴應,就接著聊他們彼此共同的好友,「有會她打井水,人都差點栽井裏去了,把我嚇的。以後都不敢讓她打水了,後來才知道,這丫頭就是故意做給我看的,想讓我心疼她,幫她做事,你說她壞不壞。」


    梅予點頭,笑著道:「她一直都是這樣的。」


    「是吧,她小時候也這樣嗎?」周嫻問道。


    梅予想了想,迴憶以前在平江府時兒時的記憶,「……有一次,她約莫三五歲的時候,不想去學堂讀書,因為夫子嚴厲,老是讓她抄書。她就迴嘴,說抄書最沒用了,夫子氣了就罰她抄三遍。」


    「她就抱著書,一邊走一邊垮著臉迴去。正好碰見我和大殿下迴來,她也說話將手給大殿下看。大殿下心疼的不得了,當即為她出頭去找先生理論了。」


    「最後呢。」周嫻聽的津津有味。


    梅予頓了頓,接著道:「結果就是,大殿下被罰麵壁,先生收迴了抄書的事。」


    「她一點事沒有?」周嫻問道。


    梅予點了點頭,「也不算。事後她親自給大殿下做了點心。大殿下逢人就說公主好,公主乖巧,越發的護著她。」


    周嫻哈哈大笑,抓著梅予的袖子,道:「這不就是八月嗎。八月就是這樣的。」


    「所以,她一直說八月像聖上。其實是像她的。」梅予看了一眼周嫻的手,正揪著他的袖子,「不過,她也有她對人好的方式。」


    周嫻豪無所覺,笑的肚子疼,「那我就放心了,她也不是欺負我一個人,」又看著梅予,「她欺負過你嗎。」


    「讓我做飯,算不算?」梅予想起打仗的那幾個月,蘇婉如很真誠的誇獎他做飯好吃,八月和盧成也跟著誇,伺候很長一段時間,都是他在做飯。


    要知道,他以前一個人的時候,也是鮮少進廚房的。


    「算啊。」周嫻笑的不行,「我明天找她去,要出這口惡氣。」


    梅予頷首,「嗯,替我將氣一氣出了。」


    兩個人走著,不知不覺到了繡坊門口,周嫻停下來,笑著道:「多謝你,今晚給你添麻煩了。」又道:「你早些迴去吧。」


    「嗯。」梅予頷首,目送她進門,他才負手一個人慢悠悠的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


    隻覺得身心莫名的輕鬆。


    第二日一早,周嫻吃過早飯就去找蘇婉如!


    ------題外話------


    今晚後麵還有兩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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